郑媱一惊:“这里也有密道?你是皇后的心腹吗?”
    “你不用管,”女官出来抱她怀里的婴儿,“记住,皇后醒来,你就先跟她说那个孩子是她的孩子,之后你在这里乖乖等着你男人来,你要让他亲眼看着那个婴儿死去。我走了,希望你不会出尔反尔。”
    “你放心吧。”
    不料两人正说着,忽然进来一个小宫娥,看见乳母的尸体,吓得尖叫起来,女官将小皇子推给郑媱慌忙追过去,哪知小宫娥拔腿就跑,女官也追了出去。
    那一声尖叫竟把皇后给惊醒了。两个婴儿,血淋淋的尸体,皇后当即明白了什么,慢慢坐起身来,有气无力地喊话郑媱:“你把他抱过来,让我亲自给他哺乳一回。”
    郑媱遂将孩子抱了过去。
    114、宫变
    他和长罗约定过的,却不知为何,等了半个月几番催促都不见他伸出过援手,竟生生等来城破的一日,赵王此刻如坐针毡,当初在池塘边信誓旦旦地说要一心助他登上帝位的魏王也临阵倒戈、背叛了他。
    一个个的,都在演戏么?
    赵王气不打一出来,恨不能立刻揪住郑媱母女,不,昨夜就该揪住郑媱母女早早地悬到城楼上去。只是他哪里想到过他们来的这么快,魏王又临阵倒戈,替他开的城门,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往皇宫的方向来了。
    眼下已是无路可退,只好放手一搏了,赵王遂决定先传令下去让弓箭手都在各个宫门附近埋伏好,同时尽快揪住郑媱母女,就是死也得往他心窝捅上一刀,拉他几个陪葬的。
    此时又有人来报:“不好了,王爷,他们现在已经入了正清门了,一入门就对着城楼上咱们安排的弓箭手动之以情地喊话,说得人心动摇了,没有人放箭,王爷……”赵王心一慌,不待他说完,提步就往正清门的方向赶去。
    郑媱紧闭了各处门窗,皇后将刚出生的儿子紧紧抱在怀中给他哺乳,不再去看乳母的尸体,目光掠向女官之前抱进来放在一边的襁褓,随即又落到郑媱脸上:“你想帮着姐姐偷龙转凤是么?媱媱,不必那样冒险了,姐姐原本就是没有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打算的”皇后紧紧攥着怀中襁褓的手越来越紧,她的身体也跟着颤抖,嘴唇乌青,牙齿都开始合不拢地哆嗦:“他是个孽障,本就不该生下来的……”两颗豆大的水珠直接掉落,打在那孩子的脸上,他的小嘴儿只顾着贪婪地吮吸,没有丝毫的反应。皇后一咬牙,又道:“便是今日跟着我一起去了也是应该的……”
    “姐姐切莫说这些话!”郑媱情急地搂住她,“有我在,谁也动不了姐姐!”是了,自己的骨肉哪有不疼的,女官说的对,姐姐是不想她为难,不想给她添麻烦,哪怕是可能会有的麻烦。
    流了两滴泪,皇后的眼睛就干了,她将下颚搁在郑媱肩头,轻轻地跟她讲话:“媱媱,我刚刚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咱们小时候了,一起荡秋千、斗草、簸钱……有一天,突然来了个云游的怪人,他指着咱们说郑家要出皇后,父亲知道此事后很诧异,一开始并不信笑说他胡诌……现在想来,他确实没有胡诌,要不了多久,你也会成为皇后了……可是,你还记得他的原话是什么吗?”
    郑媱并不信这些东西,从来也没有将那人的话放在心上,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是皇后还记得一清二楚,她说:“那人的原话是:百年之内,郑家要出三位皇后,并有‘娥皇女英’。姐姐现在在想:谁是第三位皇后?第三位皇后莫不就是媛媛?媛媛又会是谁的皇后?百年之内,这天下应该是太平的了,不会再有第二个公孙灏了。媛媛又会是谁的皇后?娥皇女英?你身为姐姐,以后要好好照顾媛媛。如果是天意,什么也改变不了,不要有任何怨恨……”
    郑媱脑中如惊雷滚过:“姐姐信么?我是不信的,姐姐放心,一会儿姐姐和女官抱着孩子从密道中走,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媛媛的,会给她找个好归宿,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要照顾好媛媛,我就不走了,”皇后低头看了一眼,“他也不走了……”
    “什么意思……”郑媱浑身一下子瘫软,扶住她的肩问,“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姐姐不走也可以,留在这里我也可以保护姐姐。只是孩子……让女官把孩子送走吧……”女官?女官出去了怎么还不回来?眼见着那一炷香快烧完了,郑媱有些急了。
    皇后的目光柔和:“你可知道送走他的后果?赔上许多不值得,别呆在这里了,快回去陪着你的女儿……”说罢来推她,郑媱却将她搂得更紧,怕一离开她她就要自己寻短见,哭得稀里哗啦:“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姐姐,我要姐姐好好的……”
    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管了,一双女儿都忘了,她们此刻正在春溪怀里害怕得哭泣。听见外面的兵械乱挥乱砍的声音,望着一道道溅上窗纸的血迹,春溪躲在角落里,吓得快要窒息。
    门突然被人撑开了,女官踉跄着带着伤跑回来,几乎是扑着跪来郑媱跟前,胸口的鲜血淋漓:“他们……来了,求你……”倒在地上就咽气了。
    纷乱的脚步声仿佛响在宫墙外。
    他们?郑媱去看皇后,皇后面色惨白,郑媱来不及思考,一把夺走她怀中的襁褓,并将作为替身的婴儿硬塞给皇后。
    外面起了人声:“皇后今日天色熹微时诞下的男婴……”
    ……
    公孙灏沉默着没有说话。
    钟桓迅速拦在他前面:“即使为了她,男婴,也留不得。那里面刚刚生产过,主子还是避讳一些,让云麾将军进去就好了。”
    公孙灏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径直走了进去,身后的娄沁也匆匆跟了上去。
    一股子血腥气弥漫而来,公孙灏险些踩了地上的尸体,只看见纱幔垂荡,皇后神情寥落地怀着襁褓靠坐在床帏间,并不见郑媱的影子。
    皇后冷淡的目光一一扫过前来锁魂的三人,落在公孙灏身上:“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当年在相国府,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公孙灏未发一言,与之对视了一眼,目光四下扫视。
    “皇后可以不杀,但她生产的男婴留不得。”
    “如果不杀,多少年之后,只怕又是一个公孙灏……”
    身旁的人连连催促,只待他一声令下。
    皇后敛息屏气地望着他,只见他狠戾的眼神下薄唇微动,轻轻吐了一个字:“杀!”皇后便轻轻地笑了笑,在那几人冲上来夺走襁褓的时候不挣扎、不抵抗,十分平静。
    “如果媱媱不让你杀我的儿子怎么办?她在乎我这个姐姐,若是她以死相胁不让你杀怎么办?”
    他本来转了身按着剑是要走的,听到这话,转首与之对视,只觉得她语气不善、目光挑衅,他毫不犹豫地说:“也杀!”
    琤得剑响,溅起一片鲜血,那婴儿还没来得及啼哭,已经绝息了。
    皇后不哭不嚎,看也没看地上那归西的小身子,帷幔半掩下的脸色淡淡:“最是无情帝王,希望你这一世都能好好待她吧……”
    腕上的丝线被斩断,手串上的玉珠儿滚落了一地。
    旁观者惊呼了一声,她的手臂已经无力地垂下,腕上血如泉喷。
    娄沁忙冲上前压住她的伤口,回头冲他大喊:“要不要传太医!”伤口根本压制不住,皇城内外乱成一片,哪里还有太医?娄沁也意识到了,“钟桓,快去喊军医!”钟桓迅速跑了出去。
    他怔怔地望着皇后,本来要下令让娄沁在这里好好看着她的,结果她抢先一步割了腕了。
    即使活着,她怕是也生不如死了。他想,吩咐娄沁:“你在这里陪她到最后吧。”转身冲出去了。
    也杀,也杀,也杀。
    郑媱浑身僵硬地坐在黑暗的密道中,静静地聆听着姐姐死去,怀中刚刚吃过母乳的男婴沉沉睡着。
    黄昏渐近,重重宫阙,钟磬齐鸣,号角声声,上达离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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