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八月盛夏,每个白昼都像是被浸泡在了沸水般的蝉鸣声中,植物茂盛疯长,高温持续不褪,鱼薇每天到了便利店换工作服时,衣领里都汗出如浆,得吹好一会儿的空调才能把浑身潮潮的汗水吹干,一整天身上都黏腻腻的。
    总的来说,便利店的这份工作并不麻烦,但因为都是体力活,远比在酒吧要劳累,她白天要在收银台里站着一天,刚开始时,没几天就静脉曲张了,她回家后喷药、泡脚,晚上稍微好些,第二天又必须咬着牙继续站,到现在腿都有点肿。
    但最累的远不是干站着收银,每天上午送货的卡车开来,清点搬运,帮着司机和送货的师傅朝店里搬货,这让她有点吃不消。
    大纸箱子装着满满的瓶装饮料,别说搬一箱了,她必须得在地上推着走,根本抬不起来。
    小一点的还可以,但她搬完势必要双臂发颤,收钱的时候抬都抬不起手来,休息好一会儿才能动弹。
    跟她一起上班的刘姐年纪比她大了整两轮,经常有些零碎的小事情交代她跑腿,清账、整理冰柜和货架的时候,她都只让鱼薇一个人做,但因为她辈分比自己大,又是领班,鱼薇也没觉得有什么吃亏的。
    这天从车上搬矿泉水的时候,鱼薇不小心手滑,箱子掉下来,砸在脚面上,顿时传来一阵钝痛,她倒吸了口凉气,蹲下去捂住脚。
    “你没事吧?”刘姐眼尖,不一会儿就从自动门里走出来问她,听见鱼薇说没事,她还抱怨几句:“唉,我就说了,哪有十七八的非要来便利店干的,你力气实在太小了!等你走了,我们得改招聘条件,多招大姐来……”
    鱼薇被她说了,却丝毫不觉得生气,自从开始打工,她倒发觉了徐幼莹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就是她经历过她那样恶心的人之后,这种级别的言语伤害就跟不存在似的,就连刘姐有时候也感慨,说从来没见过像自己脾气这么好的小年轻。
    凡事多往好处想,这份工作离家近,薪水多,还经常能把即将过期的零食带回家,鱼薇顿时觉得有力气了,走回去刚想搬第二箱,一双手臂从身旁伸了过来,帮她搬走了那箱矿泉水。
    步徽又来了,穿着一身利落、干净的夏装,戴着棒球帽,他忽然出现在卡车后面,帮自己搬箱子时,鱼薇只是略微一怔,并没有很吃惊。
    自从上次他说要开始追自己,隔天他就开始了行动,每天都来便利店找她,都是临近午休的时候,手里拎着饭盒,是姚素娟准备的,四菜一汤,分层用精致的食盒装着饭菜,保温桶里是煲好的鲜汤,还专门用一个透明保鲜盒,分三格,用来盛不同的当季水果,鸡鸭鱼肉、鲍参翅肚的,直接把刘姐看傻眼了,问她到底是什么背景,是不是富二代出来体验生活的。
    他开始给自己送饭,其实是因为第一天步徽来的时候,看见她吃的盒饭,菜色糟糕,满盒油腻的菜和劣质米饭混在一起,他的浓眉拧成了“川”字,问她:“你就吃这个?”
    鱼薇也不是一直这么吃的,但是那几天娜娜去夏令营了,她每天回家太晚,早晨累得根本没时间做饭,就在附近的饭店订餐想瞎凑活几天,恰好给他看见了,从那天开始,他就雷打不动地给自己送饭,她说太多了自己吃不了,步徽根本不理,就算后来她开始从家带饭,他还是照送不误。
    步徽帮她把箱子都搬完,面色阴沉地走进便利店,鱼薇看他似乎心情很差的样子,赶紧跟进去,就听见他走到刘姐身边说:“以后别让她搬箱子,她搬不动你看不出来吗?”
    鱼薇被吓了一跳,赶紧拽住他衣角,刘姐已经面色一变,皱眉道:“你谁啊?这怎么话说的?她自己的工作,难不成只领工资不干活吗?”
    “那你怎么不搬啊?什么活都交给她干,她是你家的牛啊?”步徽刚才来的时候,看见鱼薇一个女孩儿搬那么大的箱子,还掉地上砸到了脚,气得都想把店砸了。
    不止一次了,他经常看见鱼薇搬箱子累得没办法动弹,上次拆纸箱、整理货物太久,指甲都磨平了,还有次手指被划破,流了很多血,他平常跟她说话都轻言轻语的,怕吓着她,捧在手里都怕不安全,结果她还被人使唤着净干粗活。
    刘姐冷笑一声:“呦,你是来闹事儿的?英雄救美也不是这么救的,不想让她干活就让她辞职啊!你找我的事做什么?”
    步徽把帽子一摘:“辞就辞,她不干了。”
    鱼薇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推了一下步徽,对刘姐说道:“没有,我没想辞职,真的不好意思刘姐,我朋友说话有点冲了。”
    刘姐翻了个白眼,冷声道:“我们庙小,哪能留你这么大一尊佛?你男朋友家里这么有钱,还出来干什么,在家当大小姐就是了……”
    步徽又想继续骂她,被鱼薇推到一边,只听她对自己说了句:“步徽,我求你别说了。”
    他这才一愣,转头看见鱼薇似乎生气了,只能怏怏地闭嘴,看着鱼薇走到柜台后面,态度卑微地跟那个胖女人求情认错。
    她态度越放得越低,步徽就越不舒服,心想着自己明明是为她好,心疼她又累又受罪,怎么她就这么倔呢?
    鱼薇好不容易把领班劝好了,刘姐冷哼一声回储藏间吃饭了,她心情有点复杂地走进柜台里,步徽走过来,把一个大袋子放在桌上,是给她带的午饭。
    他心气还是不顺,最后忍不住说道:“爷爷每个月不是给你打钱么?我问过四叔了,应该够了啊,为什么你非得出来干活,不够的话我让爷爷多给你打……”
    “你别说了。”鱼薇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胸前有些起伏,平静了一下,低下头说道:“跟穷人提给钱的事,穷人是很敏感的。”
    步徽蹙起眉:“你不是穷人,我有多少钱你就有多少钱。”
    鱼薇听着他有点傻气的话,并没有回答他的钱也不是自己挣的,是家里给的,他是有家的人,自己是没家的人,而他的家永远不可能是自己的家。
    说那些,他不会理解,步徽从小就养尊处优,含着金汤匙长大,他爸妈、二姑、三叔、四叔,都很有钱,更别提步爷爷了,就连老爷子退休金的零头对平常人家来说都是一大笔钱了,步徽没满十八岁,步霄就给他买了辆好车,天天在车库里停着落灰,他根本就没想过钱的事……
    鱼薇想起自己在日历上圈出来的日子,下个月她就可以把第一笔钱还给步爷爷了,她一定不能丢了这份工作,于是开口对步徽说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真的不需要人送饭,娜娜会做饭了,我以后自己从家带,我来这儿是打工的,不是来度假的……”
    鱼娜很懂事,知道她天天在外面打工很累,去年寒假就开始学做饭了,家里的衣服也是妹妹洗的,自己不能拖后腿。
    步徽听见她又这么说了,叹了口气,他看出来她今天是真的有点生气了,站在收银台前愣了半晌,来了两个顾客结完账,他都直直地站着,等鱼薇抬头再看向自己时,他讷讷地说了句:“对不起,但是饭我还是会继续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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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徽走后,刘姐的气果然还是没消,先念叨了几句她在店里干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自己这样的,言辞激烈了些,鱼薇默默听着,等她说完就态度很诚恳地道歉,毕竟步徽闹事的确有点无理了。
    刘姐看着鱼薇的态度,顿时消气,不禁觉得自己是挥拳打棉花,这个小丫头其实她嘴上一直数落,但自己打从心里还是挺喜欢的。
    鱼薇手脚勤快,脑子聪明,从来没收错过钱,眼睛亮得很,钞票放机器里之前,扫一眼就能认出来假/币,有人在店里偷东西,她胆子也大,上去就把小偷喝住,有次店里来了酒鬼,鱼薇也临危不乱地打电话报警,把事情处理得很妥当,除了力气小点儿,根本没别的毛病。
    她叹了口气,对鱼薇说道:“我就不说你了,但是平常工作时间,你会男朋友实在有点不合规范……”
    鱼薇低下头码齐百元钞票,用橡皮绳套上,愣了一下,解释道:“他不是我男朋友,刘姐,我以后会注意的。”
    本以为这天的突发事件就这一桩,但等鱼薇下了班,跟晚班的姐姐交接工作时,自己又被她拜托凌晨三点来帮她看一个小时的店,她临时有事要离职一会儿,鱼薇实在为难,但平日两人关系也算不错,她说会在之后帮自己多干一下午作为补偿,她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于是她在这天夜里像是个陀螺,被鞭子抽着来回转,从店里去了酒吧,结束了又回店里,坐在折叠椅里时,整个人几乎瘫软。
    玻璃自动门外是浓墨般的夜色,毕竟是凌晨三点多的时段了,大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店里更没人光顾,只有鱼薇一个人守着,她无聊的时候,又开始翻账簿。
    她的小账本基本上快记满了,除了日常收支,她还记一些别的零碎的小事,翻到最后一页,鱼薇的视线停在那个日期上面,就是下个月发工资的那天。
    那天正好是周六,她已经把每件事都考虑得清清楚楚,她会在那天把钱放进信封,还给步爷爷,说以后再也不需要他的资助了,然后她就会去找步霄,跟他表白。
    鱼薇是做过很多的设想和考虑,才下定决心先去跟步霄表白,再去跟步徽说清楚的,这件事也只有这样能捋清了,不过两个结果:一是自己被拒绝了,她会把她喜欢步霄这事永生地烂在肚子里,步霄当然也不会主动跟步徽提,她不会再跟这世上的任何人说出她对他的心意;二是他接受了,她跟他就是两情相悦,之后要面对什么,她肯定会鼓起勇气,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一天……
    她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然门前响了声“欢迎光临”。
    鱼薇立刻站起来,甩了甩头,把困倦都甩开,打起精神来迎接顾客,朝着门外看去时,她整个人却怔住了。
    那一瞬间,她觉得说不定是自己太困睡着了、做了梦,不然,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出现在自己眼前?
    玻璃自动门好整以暇地朝两边缓缓打开,反射着潋滟的光,步霄慢悠悠地走进便利店,洁白的灯光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形,肩宽腿长,高大挺拔,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西装,外套却搭在手臂上,白衬衫也解开两粒扣子,领带被扯开了,歪歪的垂下来,锁骨全露着,浑身邪气和野性。
    鱼薇顿时瞪大了眼睛,接着她愣愣地看见步霄走到自己面前,停下了脚,笑着隔着一个柜台望着自己,悠然自得地问道:“这位小姐,黑兰州有么?”
    鱼薇因为太累太困,精神恍惚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黑亮柔顺的头发,浓浓的剑眉,惑人噙笑的双眸,那脸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真的是步霄。
    他看见她没反应过来,凑近些,靠着柜台,他身上的味道立刻扑上来,鱼薇看见他手肘搭在台子上面了,赶紧问道:“黑兰州,先生要几盒?”
    步霄挑眉笑了一下,见她真的跟自己玩儿“买卖东西”的游戏,思忖了一下,慢慢吐字:“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鱼薇低下头,忍不住弯了弯唇,然后正色道:“吸烟对身体不好,我只卖两盒。”
    步霄蹙了蹙眉,靠着柜台的姿势懒洋洋的,轻声道:“嗯?还有你这么做买卖的,亏不亏?”
    鱼薇去拿了两盒黑兰州,放在收银台上,步霄从黑色西裤的兜里摸出钱包,很鼓很鼓,鱼薇看他漫不经心地掏钱的时候,露出一沓半指宽厚度的钞票,心想着他现金也太多了吧,就看见步霄坏坏地一笑,又从身侧的架子上开始拿东西,一盒一盒地,摞起来,放在黑兰州旁边,鱼薇定睛一看,有点愣住,五盒杜蕾斯,还是58块钱的那种……
    “结账呀。”步霄冲着她抬了抬下巴。
    鱼薇盯着那五盒东西愣了一下,只能一盒盒地拿过去用扫码器扫码,滴滴滴地响了一阵子,说道:“一共322元,先生你要袋子么?”
    步霄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拿着那种东西,还特别淡定自若地扫码,点了点头,果然过了一会儿,听见鱼薇还是忍不住,拿了袋子过来装东西时,声音很小地问他:“步叔叔,你买这个要干什么?”
    他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手搭在柜台上,凝望着她给自己装东西的样子,看见她抬眸望向自己,那双眼睛水汪汪的,他更不想跟她解释了,笑笑:“你猜?”
    ☆、第40章
    “你有女朋友了?”鱼薇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猛地沉了一下。
    步霄笑了笑,站直身子,说道:“没有女朋友,我还是老光棍儿,光棍儿不说,还到处被人秀恩爱,今天我朋友二婚,我又给他当了次伴郎……”
    鱼薇扑哧一下笑出声,心想着怪不得他穿的这么正式,但真别说,他穿西装真的很好看的,她又朝步霄看去,雪白的衬衫被他挽了袖口,黑色西裤剪裁合体,能分明地衬出他的身材,他露出的小臂上,血管脉络很突出,再配上男式腕表,特别有成熟的男人味。
    他低下头,笑着继续说道:“他都二婚了,还不想造人,典型就是不靠谱儿,等着三婚呢,我给他送点儿套套,全给他扎上眼儿,让他弄出来个儿子,老老实实过日子。”
    鱼薇听得出来他是开玩笑,但杜蕾斯是真的买来送朋友的新婚礼物,她刚才心里的担忧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把东西包好跟找零一起递过去,步霄没接,朝着台子上抬抬下巴,示意让她先把东西放那儿,鱼薇这才想起来问:“对了,你怎么会来这儿买东西?”
    而且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来陪你。”步霄轻描淡写地说道:“晚上去你家给你送东西,刚下来的龙眼和葡萄,大嫂给你留了两盒,结果到了家只有你妹妹,她说你凌晨三点还替别人看店,你怎么这么活雷锋呢,嗯?”
    鱼薇还真的没想到他竟然是专门来陪自己的,一时间心里很感动,甜甜的,低下头笑着整理着零钱盒,说道:“谁还没个突发状况,多帮别人就是帮自己留机会了,小灾小难的,到时候多个朋友多双手帮忙……”
    步霄听着她又老神在在地感慨人生了,被她逗笑,继续靠在柜台上,眼神宠溺地盯着她看,觉得她没一个地方不好,哪里都特别合自己心意。
    她左手腕上还挂着自己送的手链,戴的时间久了,手绳都磨旧了,步霄的目光停在她手上被磨平的指甲和结痂的伤痕上时,剑眉紧紧地蹙了一下,接着脸上的笑意全都收敛去,看到她站在柜台里,短裙往下,虽然她用白色长袜遮住了,还能看出来有些肿的小腿,她应该很久没有休息了,黑眼圈也很严重,面露疲色。
    “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店。”步霄对她正色道,其实他今晚来只有两个目的,也说不清哪个更重要,一是他来陪她,想让她睡会儿,二是他很多天没见她了,实在很想她。
    “没事的,我不想睡……”鱼薇心里想着好不容易见他一次,睡掉太可惜了,抬起头抖抖精神:“步叔叔,我请你喝啤酒、吃关东煮吧。”
    步霄苦笑着叹了口气,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偷偷地干些什么,为什么明明每个月有很多资助,还是把自己累成这样,她这个傻子肯定偷摸地准备着要经济独立,她把这事看的太重要,好强得很,多拿自己家里一天钱她就多难受一天,能请自己吃东西,她肯定开心死了,于是点点头,用玩笑口吻道:“都能挣钱请我喝酒了,那我要喝最贵的。”
    鱼薇果然欢天喜地地去冰柜里拿啤酒了,步霄笑着看她走开,笑容在那一瞬凝固在脸上,看着她忙碌又傻乎乎地高兴的样子,他的心像是一颗洋葱,被一点点剥开,抽丝剥茧,露出完全不是表象的样子。
    她拿了两瓶冰啤酒,还盛了一碗关东煮,跟步霄坐在吧台的椅子上休息、闲聊,最后也不知道怎么了,鱼薇自己估计都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她就被步霄哄着骗着,趴在桌上睡着了。
    步霄看见她趴下来,脸伏在手臂上,酣然睡去,呼吸渐沉,空调就在旁边,打着足足的冷气,冷风吹出来都肉眼可见,他把黑西装抖开,给她披在肩上,怕她着凉。
    期间店里来了两个客人,她都沉沉地睡着没醒,步霄帮她结了账,忽然在柜台上看见她粉蓝色的小账本,拿在手里,走到她身边的位子再次坐下,翻了最后几页来看,果然她计划着下个月就不要资助,把第一笔钱还给老头儿,为了这样做后顾无忧,她足足攒了两个月的生活费,步霄看着她密密麻麻的账目,眉蹙得越来越深,想着她这么着急独立到底为了什么。
    但不管为什么,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只要是她的决定,他无条件支持,绝不会插手,只能默默地站在她身后,遥遥地守护着她,看她受苦受累,他心疼,但很有必要地保持着沉默。
    很多路他自己也走过,很多事他早已经历过,这个世界和社会是什么样的,他再清楚不过,他希望她懂,但永不要变。
    步霄手肘抵着桌面,手撑着头,侧脸看鱼薇睡觉的样子,她窝在自己的黑西装里像只小猫,薄唇微微张着,小巧的鼻翼翕动,旁边的啤酒瓶子往下滴着冰凉凉的水珠,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笑了笑,从桌上拿起她的签字笔,在她细细的手腕上画了个小东西。
    当晚鱼薇醒来的时候,那个拜托她看店的姐姐已经回来了,她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身上披着步霄的外套,一转头,就睡眼朦胧地看见步霄在对着自己笑:“睡醒了?”
    于是,凌晨四点多,她乖乖地被步霄送回了家,因为太累,她没洗就直接倒在沙发里睡着了,第二天闹钟响了三遍,她才懵懵地醒过来,走去浴室想洗澡的时候,发现手腕上被画了一个小鬼脸。
    是一张微笑的笑脸,但吐着舌头,多了一分又坏又狡猾的意味,简直跟步霄一模一样。
    鱼薇知道是步霄趁着自己睡着画上去的,盯着那个鬼脸看了很久很久,洗澡的时候举着手臂怕被水洗掉了,但过了小半天,因为出汗,难免掉色,她反反复复地用笔重描,想让步霄画的这张笑脸一直留在手臂上。
    两天后,她依旧舍不得擦掉,做了个决定,在这个休息的下午,陪祁妙打了个耳洞之后,她去纹身店,要把这个图案纹上去,永远留在手臂内侧。
    “你真的决定了?”祁妙原本很激动,说自己也想纹,但真的到了店里,期待就变成了犹豫,特别是看见纹身的机器时,觉得会很疼,一把拉住她说:“尾巴,你再考虑考虑,都说纹身这东西不打算一辈子留着的话,就不要纹……”
    鱼薇听见她说“一辈子”,顿时觉得决心更大了,低头笑了笑:“一辈子就是一辈子,我说到做到的。”
    祁妙看见美女纹身师拿起纹身机凑上来,听见那个声音时,吓得捂住了眼,浑身一激灵,比鱼薇还害怕。
    这个纹身店是楚峰介绍的,是g市最正规、规模最大的一家,安全干净,纹身师技术也很好,纹到一半的时候,楚峰因为担心表妹,过来看了。这几天,两个女孩晚上在酒吧一直嚷嚷着要纹身,祁妙说要纹小星星,他就给她俩介绍了朋友开的店,结果来了一看,只有鱼薇一个人纹,表妹在边儿上胆小得不敢看,于是笑道:“怕什么,你表哥我手臂上纹了一片,一点也不疼。”
    鱼薇觉得这还真的是看人的,楚峰纹了个花臂都不觉得什么,她只纹这么一小点,却疼得直咬牙,气都喘不上来,幸好祁妙没纹,她刚才打个耳洞都疼哭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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