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迢沉默片刻,说道,“你去办吧。”
    他点头,如果不是念在曾经共事过的情分,早就该走法/律程序了。
    那天晚上,山呼海啸般的雷鸣,整座城市陷入骤雨瓢泼。
    陈叔步履匆匆的走进书房,对他说道,“先生,不好了。”
    这些年来,能够让陈叔表情凝重的事情不多,所以,宋迢握住电话听筒前,先按下了录音。
    那边狂风呼啸的暴雨声异常清晰,几乎要掩盖她说话的声音,“你能不能来看看我,就现在过来,要是你不来,下次见到我,就是在我的葬礼上了。”
    他深吸口气,劝解道,“华琼,你是成年人,应该学会控制情绪,为你的家人想想,不要做傻事。”
    “家人……”她莫名的笑起来。
    “我和他们说,你本来是要和我结婚的,可是你骗了我,你不要我了……”
    她嗓音尖锐而嘶哑的喊道,“我什么事都做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爱我!”
    宋迢沉厉的呵道,“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你知道安眠药有多难买吗?”
    “每次最多只能买三十片,致死需要八百片,那我得跑多少家药店,所以我决定换一种方法。”
    风声刮耳,她啜泣着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救我的,你救救我好吗?”
    宋迢忍让已久,冷漠回应道,“如果你认为凡事都能通过伤害自己,来胁迫他人达到目的,那么就随你的意愿而为吧。”
    那边嘈杂的风雨声,她神志不清的话语断断续续。
    “你分得清爱和胁迫吗?”
    “你根本分不清,怎么会有人爱你呢?”
    “以后不会有人爱你了。”
    “真可怜……真可怜……”
    华琼举着手机已经不语,落在身上的雨,冷得像一把把刀子,割的她遍体鳞伤,实在太疼了。
    于是,她低头望向脚底下汹涌的江水,将手机放在一旁。
    再也没有她的声音传来,忽然间,他意识到什么,缓缓放下了电话听筒。
    天际的白光闪过,紧接着是雷声,就在这时,陈叔听见他说,“报警。”
    最后的场景,是身穿警服的男人说道,“华琼的尸体我们已经找到,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根据她家人的说法,她有一定程度的心理障碍,以前接受过治疗,基本可以判定为自杀,宋先生的录音将作为证据提交,希望您能协助我们的后续工作。”
    因为这件事,导致宋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对电话铃声很敏感,尤其是家里的座机,所以陈叔每次在他回家前,都会拔掉电话线。
    他回过神来,是因为赵嫤说道,“你们一人一种说法,而且关键的人已经不在世上,这不是死无对证?”
    宋迢看着她,眼里充满了认真,“我只是告诉你,站在我的角度所看见的事实。”
    “你看见的事实……”赵嫤想笑却没力气提起唇角,只能重复的喃喃。
    她抬眸,声音虚弱,但是透着股倔意,“那你看见我外公了吗?看见我爸了吗?”
    “站在你的角度告诉我,什么是事实。”
    听着她的质问,宋迢深沉的呼吸一声,坦诚道,“我不否认,我的确对你有所隐瞒,原因是我不希望,你父亲的事会影响到我们的将来。”
    赵嫤立刻回驳道,“我不是说过,除了欺骗我的感情,其他都不重要?”
    “那么你也说过,你相信我。”
    宋迢沉寂的看着她,眼神很容易读懂,他在坚持,无论如何不会放开她的坚持。
    赵嫤紧抿着唇,盯着他好一会儿,才说着,“如果我不相信你,你就不会看见我坐在这里。”
    她明显生病的嗓音已经藏不住,宋迢却觉得这句话很动听。
    “如果我不相信你,我早就拎包走人,顺便把你潜员工的事情传出去,搞臭你的名声,说不定你还要谢谢我,因为到时候就会有女人排着队来等你睡。”
    赵嫤说着说着,鼻尖酸起来,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看着她眼眶泛红的哽咽,宋迢顿时蹙眉,伸手去抹她的泪,又觉得好笑,“怎么骂着别人,自己先哭了。”
    赵嫤挥开他的手,理直气壮的说,“我觉得委屈还不能哭了?被亲外公利用还不能哭了?你差点就让别的女人睡了,我还不能哭了?”
    “最后这点我不同意。”
    “都生病了还堵我的话!”
    宋迢拉过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嗓音低沉而柔,“既然你相信我,那就回房间吃药睡觉,等你醒来以后,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他偏过头,眼神温柔的问,“好不好?”
    难以抵抗这攻势的赵嫤,噘了半天嘴,就朝他展开双臂。宋迢没有停顿的反应,将她拦腰抱起,往卧室走去。
    赵嫤搂住他的脖颈,头靠在他怀里,闻着熟悉的清冷,她的身体好像知道不需要再硬撑,瞬间把最疲惫的状态释放出来。
    宋迢要将她放下,屁股刚刚挨着床,她随即说道,“我还没吃晚饭呢。”
    掀起被子,盖过她的肩膀,他说着,“我让他们煮碗粥,你先躺着。”
    赵嫤不满的皱起眉,“我想吃牛排。”
    宋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扯起嘴角,“呵。”
    她把脸转向一边,冷声说,“牛排都没得吃,这感情要破裂了。”
    他爽快的应道,“那就先破着吧。”
    赵嫤连忙把脸再转回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现在很任性,非常任性。”
    宋迢表示认可,“所以没得商量。”
    因为脑袋又沉又痛,赵嫤很快就睡了过去,难受的感觉就像置身在被拧紧瓶盖的空瓶中,呼吸困难,直到听见有人在低声说话。
    恍惚之间,她睁开些眼睛,朦胧的视线只能隐约看见正在说话的男人,他穿着医生的白褂,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但是找不见宋迢在哪儿,她下意识的慌了。
    赵嫤微微抬起手,马上被握住,他轻声说着,“没事,我在。”
    原来他一直坐在床边,她逐渐舒展眉间,再度陷入沉睡。
    ☆、第30章 牛排
    听见一些小动静,赵嫤皱了皱眉,深重的呼吸后,她费劲的睁开眼睛。
    房间里很是昏暗,只有床头的一盏壁灯亮着,浅淡昏黄的光晕,落在他的侧脸上,很奇怪,明明不阴戾的五官,却显得漠然和冷意,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将目光投向她时,又是那般温柔。
    宋迢扶起她,拉起枕头垫让她靠着,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赵嫤捧着温热的水杯,嗓音有些朦胧的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他端来放在床头柜上的粥碗,一边低着眼眸,用白瓷的勺轻轻搅动,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梦见什么了。”
    她隔着被子抱起膝盖,懒懒的说,“想不起来了。”
    宋迢浅淡的笑了笑,舀起一勺粥,在碗边刮了一下,送去她嘴边。
    含下他递来的一勺粥,温度刚刚好入口,赵嫤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自觉藴着笑意,虽然小脸还是白的没有血色,但是比先前要好多了。
    喂她吃下半碗白粥,将碗搁在床头柜上,宋迢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半小时后让她吃药。
    “几点了?”
    赵嫤长发披散在肩上,有些凌乱,眼底映着微弱的灯光,如萤火,在她眨眼间忽隐忽现。
    “一点多了。”宋迢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拢过那松软的发丝,勾在她耳后,“现在想听吗?”
    她先是稍愣一下,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听见他接着说的话,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他目光平静的继续说道,“我所知道的事实。”
    赵嫤轻抿嘴唇,默默的看着他一会儿,然后简单直白的总结,“整垮我爸的公司逼他走投无路的人,就是你爸,对吗?”
    宋迢怔了一下,霎时恢复一如既往的沉稳,“我不为他的行为辩解什么,也不请求你的原谅,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不愿意,他就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她敛眸思考,眼睫垂落着,素白的脸上没有表情,须臾,才点头,“行。”
    听见她轻吐的字,宋迢松下些肩膀叹出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
    嗯?赵嫤缓缓扬起嘴角,偏头打量着他,“你刚才好像很紧张?”
    他与她对视,眼眸含笑的说出,“对啊。”
    这般坦然,反倒是赵嫤心悸一下,有些许慌乱的移开目光,可是转念一想,明明是她的男人有什么不敢看的,又毫无顾忌的看向他。
    正好,宋迢说着,“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
    她神情疑惑的等待,就听他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
    赵嫤很快的回答,“李然告诉我的,他给我看了一份文件。”
    “他说让我维持现状,不要被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可是谁又知道,他想利用我做什么呢。”她眼神通透的说着,耸了耸肩。
    宋迢笑了笑,夸奖道,“生病了脑袋还这么灵活。”
    猝防不及的,被他宽大的手掌在脑袋上揉了一把,赵嫤放弃反抗,又想到什么,“他还说,我爸和他关系匪浅,他进禾远就是为了调查当年发生的事情。”
    闻言,宋迢眉间顿蹙,“你以前见过他吗?”
    她不禁笑出一声,“我爸去世的时候,我才多大,怎么会记得他?”
    “而且小的时候,一直是我妈妈在照顾我,不管是生日,还是家长会,我爸爸从来没有参与过,或者说,他很少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赵嫤将下巴靠在膝盖上,目光幽静的盯着床面,呼吸似叹息般,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那会儿我喜欢玩弹珠和游戏机,他送我的礼物全是洋娃娃,他不了解我,就像我不理解他,为什么总是忙都不回家,说起来挺没良心的,连隔壁邻居叔叔还仍然在我的记忆里,却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
    她抬眸看着宋迢,说道,“我这个人比较自私,所以相比之下,我觉得你更重要。”
    “但是我的爷爷奶奶,还有我妈妈,他们不一样,生养的父母,一起生活过的夫妻……”
    赵嫤再度撇开视线,惴惴不安的说着,“如果被我妈知道我们在一起,肯定要我分手。”
    她低下头,半张脸闷在被子里,声音快要听不清,“他们不像我,这么没心没肺。”
    安静了片刻,宋迢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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