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亮下午窝在椅子里往嘴里塞了根体温计,掏出来一看,三十九度三。
    他从小身体就好,很少生病,这回可真算是破天荒了。
    秘书办有几个年轻姑娘会办事儿,一听沈斯亮说话声音不对,赶紧大中午顶着太阳出去给他买药,什么冲剂啊止咳糖浆啊,摆了一桌子,沈斯亮兴致缺缺拿起这个看看拿起那个瞧瞧,忽然就想霍皙了。
    哪怕她不在身边,就是听听她的声音,听听她软软的问自己一声儿“你怎么啦?”,心里也舒坦。
    反正就是不想结婚呗,他也想开了,不结就不结,俩人就这么等着,早晚有领证那一天。
    沈斯亮下了班路过花店,还破天荒给她买了束花,一路把车开到她报社楼下,他趴着车里等啊等,从五点等到五点半,从五点半等到六点,还是不见人来。最后眼看着人都走差不多了,他抓着个人问:“霍皙呢?你们报社那霍皙哪儿去了?”
    人家惊奇:“你不知道?她辞职了!”
    沈斯亮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今天!”
    ……
    这边霍皙却已经先了沈斯亮一步回了家,回了许怀勐的家。
    许怀勐正跟许善宇对着吃饭,见她回来,老人甚是激动:“吃了没?饿不饿?我让他们再加两个菜?”
    霍皙神情恍惚:“爸,我不饿,我累了,想上楼躺一会儿。”
    许怀勐连着哦了两声:“那赶紧上去吧,晚上饿了再下楼吃,我给你留着。”说着,就从许善宇碗里夹出两块排骨,低低道:“吃点就行了,给你妹妹留点儿。”
    霍皙这上楼一躺,就是好几个小时。
    许怀勐睡得早,许善宇晚上又得出门夜跑。回来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刚进院门,就看见有一道身影坐在台阶上。
    快入秋,夜风凉了。
    霍皙身上披着一件黑外套,正双眼空洞的盯着前方,嘴唇中含着一根烟。
    烟灰着了半截,她才慢吞吞抽一口。
    其实这段时间,她都有意把烟戒了的,不知道怎么,今天又捡起来了。
    许善宇就知道她今天回来有事儿,也算准了她在外头等着自己,一边擦汗一边在她旁边坐下,问:“怎么着,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装神弄鬼?”
    “许善宇。”霍皙含着烟,忽然没头没脑的叫了他一声。
    许善宇把她叼着那烟头从嘴里□□,大力碾灭:“女孩子家家别老抽烟,跟个流氓似的,天大的事儿,也别想着用烟解决。你跟沈斯亮那么好,他没教育你?”
    霍皙又叫了他一声:“哥。”
    许善宇一下就愣了:“你叫我什么?”
    霍皙失魂落魄,喃喃说道:“你跟我说实话,当年小航死,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
    许善宇脸色忽然变得极为复杂。他严肃起来,躲开看她的目光:“我不知道。”
    “这事儿你直接去问沈斯亮。”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个神奇的仙女猜到了霍皙为啥不想跟沈斯亮结婚,但是我找不到她了……
    第53章
    许善宇是一个嘴非常严的人,什么事儿该说的时候说,不该他说的,谁问都问不出来,那天沈斯亮在外头那么逼问他霍皙那年冬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就蹲在路边抽烟,一根烟抽完,弹了弹烟灰。
    沈斯亮,你要是真想知道,当初就不会那么让她走了。走都走了,现在人也回来了,你问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站起来,目光如炬,你弥补不了了。
    现在霍皙这么问,许善宇是真动摇了。不为她那一声哥,仅仅是为她现在那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睛。
    短暂的,这几秒钟里,对他下意识的依赖。至少在挣扎选择中,霍皙觉得,许善宇不会骗她。
    “这事儿……说跟你有关系,也就那么点关系,小航不去找你,路上就没那么一遭,要说跟你没关系,人都已经走了,难听点儿,那叫命。”
    “该着他命里有这一劫。”
    “所以小航的车真被人动过是吗?不是他超速,是因为刹车失灵,根本没法停下来。”
    许善宇沉默,目光诧异:“你从哪儿听来的?”
    他这么问了,霍皙就知道,完了。
    她闭上眼,痛苦把脸埋在手里,眼泪无声往下掉,许善宇坐在一旁,伸手想去碰她的肩膀,手掌扣上去,温热掌心碰到她的肩头,霍皙忽然呜咽出声。
    事到如今,没人知道她心里究竟背负了对小航的多少愧疚,她甚至在无数个深夜里想那天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她想起监护室长长玻璃后小航看着自己,看着沈斯亮时笑起来那一双澄澈无力的眼睛。
    她太压抑了,也太痛了。
    不是这个事实真相被浅浅揭开后的如释重负,是比原来还要难过的精神包袱。这个包袱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唯有用哭声来发泄情感。
    许善宇以为她想起了那件事。
    一个快要三十岁,在感情世界几乎一片空白的男人,面对自己妹妹哭的声嘶力竭时,也只剩下手足无措。
    许善宇慌张去掰她的头,用手给她抹眼泪:“别哭了,事儿都过去了。”
    霍皙嚎啕摇头:“过不去……来不及了……真的……真的……”
    “什么来不及了?”许善宇皱眉,抓到她话中只言片语。
    他不会哄人,只能笨言笨语的宽慰她:“你都回来了,什么都来得及。”
    “老许都同意你俩的事儿了,现在也没什么阻力,我知道你委屈,但是霍皙,人活这么大,不可能一点委屈都不受。”
    这句话说得苍白,许善宇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那可叫背了这么多年的人命债啊。而且,还不止一条的人命债。
    许善宇搂她,跟搂个宝贝似的,心里疼的他恨不得捶胸顿足,把沈斯亮骂上一千八百遍,那种疼不是对恋人之间,是心无旁骛,单纯的可怜她,他大掌摸着她的头,让她趴在自己胸口,也顾不上俩人之间那点磕磕绊绊了。
    “行了行了,就算没人要你了,你真不想跟沈斯亮在一起了,你还有个家,你不是还有老许吗?再不济,老许没了,你还有我呢,我将来就是成家了,也肯定饿不死你,一准儿给你留口饭吃。”
    “哎,哎,对了。”许善宇扳着她的头,兴冲冲:“你不是喜欢我那车吗?我把它给你怎么样?”
    霍皙哭的更伤心了。
    许善宇长长叹气,也不劝了,心想着你哭吧,什么时候哭不动了,什么时候也就解脱了。
    ……
    沈斯亮从报社出来,中途去了一趟程聪那儿。这小子新开了个酒庄,规模不大,但是装修的很好,卖的酒也都是国外进口,国内一些上档次的陈酿,他给沈斯亮打过几次电话,沈斯亮一直有事儿没去。
    今天路过,去露个面。
    到了他也没进去,等程聪上车。这段时间程聪能感觉到沈斯亮在有意晾着他,宁小诚结婚的时候赶上自己生病,偏偏程聪是个十分知进退,心思敏感的人。
    他怕自己去了尴尬,给宁小诚包了个红包,打了个电话,就算躲过去了。
    今天沈斯亮主动找他,程聪还挺高兴:“哥,来了怎么不进去啊。”
    沈斯亮笑笑:“我路过,看一眼就行了,生意还挺好?”
    程聪高兴:“刚开业没什么人,都是生意照顾的老朋友,也不赚什么钱。”
    听程聪说话有点瓮声瓮气,沈斯亮随手把单位带出来的那些药给他:“听你说话有点感冒?好像有段时间了吧。”
    程聪没当回事儿:“嗨,感冒这病就这样,不爱好。”
    “单位同事给我买的,你拿走吧,按时吃了,别回头烧成肺炎麻烦了。”
    程聪有点受宠若惊:“我不要,你拿回去吃吧,看你这脸色也不太好。”
    “让你拿着就拿着,这东西有什么可让的。”沈斯亮这话纯属无心说的,可是听到程聪耳朵里,心里滋味却大不一样。
    自己在北京没什么亲人,平常交的那些女朋友都是鱼水之欢,一宿的交情,要说真关心他的,压根也没几个人。何况就是亲堂哥来了,也还不是冷言冷语?
    男孩接过来,垂眼不知道寻思什么。瞥见车里那束花,程聪问:“哥,你跟霍皙姐挺好的吧?”
    “挺好的。”沈斯亮发动车:“太晚我先回去了,改天联系。”
    程聪叫住他:“哥。”
    “嗯?”
    “……也没什么,就是。”程聪舔了舔嘴唇,似乎有话想说,又有点为难:“改天吧,改天我找你出来,有点事儿想和你谈谈。”
    沈斯亮不漏痕迹的笑:“行,我等你电话。”
    ……
    许善宇给哭的精疲力竭的霍皙送到楼上,看她睡着,又轻手轻脚的下楼。
    门外有人短促按了按喇叭,果不其然,沈斯亮正在外面等。
    还没等开口,许善宇疾步走过去,上去就朝沈斯亮脸上重重挥了一拳。
    沈斯亮这一拳挨的毫无防备,硬生生往后踉跄了两步,被打的偏过头去。待缓过神儿来,他用拇指蹭了蹭嘴角的血,瞬间暴戾揪住许善宇的领子:“丫晚上没吃药吧!”
    “你看清楚了吗??”
    许善宇冷笑:“打的就是你!”说完,又是重重一拳。
    沈斯亮本来就发烧,心里因为之前跟霍皙闹冷战的事儿拱着火,挨了两拳,彻底被激怒,反手也给了许善宇一下,直接砸到他鼻子上,鼻血顺着脸往下淌,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许善宇被沈斯亮钳着,怕声响惊动了楼上睡觉的人,咬牙切齿:“是汉子跟我出去打!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沈斯亮忿忿:“谁不去谁王八蛋!”
    许善宇:“走!”
    沈斯亮:“走!!!”
    俩人找了个背光的地方,没走出几米,就又拧在一起。
    俩人以前斗争许善宇全都败在沈斯亮那颗脑袋上,好容易找个机会这么肉搏,他自然使了吃奶的劲儿。
    挨了沈斯亮几下,见他气喘吁吁,有些体力不支,许善宇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来,开始报仇。
    专往脸上招呼:“我他妈打你一点也不委屈你!”
    “霍皙那么喜欢你,你对她干的都叫什么事儿?”
    抬手一拳。
    “你弟弟死了她心里难受,她为你遭罪的时候你难受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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