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说:“你行吗?”
    沈斯亮洗手:“大姐,咱哪儿不行,做饭都行。”
    大姐都五十岁了,看沈斯亮跟看儿子似的,嗔怪:“大小伙子也不收敛收敛,啥都说!”
    沈斯亮笑:“您回去休息吧,这两天我快走了,在家陪着我爸。”
    大姐交代了一些冰箱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回家了。
    沈钟岐爱吃鱼,沈斯亮做了个红烧鱼,两面煎的微微发黄,料酒去腥,烹上糖醋汁子,焖一会儿,又炒了两个菜。
    都清淡,沈钟岐今年体检查出高血脂,人老了,注意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父子两个沉默吃饭,沈钟岐咳嗽两声,打破僵局:“要走了?”
    沈斯亮:“啊,月末就走了。”
    沈钟岐夹了块鱼肉,停了停,送入口中:“走多长时间?”
    沈斯亮闷头吃饭,略一摇头:“不知道,看表现。”
    “那就好好表现,去了别丢人,什么事儿都抢前一点,多吃苦。边防的兵都不容易。”说完沈钟岐不是滋味儿,长长叹气,放下筷子。“你跟霍皙,真断了?”
    沈斯亮说:“断了。”
    之前一直反对两个孩子在一起,沈钟岐一直很排斥霍皙,可是现在听沈斯亮这么说,心里又不落忍。
    老爷子想了又想:“其实……那丫头也挺可怜……”
    沈斯亮啪的一声摔了筷子。
    “爸,您现在跟我说这些,有意义吗。”沈斯亮烦躁摸了把头发:“是她把你儿子甩了,人家是死是活都不跟我。”
    沈钟岐心里矛盾,不敢再提,赶紧转移话题:“断了也好,断了也好。”
    “俩人这缘分啊,天注定,你俩不合适,等你出去历练一番,回来可能就想的更明白了。”
    想的明白?想不明白!
    一餐饭吃完,沈斯亮收拾桌子,缓和说道:“爸,我走了以后,小诚武杨他们能帮我照看着,有什么事儿您就跟他们说。”
    “家里有重活儿,也别逞能,留着让他们干。”
    沈钟岐把报纸举高了点,挡住脸:“知道了。”
    沈斯亮洗了碗从厨房出来,抽了两张纸巾擦手:“爸。”
    “嗯?”
    “小航的事儿,找着凶手了。”
    沈钟岐长久没说话,拿着报纸的手微微颤抖。
    沈斯亮偏头深吸口气,不想说,可又不想瞒着:“当初改装他车的那俩人抓着了,也交代了,但是谁是主谋,谁给钱让他们这么干的,还没证据,我还得找。”
    沈钟岐心里比谁都明白,他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很疲惫:“算了吧。”
    “斯亮啊……小航已经走了……”
    沈斯亮一下就愤怒了,他眼睛通红,咬着牙问:“凭什么?”
    “凭什么当初你对霍皙那么不依不饶,现在露出事情真相,您反倒退缩了?这样对霍皙公平吗?”
    “那你现在这么做了?霍皙就能回来了?”沈钟岐反问。
    “不管她回不回来,至少对小航,对我,对她,都是个交代。。”
    “斯亮啊……你怎么这个么……”沈钟岐恨他拗不过来这个弯儿,语重心长:“我是不想让你把事儿做太绝……”
    “你心疼别人丧子?别人心疼过你吗?”沈斯亮接住沈钟岐下头的话,不在意笑笑:“爸,我不年轻了,我也没当年那么冲动了,你放心,小航没了,我得替他养你老,我也得对得起我妈。”
    沈钟岐颤抖着从桌上拿起一根烟,点着,抽了两口。
    “去吧。”
    “你去吧。”
    ……
    沈斯亮要走,自然朋友和兄弟是要送行的,这次没有去那些高档精致的馆子,去了前门那家以前常去的便宜实惠的小饭馆。
    老板夫妇见到他们,还吃了一惊:“有两年没来了!”
    大厅人都坐满了,沈斯亮跟老板打了声招呼:“生意兴隆啊。”
    “托您的福。”老板从吧台后头拿出菜单,笑着让服务员接待:“大厅乱,去包房吧。”
    “不用,就这儿,挺好。”沈斯亮瞅了眼,用手指:“在那儿给我们加张桌吧,五六个人,别那么麻烦了。”
    “行,行。”老板欣然答应,宁小诚看着老板娘笑:“大姐,重新装修了?”
    老板娘跟着老板走南闯北,人很爽朗,说话也直:“嗨!上回让你们打那一架都给报销的差不多了,可不换新的吗!”
    老板也跟着乐:“上回是真给我们两口子吓坏了,东西摔了是小,你们人要是真出点事儿,我们也担不起这责啊!”
    宁小诚笑着搂沈斯亮的膀子:“这小子属海龟的,命长,死不了。”
    “得,快坐,我让后厨给你们弄水爆肚,这师傅是新来的!你们嘴刁,给尝尝,要说行,就一准行!”
    落座以后,武杨看了看程聪:“聪儿,你是头一回来吧?”
    程聪脸色苍白,点点头,强打精神:“第一回。”
    武杨往后一仰,懒懒的:“这地方好,我们以前总来吃,后来你斯亮哥跟你霍皙姐她哥在这儿打了一架,再也没脸来了。”
    “霍皙姐她哥?为什么啊?”程聪茫然的问。问完,在座的都低头笑了,笑的意味深长,程聪缩了缩脖子,心里明白过来,不再说话了。
    席间上了几个菜,酒是烈性的二锅头,也不多喝,每个人倒了浅浅一点儿,宁小诚说了两句话:“怎么说斯亮也要走了,可能再回来,哥几个不定变成什么样了,从小……除了上学,还真没分开过。”
    沈斯亮端着酒杯,咧开嘴:“甭煽情,我还没死呢。”
    程聪问:“哥,你走了……还回来吗?”
    沈斯亮看着他:“不知道。”
    “来来来,快喝,喝完了好吃饭。”武杨嚷嚷了一嗓子,大家互相碰了碰。
    程聪这回见,明显比上回瘦了不少,也没精神,但是能看出来一直试图在饭桌上找话题,不冷场,但是每次都是寥寥数语,就不再说了。
    谁都能看出他有心事儿。
    可谁都不提。
    有人故意提:“劳显回南京了吧?”
    “早回了。”
    “听说他这回可把萧骏收拾的够呛,公司都进行破产清算了,他爹一气之下还说要断绝父子关系,由着他自生自灭呢。”
    大家幸灾乐祸,又很惋惜:“萧骏这人……忒没人性,家里就那么几支旁系亲戚,都让他利用个遍,借他周转的钱,最后都石沉大海,连个毛都看不见,像谁欠着似的。”
    “哎,程聪,你是南京人,在那边,听过萧骏的名号吗?”
    程聪眼睛看向别处:“听说过。”
    沈斯亮咳嗽一声,打断他们:“早点吃,吃完赶紧回家睡觉。”
    程聪抓起桌上的二锅头给自己倒了满,忽然站起来,仰头干了。一伙人都看愣了。
    喝完,原本苍白的脸有些泛红,程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哥。”
    沈斯亮慢慢敛了表情,一瞬不瞬盯着他:“程聪,你这声儿是叫我,还是叫萧骏。”
    程聪表情痛苦,闭上眼睛:“哥,我说,我都说。”
    “当年你弟弟那事儿,就是萧骏指使的。”
    ……
    程聪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自己跟着家里的堂哥第一次来北京办事儿,席间有朋友邀请一起吃饭,聊起个程聪从来没听过的人。
    “萧骏,你那腿怎么样了?现在刮风下雨还疼吗?”
    像是戳到痛处,萧骏阴郁:“疼,怎么不疼啊。”
    那人笑着出坏主意:“当初那俩小子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南边那个不操心,你守着家里随便怎么收拾,北边这个,就没想过动一动?”
    萧骏不动声色:“怎么动”
    对方挠挠头,装作很不在意:“我听说他有个弟弟,回来有几年了,特喜欢玩儿车,我朋友有个修理铺,给他干过几次活,那孩子特单纯,沈斯亮也特看重。”
    “那孩子不常回家,学校在郊外,过几天他在后山有场接力赛,神不知鬼不觉动点手脚,不死也得弄残废。”
    萧骏这人虽然阴,但是从来没想过要人命,一时不言语了。
    “再说吧。”
    “再说什么啊!”对方不依不饶:“都说男人三条腿,缺一不可,你这一条已经不灵光了,让他们遭点罪怎么了?而且你放心,这事儿一点风险都没有,常玩车的,改动的地方也多,出了事儿就那两秒,没人追究去刨根问底。”
    萧骏看了一眼旁边的程聪,低低道:“改天再说,我是来带着弟弟办事儿的。”
    程聪那时候虽然听不明白,但也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
    那时候他爸爸的酒厂被萧骏压制的厉害,每个月光抽成就要拿走不少,程聪虽然表面臣服这个哥哥,但是也留了一手。
    那天他去萧骏房间,卧室的门虚掩,里头有男人小声交谈。
    程聪蹑手蹑脚靠近,听了一会儿。
    “这是五万,事儿成以后再给五万,让他们干完就走,别多墨迹。”
    “行行行,记住了。”
    “你等会儿,我说给你的,你都记住了吗?”
    程聪一身冷汗,默默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调成了录音。
    “记住了,去沈斯航学校,下手要轻,一定要在没人的时候,别给人弄死,差不多就行。”
    “嗯,走吧。”
    “但是我可不能跟你保证啊,车我们可以动手脚动的轻一点,但是要是真开起来,谁也不能说是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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