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股股的血腥味传入鼻端,带着阴腐的气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此时的赵大玲重新拥有了身体的重量,一步步地踩在地上,而不是飘在半空,那种感觉跟做人的时候是一样的,所以她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头发根儿都立起来了。她哆哆嗦嗦地往前走了两步,旁边墙壁上的蜡烛“呼”地爆出一个蓝色的火苗,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赵大玲这才看见这里是一间巨大的囚室,四壁黑石,连窗户都没有,暗不见天日,整整一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刑具,光是粗细不一的鞭子就有整整一排,还有许多赵大玲叫不出名的东西,一件件都泛着幽冷的光,让人看了便觉胆寒。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阴风,烛火跳动着,映得整个房间影影幢幢,更是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赵大玲心中嘀咕,难不成自己的魂魄是到了地狱了?没道理啊,想她两世为人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虽算不上十世大善人,但也绝对不够格下地狱。
    她适应了一下这里昏暗的光线,才看见角落里隐隐有一个淡黑色的人影,抱膝坐在冰冷的地上,他垂着头,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脸。那人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布衣,已经被鞭子抽破成一条一条的,染着斑斑的血迹。虽然只是一个依稀的人影,但是赵大玲知道她没有认错,她忙跑上前叫了一声,“长生!”
    那人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好似压根没有听到赵大玲的呼唤。赵大玲来到他身前蹲下来,双手捧起他的脸,“长生……”赵大玲喜极而泣,她终于能够用自己的手再次触摸到他,感受到他。
    然而他的眼神麻木空洞,目光穿过赵大玲的身体落在远处。他的身体那么冷,像冰块儿一样不带一丝的温度,赵大玲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而他却轻轻推开她,缩到角落里,将自己蜷得更紧,仿佛缩在一个禁锢的壳儿中。
    ☆、第133章 梦醒
    赵大玲呆立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一个看不清面貌的黑影拿着皮鞭过来,手腕一抖,鞭稍在空中崩成一道笔直线,然后无声地落在长生的身上,他的身上立即又多了一道血痕。一鞭又一鞭,鞭子落得又快又急,却听不到任何声响,长生一动不动地承受着鞭子,身体随着鞭打的冲击力而晃动,被打得东倒西歪,血珠飞溅在空中,他却始终连遮挡一下的动作都没有,任凭鞭子带着劲风在他身上留下数不清的伤痕。
    赵大玲犹如一个旁观者,在看一出血腥却没有声音的默剧。她忽然明白过来,这是长生的梦境,失去了她,长生的世界便如同暗无天日的地狱,没有光亮,没有温暖,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和阴霾。同时他无法原谅自己没有救出赵大玲,即便在梦中也重复着对自己的惩罚。
    赵大玲看着那个在鞭打中蜷缩的身影,眼泪蒙住了双眼,她冲过去奋力推开那个持鞭的黑影,黑影在她手下化作一股黑烟消散在空中。“长生,”她流着泪叫他的名字,“你的梦境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从墙壁的刑架上拿起一个大铁锤,用力砸向森冷的黑色石壁,“轰隆”一声巨响,石壁破了一个大洞,金色的阳光自洞口照进囚室,驱散了囚室里的阴寒和血腥。长生不适应地眯起眼睛,畏光地伸出手遮挡着照在他脸上的阳光。
    在赵大玲不断抡砸下,四面的墙壁倒下,仿佛一个立方的盒子被打开。她扔掉手里的铁锤,来到长生身前,俯下/身,冲他伸出一只手,脸上带着疼惜与鼓励的微笑,“来,长生,随我来!”
    长生仰头看着她,阳光照在她的头顶,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中,清风徐来,她雪白的衣裳和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飘舞,舒缓而优美。空气中细碎的光芒折射着,仿佛洒落了满地的碎金,空气中传来清雅的幽香,一如记忆中她身上的味道。她就这样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伸出的手如盛开的兰花举在他的面前。
    如同受到蛊惑一般,长生缓缓地伸出手抓住了面前的那只手。指尖的温暖好似电流一样迅速传导到他的全身。赵大玲轻轻一拽,将长生从地上拉起来。长生茫然看着四周,囚室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长生,还记得太清观后山的小溪吗?”赵大玲微笑着问他。
    长生下意识地点点头,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和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出行,在自由的天空下畅所欲言。赵大玲挥手一划,面前出现了一道波光粼粼的小溪,顺着林间蜿蜒而过,溪边有几块青色的石头,赵大玲拉着长生的手,与他并肩坐在青石上。她脱去鞋袜,将赤足浸到溪水里,溪水清澈见底,映得她的玉足如白莲般皎洁可爱。她扭头冲他笑,一如当日在溪边的情景,“要不要试试,这里不会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
    长生点头,略带羞涩地除去鞋袜,他这才发下自己身上是一件雪白的衣裳,刚才的伤痕和血渍都不见了,见他微微发怔,赵大玲伸出手指点着他的衣襟,“看看你这件,再看看我身上的,这叫情侣装。”
    长生释然一笑,将脚伸到清凉的溪水之中,流动的溪水拂过他的脚面,他舒适地叹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好像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人终于找到休憩港湾,“大玲,刚才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见你被……”
    他哆嗦了一下,不敢说下去,隔了一会儿才息叹道:“如果真是那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赵大玲心中一酸,都不忍说破他的错误,他弄混了现实和梦境,以为此刻才是真实的,赵大玲的被俘只是他的一个噩梦。她揽着他瘦削的肩膀,只觉得现在这样即便是虚幻的也足够让她感到幸福和满足。“长生,”她亲吻着他的面颊,“无论是哪里,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我要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嗯了一声,扭头去寻找她的唇,吻得心满意足,却莫名地觉得伤心。脸颊上一阵温热,他伸手抹了一下,看到指尖晶莹的水滴,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会流泪?”
    赵大玲抚着他的面颊,“因为你爱我爱得心痛,就像我爱你一样。”
    长生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喃喃道:“我觉得我已经有好久没有看见你了,那种感觉很可怕,仿佛是到了世界末日,满心的荒芜和绝望。大玲,不要离开我……”长生忽然顿住,他莫名地看着自己的手,将手举到眼前,对着阳光看自己的手腕,他的手腕是是有一道伤疤的,那是曾经的禁锢捆绑留下的痕迹,可此时,他的手腕却是完好无损的,皮肤光洁,毫无瑕疵。一阵恐慌袭来,他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去看自己的胸膛,竟然也是一点伤痕也没有,光滑得好似一块整玉石。记忆在大脑深处冲撞,无数的念头充斥在脑海中,让他应接不暇。他扭头看向旁边的赵大玲,只见她双眼含泪,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被一道滚雷在眼前炸响,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意识到现在的他才是身处梦境之中。周围的蓝天、溪水浮光掠影一般迅速褪去,眼前赵大玲的面庞也变得模糊不清,天光暗了下来,阴暗恐惧将他紧紧包围……
    床榻上的长生忽然蹙紧了眉头,左右摇晃着脑袋,眼球也在眼皮下不安地滚动。一直密切注视他的萧翊惊讶道:“咦,刚才我看他眉目舒展,好像还笑来着,这会儿怎么又紧锁眉头了呢?”
    旁边的玉阳真人用拂尘打中萧翊的脑袋,“笨蛋,他那是要醒了,还不快想想办法,让他回到梦中。”
    萧翊赶紧冲着长生的脖颈又给了他一掌刀。长生只感觉自己身子下坠,似落入悬崖,再睁眼时,又到了鸟语花香的溪边。这一次他清楚知道这只不过是梦境,已是心如死灰,自责和愧疚将他淹没,“大玲,我竟然没能救你,那日我在山谷,我能感觉出来你就在那里,我却没能救出你。我宁可当日被抓去的是我。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偏偏让你去受这种苦。”
    赵大玲亲吻他流泪的眼睛,尝到了苦涩的味道,“长生,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你这样会让我心疼的。”
    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生怕一放手,她就会灰飞烟灭,“带我走吧,不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来,无论是阴曹地府,还是碧落黄泉,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长生,听我说,我们现在不能走,萧翊需要我们的帮助,还有我娘和大柱子、柳惜妍她们,这些人我们不能坐视不管。而且,我们还有机会。皇宫中萧衍旧居的东宫有一条密道通往山谷,你去找我,我被埋在了一棵老槐树下。我在用火御寒冰阵挣脱魂魄的时候,三魂六魄,留了一魄在身体中,所以那具身体应该不会损坏。”
    接下来赵大玲细细地告诉了长生这十二天来发生的事情,略去了自己挨鞭子的事儿,只说潘又斌的秘密,他和萧衍的矛盾,文思瑶的死因,埋葬的地方。她还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东宫通往山谷的通道,槐树的位置。最后她亲吻了他的嘴唇,恋恋不舍道:“长生,你该醒了。”
    长生想挽留她,赵大玲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唇上,“我会一直陪着你,记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你乖乖的,我就会进到你的梦里。”
    眼前的一切,幻化成无数水晶一样的碎片,长生从床榻上猛地睁开眼睛,外面晨曦微露,已是第二日的清晨。萧翊坐在椅子上,手肘支着头,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长生翻身下床的声音惊醒了萧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打着哈欠问:“你见到赵大玲了?”
    长生点头。萧翊揉着脸嘟囔了一句,“臭丫头,重色轻友,也不知道进我梦里跟我打个招呼。”
    玉阳真人得知长生睡醒了也赶了过来,长生将梦里赵大玲告诉他的事儿都讲给萧翊和玉阳真人,又在纸上画出暗道。玉阳真人也觉得不可思议,“贫道进宫两趟都没找到这条暗道,没想到竟然入口在东宫的浴室里。”
    长生向萧翊道:“今日正好是潘皇后的寿辰,京城中的权贵亲属,文武百官,还有命妇家眷都会入宫给潘皇后贺寿,我们正好可以借机混进皇宫,再进入地道。”
    萧翊点头,“今日既是潘皇后寿辰,萧衍和潘又斌自是要守在潘皇后身旁无暇脱身,倒是个好机会让我们行动。”“时辰尚早,先吃点儿早饭,再商议混入宫中的事儿。”萧翊让下人将早饭送进来,又特意为玉阳真人准备了素斋。
    长生站在沙盘跟前,“你们先吃吧,我再看看*八卦的阵法,这个阵法基本破了,只欠推演出阵法的生门和死门。”
    空中的赵大玲生气地绕着长生转了一圈,长生猛然想起梦中赵大玲说的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只有乖乖听话,赵大玲才肯入他的梦境与他相会。虽然知道这只是赵大玲的一句威胁,但为了不让她担心,长生还是乖乖地坐到八仙桌前,举起了面前的一碗粥。
    ☆、第134章 掘墓
    宫中一片张灯结彩,因是潘皇后五十岁的整寿,所以操办得格外隆重,不但京城中的达官显贵悉数来贺寿,连京外的高官也携命妇前来拜奉。贺寿的人群在宫门前排了长长的一队,连宫中甬道上都站满了衣着光鲜的人。长生换上萧翊侍卫的朱红色长袍,隐在侍卫间,顺利地混进了皇宫。金銮殿上帝后端坐在宝座上,一*前来贺寿的人磕不完的头,说不完的颂扬的话,偏殿里摆满了进奉给潘皇后的寿礼。萧翊向潘皇后祝寿后,奉上一尊半米高的白玉观音像,潘皇后赞赏一番,含笑收了。
    萧翊退到一旁,眼见萧衍这个太子和潘又斌这个外甥都奉承在潘皇后左右,便悄悄退出了金銮殿。找到殿外的长生,又带了几名精干的侍卫,潜到东宫。东宫因是太子旧居,萧衍很少在此留宿,所以守卫并不多,尤其今日金銮殿有盛宴,又抽调了几名宫人去那边侍候,这里尤其显得冷清。
    放倒了几名值守的禁卫后,他们几人顺利进入位于后殿的浴池,赵大玲的魂魄也跟着飘了进来,紧随着长生。此间宫殿极为敞阔,装饰奢华却也简单,没有任何的遮挡,只在大殿的中央有一个墨玉砌的浴池,足有二十米见方,池中一汪碧水,浴池四角有四个兽头,兽嘴里喷出水柱,哗哗作响。此间引入了地下温泉,因此水池上方蒸腾着温热的水汽。虽然萧衍很少留宿在这里,但为了保证他随时可以使用温泉,浴池里的水便循环流动着。
    看上去一目了然的一间浴室,没有太多的陈设,若不是事先通过赵大玲知道密道所在,寻常人绝想不到此处暗藏机关。长生上前,依次转动四个兽头,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机关启动,就见浴池底部一阵水花飞溅,池水中分,池底中间竟然现出一条走道。几个人顺着走道进入一道池底的暗门,暗门后是长长的台阶,直通斜下方。萧翊掏出夜明珠,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率先进入暗道。
    金銮殿中的萧衍和潘又斌发现萧翊走了一阵不见回来,两人眼神一对,正想去一探究竟,太监进来传报,“大长公主,冲虚元师玉阳教主到。”
    皇上没想到玉阳真人会亲自前来,忙下了宝座亲自到大殿门口相迎。玉阳真人依旧是那副道骨仙风的模样,身穿道袍,手持拂尘,“贫道已是道门中人,久离红尘,不敢劳圣上亲迎。”
    皇上对这位小姑姑一向敬重,闻言笑道:“皇姑姑这话说得就见外了,姑姑虽然入教,却依然是朕的姑母,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玉阳真人念了句道号:“无量天尊,陛下是重情重义之人,贫道也是近日有感年事已高,愿意与晚辈多亲近亲近。”玉阳真人清冷的目光扫过萧衍和潘又斌,“贫道看那两个孩子资质就不错,颇有眼缘。”
    圣上龙心大悦,这一高兴就让殿内的太子和潘世子与玉阳真人多亲近去了。二人不敢违抗圣命,愁眉苦脸地站到玉阳真人跟前,“孙儿愿听皇姑奶教诲。”
    萧翊一行人顺着暗道中向下的阶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面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道黑漆漆的暗河,河水墨黑,无声地涌动着,河边停靠着一艘小船,缆绳拴在木桩上。他们上船又在水路上行了半个时辰,才渐渐看到光亮。船只停靠在一个溶洞里,洞内有几名士兵把守,还在用火把照亮想看清来人是太子还是潘世子。不料还未看清,便被船上跳下来的萧翊和侍卫放到。萧翊早有准备,迅速解决了几个士兵,带着长生和侍卫出了溶洞到达山坳之中。
    山坳上空一团灰色的迷雾,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和几天前他们用炸药炸开豁口后进入山谷时看到的一样。但此时长生已经了解了六和八卦阵,自然能看出阵眼在何处,按照阵卦指挥着侍卫搬动了几处布景,砍倒阵门上的几棵树,眼前的景致便在众人面前现出了本来的面目。这里俨然是军营的格局,萧衍圈养的死士就在这里秘密受训。左前方一排高大的青石屋,长生眸色一黯,知道那里就是曾经关押赵大玲的地方。远处一队士兵正在拆一个高大的熔炉,叮叮当当的颇为热闹,正是前几天不断冒烟的地方。如今赵大玲不在了,萧衍意识到自己上了她的当,盛怒下让士兵赶紧把这碍眼的熔炉拆毁。
    赵大玲的魂魄先一步飞到老槐树那里,萧翊和长生也看到了这棵树。几个人迅速来到树下。槐树的灰黑色的枝丫延伸在空中,仿佛一只只干枯的手臂。树下一个墓碑,上面镌刻着文思瑶的名字。不远处的地面上插着一根枯萎的柳枝。此处在山坳的最里面,较为僻静,旁边一道山丘,正好将士兵营房挡住,巡查的士兵也很少过来,于是几个人加紧行动。文思瑶的魂魄坐在枯枝上,红衣如血,正托腮看着他们。
    长生来到柳枝前,双膝跪地,十指挖土。萧翊想劝他用铲子,但也知道他心里的苦远胜过十指的痛,便只能由他。萧翊跟侍卫一起用随身带的一尺长的小铲子小心挖掘。坟墓很浅,不过下挖一尺,便露出了一角草席,萧翊他们的铲子下得越发的轻,拂去草席上的土块,便看见一头露出一双女人的脚,一只脚上套着鹿皮底儿湖蓝色缎面鞋,正是赵大玲失踪那天穿的鞋子,另一只脚却是光着的,白惨惨、脏兮兮地半埋在土里,鞋子落在了旁边。萧翊默默地拾起那只鞋,套在她的脚上。他记得赵大玲不愿意让除了长生以外的男人看到她的脚。
    长生挖得指甲都松了,指尖渗出鲜血来,赵大玲呃魂魄心疼地跪在地上,一边鼓起嘴冲他受伤的手指吹气,一边埋怨,“傻瓜,你不会用铲子吗?”
    长生当然听不见她的话,只执着地用手挖着草席这一头的土,终于露出了赵大玲的一绺黑发,混在褐黄色的土里。长生窒了一下,心中痛得好似车轮碾过,他用手拂去草席上的土,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揭开这一头的草席。坑边的赵大玲魂魄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虽说留了一魄在身体里,但她也不确定这一魄能起什么作用,毕竟离她被埋葬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若是草席下露出一张吓人的脸该怎么办,她都后悔让长生来找她了,早知道就该入萧翊的梦,让萧翊先行一步将她的尸身收拾利索,能见人了再交给长生。
    还好,土坑里赵大玲的脸虽然惨白,但神色安详,既没有发紫发青,也没有生出不该有的小生物,忽略周边的环境和她满头满脸的泥土,猛一看上去跟睡着了也没有太大的不同。身上的土渐渐情理干净,萧翊和另外一名侍卫一人揪着一头草席将赵大玲从土坑里揪了出来,放在旁边的地上。草席揭开,露出她整个身体。她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宽松袍子,松松地罩着她,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的衣服,露在衣服外面的脖颈和手臂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鞭痕,一道道紫红纵横交错,伤口处皮开肉绽沾着泥土,已经看不出皮肤本来的颜色。
    长生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虽然一早知道赵大玲落在潘又斌的手里有多凶险,但是亲眼看到她身上的伤痕还是让他心痛欲死,恨不得用自己的血肉以十倍的痛楚替她受这些苦。长生轻手轻脚地抱起地上的她,将她搂在怀里,面颊紧贴着她冰冷的脸,温热的泪水落在了她的脸上,一恍惚,仿佛是她在流泪。赵大玲的魂魄依偎过去,明知道长生听不见,还是轻声细语的安慰,“长生,别难过,我现在不是没事儿了么。”
    山坳里的巡查兵发现了溶洞里的几具尸体,吹响了防御的哨音。萧翊严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来得正好!正好试试现代的新式武器。”
    他侧头看向长生,长生跪地抱着赵大玲尸身的场面也让他鼻尖一酸,“小顾,你行吗?”
    长生微微点头,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赵大玲裹住,他动作温柔,呵护备至,但眼中满是雪亮的恨意,沉声道:“萧衍和潘又斌会为他们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最先发现槐树这边有情况而跑过来的士兵被萧翊和侍卫用□□射死。之前赵大玲画图的弓/弩已经生产出来,在几百米外便可准确地射中目标。弩架上有一个存放小箭的机关盒,可以连珠发射,而且这个盒子跟子弹夹似的可以替换,简单方便,更是节省了时间。迎面跑过来的士兵,惨呼着倒下一片,剩下的躲在山丘后面,不敢再冒然跑过来。
    ☆、第135章 山崩
    萧衍训练的死士冲杀过来,他们被药物控制,眼珠碧绿,没有痛感和意识,只知道服从命令,因此前仆后继,即便中箭也接着往前冲,冲到最前端的死士跟萧翊他们短兵相接,被砍掉胳膊,仍然用头来撞。萧翊一剑砍掉一名死士的脑袋,那人往前又扑了几步,无头的身躯才跪地倒下。
    萧翊抱怨了一句,“怎么跟一群丧尸似的。”他让侍卫护着抱着赵大玲的长生后退,所有人都躲到旁边的一块巨石后面,他这才从怀中拿出一个茄子样的圆球,抡圆了冲死士堆里扔去。几秒种后,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死士被炸得断胳膊断腿儿漫天乱飞。
    空中赵大玲的魂魄不禁冲萧翊竖起大拇指,“厉害,手榴弹都研发出来了。”
    仿佛知道赵大玲在夸他,萧翊得意地冲空中晃晃脑袋,又故作谦逊道:“其实这个的威力还差一点儿,一会儿再让你看看炸弹的厉害。”
    萧翊和他的侍卫接二连三地扔出手榴弹,对方手持冷兵器的死士和士兵们在这种现代武器面前不堪一击,毫无还手之力。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又力量悬殊的对抗。上一次他们不敢动用这些威力强大的炸药□□,生怕误伤到被关押在这里的赵大玲,如今没有了这层顾忌,萧翊和他的手下将手榴弹不要钱似的扔向对方的人群。
    山谷的死士不过百人,加上一千驻守的士兵,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炸得七零八落。萧翊拍拍长生肩膀,“兵分两路,我从原路回去,你破了这里的阵法,去找赵大玲说过的那个安嬷嬷,找到她后将她带到山谷外。谷外我已经安排了接应的侍卫。”
    “好,”长生沉声道,“这里交给你了。”
    “放心吧,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夷为平地。”萧翊目光坚毅,“一个时辰够吗?咱们都离开山谷后,我会用引线引爆炸药。”
    长生抱紧赵大玲,“这里离阵法的生门不远,半个时辰就能出山谷。”
    萧翊让几名侍卫跟着长生,自己带着剩下的侍卫斩杀残余的士兵和死士,然后布下炸药。
    长生和侍卫们都将一方面巾系在脸上,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他们在石屋旁边的杂物房里找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嬷嬷,身材瘦高,头发花白,面上神色清冷,仿佛没有波澜的一潭死水。根据赵大玲的描述,这位一定就是他要找的安嬷嬷了。
    安嬷嬷听到刚才山谷里的轰鸣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骤然见到几个蒙面人,目光中充满警惕和戒备。长生上前两步,“您是安嬷嬷吧,我是来找我娘子的身体的。我娘子托梦于我,告诉我她在此地,也讲了您对她的关照。多谢您这十几日照顾她。”说罢对着安嬷嬷深深一拜
    娘子耶!这是长生第一次用这个词称呼赵大玲。赵大玲的魂魄欣喜地在空中转了一圈,差点儿忘了自己的尸首还被长生横抱在怀里呢。
    古人对死人托梦一事深信不疑,安嬷嬷上下打量着长生,又看了看他怀里的满身尘土血污的赵大玲,终于放下防备。能将一具埋了一天又挖出来的尸体以如此呵护的姿势抱在怀里的,只会是真心爱她的人。安嬷嬷缓缓点头,“我知道了,你就是赵姑娘口中那个让她无怨无悔的人。她临终时嘱托我将她葬在槐树下,还说会有人来找她,如今你果真是来了,也不枉她至死对你念念不忘。”
    长生心中锐痛,眼泪又落了下来,将怀中的赵大玲抱得更紧。他告诉安嬷嬷他是来带她出山谷的,会将她送回定远侯府,让她将文小姐的死因和坟墓所在告诉定远侯。
    安嬷嬷激动地泪流满面,“太好了,我老婆子苟延残喘这两年就是等着有一天能将小姐的冤屈告诉侯爷知晓。”
    事不宜迟,他们要抓紧时间出谷。长生根据时辰日光算出*八卦阵的各处阵门,破解了整个山谷的阵法。山谷上方的灰色漩涡消失了,久违的阳光照射进来。
    他们一行人顺利地出了山谷,接应的晋王府侍卫早已在谷外备好了马车。赵大玲的魂魄飘回到槐树那里,找到坐在树上的文思瑶,“一会儿会地动天摇,你不要害怕,这种人间的东西伤不到你的。安嬷嬷已经逃出去了,我们会送她到定远候府,她会将你的事儿告诉你父亲。你只需要在这里安心地等上一两日,你父亲就会来找你了。”
    文思瑶凄然一笑,“我等了整整两年三个月零十一天,不在乎再多等这一两日。”
    赵大玲点点头,她还有是有些不解,忍不住问文思瑶,“被潘又斌害死的人很多,为什么你的执念这么重留了下来?”
    文思瑶黝黑的眼珠看着远方,脸上浮现出朦胧的笑意,“当日我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嫁到庆国公府,盖头掀开,我看到一个秀美的年轻男子冲着我微笑,他就是我的夫君,我一眼就喜欢上他了。”周围阴风乍起,文思瑶的声音也变得凄厉,“可是,他又是怎么对我的?他虐死了我的陪嫁丫鬟,一不高兴就对我拳打脚踢。府里隔三差五地死人,我没想到,我全心全意爱着的人竟然禽兽不如!”大滴的血泪顺着她的眼角留下,她字字泣血地控诉,“他把鞭子抽在我身上,还口口声声地骂我是‘贱人’。我不甘心,我要亲眼看见他受到报应!”
    赵大玲叹口气,飘然而退。文思瑶坐在树枝上一边梳着几欲垂到地上的长发,一边唱起了旋律哀伤的歌谣,她的歌声掩映在此起彼伏的手榴弹爆炸声中,却始终清晰地萦绕在山谷上空。
    萧翊赶回金銮殿时,寿宴刚刚开始,穿着粉红色宫装的宫娥手举托盘奉上珍馐美味,每一道菜肴都有一个寓意福寿延绵的吉庆名字。玉阳真人见萧翊顺利回来,才解了萧衍和潘又斌的禁锢。萧衍来到萧翊身边,面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咬牙切齿地问道:“三弟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为兄正想去找你呢。”
    萧翊目不斜视,“吐蕃和波斯等国的使团来向母后贺寿,我去安排使团觐见。”
    萧衍自然不信,“那是礼官的事儿,怎劳三弟你这个亲王的大驾。”
    正说着,外面隐隐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轰鸣,开始大家还惊讶,是鼓声吗?鼓声不会这么沉闷。那就是烟花?可是哪有大白天放烟花的,那不应该是夜幕降临后的节目吗?渐渐地大家意识到不对,那声音更像是暴雨前的雷鸣,虽然因为离得远,声音不是那么巨大,但是那种大地都在震颤的力量让人不由倍感惊惧,仿佛正有千军万马自远方奔腾而来,殿内胆小的吓得手中的金樽都滚落到地上。皇上和皇后也离开了宝座,众人跟在他们身后到殿外观看,就见东面的天空中升起一朵巨大的圆形云雾,延绵数里。
    皇上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钦天监的监正卢鸾赶紧上前,“启禀陛下,京城东面的山峦发生了地裂山崩。”
    所谓地裂山崩,其实通俗说就是地震。古人迷信,觉得这是不祥之兆,甚至是映射着王朝的国运兴衰,尤其是发生在潘皇后的寿辰之日,让向来端庄,喜怒不形于色的潘皇后也一下子变了脸色。
    萧衍铁青着脸看着东面天空上灰黑色的巨云,那个方向有自己秘密训练死士的营地,还驻扎着自己一千亲兵,此刻还不知是否受到了波及。想到几日前有人硬闯他布置在山坳里的营地,曾引天雷将山谷轰出一个豁口,他不禁狐疑地看向萧翊,萧翊却一脸的气定神闲,标准的置身事外看热闹的神色。
    皇上皱眉问钦天监的监正卢鸾,“既是天意,之前天象上可有预兆?”
    卢鸾恭敬道:“三日前微臣夜观天象,见荧惑光芒大盛,紫微星暗淡无光,斗星月移,乾坤倒置,乃分崩离析之象,且祸晦在东方,请陛下甚而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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