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交手不利,这下,他觉得自己刚才想要改变行事风格的想法非常正确。可别说他大侠心胸不宽广,他要是一如既往,就会被虞瑨棠一如既往地戏耍。
    对待不正经的,就要用不正经的手法。
    所以虞瑨棠提出回客栈拿剑得时候,顾辰晔也没说要搀扶她一下,还专挑了难走的路,“马就栓在前面的林子里,走这边近。”
    虞瑨棠哪知道如此大侠风范的人会来阴的,还真就一瘸一拐地走着。顾辰晔一直说着不远了,可是这个“不远”,又让她瘸腿走了小半个时辰。
    好容易上了马,那小子也没提醒一声,一鞭子抽在马身。那大马吃痛,如离弦的箭一样,就窜出去了。
    这要坐在后面的虞瑨棠差点一个不稳,后脑着地,直接断气。
    她今天算是倒霉透了,可这账,也没想到算到顾辰晔头上。
    所以说,像顾辰晔这样平时正派的人,整起人来,虞瑨棠这样满脑子不正经的人也会受挫的。
    回到客栈,先检查了自己的脚伤。
    虽伤得不轻,但皮没破,骨头也没有碎,所以她也就没弄什么药,只往腿上包了一圈布,万一撞到也能减少冲力,少痛一些。
    顾辰晔叫了晚饭进来,刚一进门,就看见虞瑨棠慌忙理好裤腿。
    那可不是,女孩子的腿哪能让人随便看。可这个小动作在顾辰晔看来,便是她阴阳怪气,大老爷们儿矫情。
    吃了晚饭,两个人了商量一下,还是决定明日就走。左右是骑马,坡脚的虞瑨棠也用不着走路。
    这下一个目标就是梁九津了,因为风绝此人行踪不定,要找他并不容易。
    至于要到哪里找梁九津,两个人心里都没有数,只知道此人爱躲在山间,大约是在靠西的地方。
    虞瑨棠收拾好不多的东西放在桌上,见顾辰晔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道,“你怎么不去要间房。”
    顾辰晔喝了口茶,直接往床上一躺,“用得着吗?左右是一夜,凑合睡一觉而已,你就当我借个床。”
    “你是缺钱还是三伏天怕冷,这床我一个人谁都嫌窄了。”
    “这么宽还嫌窄,那你睡觉得有多不安分。”
    顾辰晔说完就闭了眼,将那床占了大半。找冯萧他也辛苦,完事儿之后,他还得给挖个坑埋了,所以现在的他只想睡个觉。
    而虞瑨棠,只好趴在桌上盯着那烛火发呆。
    同床共枕,那怎么可能。
    所以从来没有被人耍过的虞瑨棠,今天只好睡桌子了。
    第二天,当虞瑨棠脖子酸痛醒来的时候,顾辰晔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沿盯着她,那眼神,让她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话说,顾辰晔醒来的时候,坐起来就看见了桌上趴着的虞瑨棠。
    安静的睡容,清俊的眉目,让她看起来仿佛变了一个人,像清晨的柔光一样易逝。明明眼前的是个男人,却奇怪得很,他的心里忽然生出很淡的怜惜之情。
    可这股感觉刚刚冒出头的奇怪感觉,就被虞瑨棠的一句梦话给挡了回去。
    “放下!鸡腿是爷的!”
    顾辰晔被这一句激得顿时清醒了,拍了拍自己脑门儿。
    假象!妖孽!这虞瑨棠太能整人了,连睡觉都耍了他。自己一定是刚醒,脑子还糊着,眼睛还眯着。
    虞瑨棠见顾辰晔移开了看她的眼睛,什么也没多想,摸了摸自己肚子,“一大清早就被饿醒,这觉睡得真不太舒服。”
    难怪刚才喊了“鸡腿”。
    吃了早饭,虞瑨棠一蹦一跳地上了马。刚走出客栈的马厩,便见那几个小派的掌门站在门口。
    “棠少,一路顺风!”
    那几个人把身子实实在在地弯了下去,鞠了个大大的躬。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欢送虞瑨棠。
    这个不定时爆发的灾星,总算走了,还好也只伤了一个弟子,也不知道那胸毛还能不能长出来
    不知道是出于感谢她手下留情,还是激动于她的离去,总之,消息灵通的他们就是来送行了。
    冯萧腹背受敌,情急之下,蛮力拍开虞瑨棠,便转身往前迎去。剑锋刺来之时,他只得用手里的
    那执剑之人嘴角斜斜往左上扬,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表情,而他手中的剑更是来势汹汹,击得冯萧手麻连连。
    虞瑨棠嘴里叼了一棵草不止观战着,心底还在猜那男子究竟是谁。待那男子比划中靠近身旁,她终于看清楚,且再同时倒抽了口气。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啊!
    ☆、第44章 交流
    作者有话要说:
    姜樰与贺子芝两人一同出了泰宁宫。因东梧宫和皎月宫还有一段相同的路,又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怎好辜负大好春光,两人便都弃了步辇,徐徐同行在归去的路上。
    随行宫人得了令,只跟在二人身后五步开外。两人说话小声,说了什么宫人们也都窥听不得。
    时间过得真快,距离两人上一次单独说话,还是在南山行宫,一转眼已经过了快半年。
    姜樰大着肚子,权当散散步。浩浩荡荡一行人,就这样走得慢腾腾的。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她方才毁了贺子芝争脸面的计划,这会儿心中正痛快着呢。
    贺子芝却是把不悦摆在脸上,脸色较之往常有些不大好看。
    也是了,入宫起便闹得不愉快,如今发展成这样,彼此知道对方的立场,哪里还会有做戏的价值。倒不如撕破脸面,把话说清楚来的痛快,毕竟她的不甘已经压抑了很久很久。
    倒是枉费了她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姐妹情义。
    总之她贺子芝为了演好这场戏,可吃了不少哑巴亏,结果对方只是在看她的好戏,她心中怎生好受。
    行走间,她听得姜樰夸赞了自己的绣图,很是高兴地样子,回话道:“臣妾的绣功只是上得了台面罢了,娘娘可把臣妾夸得都快找不着北了……只不过,臣妾有些不解,皇后娘娘您做事向来周全,可是这一次,不觉得送的礼物拂了太后脸面么?”
    “哦?为何。”姜樰故作不懂,侧头看向慢了她半步的贺子芝。眼中神色平淡,瞳子幽深似井,似乎还带着一缕笑意。
    薄薄的一层暖阳打在她脸上,照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显得晶莹,使她整个人带上了一股慵懒惬意之感。
    贺子芝最讨厌她这表情,往好了说是宠荣不惊雍容华贵,可在她眼里就是装模作样。这么多年,“双姝”变成“独秀”,她被姜樰笼在阴暗里,真是受够了。
    “娘娘不会不知道吧。当年太后为了求锦罗娘子一幅刺绣,三次派人去求却连一角布都没求到。没想到皇后娘娘一出手便成了事,太后话虽说得美,这心里怕是高兴不起来。”
    “所以,你怕太后忘了当年之事,还故意提起么?”姜樰如是反问,却不见生气,眼底更是不见丝毫波动。
    贺子芝轻轻耸肩,语气颇为惋惜:“可惜娘娘解释了,说与那锦罗娘子有些渊源,故而才求得珍宝。只是,这样的理由能不能消除她老人家心中的芥蒂,臣妾就不知了。”
    面对这样不带拐弯的挑衅,姜樰仍是不见恼怒,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她知道,对方就是想看她气急跳脚的样子,她就偏不如对方的意。便勾勾嘴角:“你意欲挑拨,不就是想让太后愈发讨厌本宫么。若告诉你,本宫是有意为之,你待如何?”
    起初她只不过想挫挫贺氏的风头,才早早准备了这个绣图,专挑此时拿出。但现在姜家式微,朝中势力大不如前,送这样一个东西,倒也能让太后稍稍感觉感觉,姜家在朝廷外的势力。
    而那锦罗娘子,不过是其中冰山一角罢了。
    太后有所想,自会提醒魏恒。
    贺子芝稍稍一愣,转而轻挑眉毛,似是不屑:“娘娘这话,才是当真的不把太后放在眼里吧,就不怕臣妾去太后面前告状?”
    “太后她老人家心如明镜,只是不愿生事罢了。本宫不拦你,你大可折返回去,试试可讨得了好。”
    姜樰话音刚落,就听得贺子芝的笑声。她捂着嘴,笑弯了眼睛:“娘娘难道不知臣妾‘温顺乖巧’、‘胆小怕事’么,怎么会是背后告状之人呢。”
    笑声清脆如银铃,后头跟着的一路宫人听得静妃的笑声,丝毫不知她二人正针锋相对着,还道她们聊得开心。
    有一两个好奇的,竖起耳朵去听,却是除了笑声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是啊,静妃温柔可人,太后和陛下才会格外喜欢。不仅住到了泰宁宫,还在侍寝之前就连连晋位,也算是宠命优渥。”
    姜樰未恼,反倒顺着她的话说。
    “可不是么。”贺子芝继续笑着,只是稍作收敛,怕人偷听了去,“娘娘不知道,前两日陛下宿在臣妾宫中,饮了些酒,还说了点醉话。娘娘可有兴趣听?”
    贺氏少不了要吹嘘一番,夸大其词,不过听听也无妨。姜樰便轻点了个头,依旧是顺着她:“本宫倒是有些好奇,静妃不妨说说。”
    “陛下说呀,有时身有桎梏,不得不以假面示人,他早已厌倦,还是在臣妾这里可以得片刻安宁。可惜呀,形势所迫,不能常来和风殿——臣妾愚笨,不懂‘身有桎梏,不得不以假面示人’有什么深意,还请娘娘赐教。”
    说到这最后一句,贺子芝的语气竟当真显得疑惑,满脸不懂的样子,等着姜樰给她解释。呵,这能有什么不懂的,魏恒的意思无非就是受制于姜家,不得不对做戏嘛。
    所有对她的好都是做戏,她知道。不管贺子芝说不说,她都知道。
    既然知道,那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可怜她原本还在困惑之中,怀疑魏恒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真心的,被贺子芝这么一说,便又打了退堂鼓,心底蓦地浮起一丝急躁来。
    终究是魏恒演得太真。
    “如此简单的意思都不懂,静妃的书读到哪儿去了。让你协理后宫,本宫这个得给你解释,那个也得教你。人都说你聪慧,如今看是笑傻了不成。”
    她抿唇笑笑,顿了一顿,又继续往下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陛下碍于我姜家势力,不敢轻易得罪本宫。不仅如此,本宫的皇后之位是凭家族权势抢来的,而原本被选定为皇后的静妃你,不得不以贵嫔身份入宫。对了,其中还有更深沉的含义呢,静妃一定也不懂——大抵就是,姜家在,贺家就还有用,姜家不在了,贺家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静妃可懂了?”
    对方翻起脸来,果然变得彻底,就姜家对皇家的威胁竟然毫不避讳,顺便甩出个兔死狗烹的道理来打人脸面。
    贺子芝觉得,现在的姜樰还真是有趣。
    贺子芝微怔,随即感叹道:“娘娘说得极是。看来,这抢来的后位娘娘坐的很舒服,怕是从来没有半点歉意吧。”
    “本宫不知歉意为何物,只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话说到这里,彼此已经亮了刀锋。只是,究竟谁的刀锋利一些,也许要到落下刀子之时才能够分辨吧。
    终于说出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贺子芝显得有些兴奋。她咧着嘴笑:“臣妾算是明白为何陛下要点名让臣妾协理后宫了,不仅如此,还让臣妾主持亲蚕礼。可不就如娘娘所说,有姜家一日就有贺家一日么?只是朝中局势已在陛下掌控之中,臣妾贺家的路还很长、很宽,而姜家,锋芒尽露,走的却是一条独木桥。不是么?”
    姜樰眉心微动,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贺氏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姜家现在只能放手一搏,在朝堂外寻求出路。尽管走的是条独木桥,可是她有信心,上天既然给她机会重新来过,就一定不会让她再输一次。
    她没有回答。
    就这样慢慢走着,不多时两人走到拐角下台阶处。姜樰忽然顿住脚步,侧头,以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着对方。
    “静妃,你说如果本宫从这里摔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呢?”
    话音刚落,贺子芝变了脸色,想要后退,却被姜樰擒住手腕。她挣扎了几下,却不敢用力,终没能脱身。
    “本宫会小产的。”姜樰徐徐说着,咬字格外清晰,“然后,本宫会在陛下面前哭诉你是始作俑者,是你推本宫下台阶的,这在场之人除了翠屏皆可作证。然后呢,你说陛下会怎么办?”
    “……”刚才还笑得狂妄的贺子芝听了她的话,不敢动一丝一毫,害怕自己一动,对方就顺势倒下去。
    “因妒忌而杀害龙胎……目下正是非常时期,陛下断不敢宽宥于你,就连太后也没有理由帮你说话。你是他们看中的棋子,进冷宫倒是不至于,但位分若不降至昭仪以下,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娘娘千万不要。”
    贺子芝从对方的眼里看不出丝毫犹豫,她就这么拽着自己,一点一点往台阶下面倾斜着身子。一旦就这么跌落下去,姜樰必定滑胎,到时候她百口莫辩。
    两只手这样牵着,从远处看是和睦之状,殊不知却是刀剑交锋。
    “怕吗?”姜樰笑问,俄顷,说,“本宫知道你怕。”说罢,倏尔正了身子,放开贺氏的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一步一步稳稳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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