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玄大师叹了声佛号。笑的像个老狐狸一样对息藏道,“老衲观小施主与我佛有缘,颇有慧根,不知小施主可愿意跟着老衲念念经,一心向佛?”
    息藏猛地抱紧怀里的小木碗,那双和秦寿一模一样的凤眼,睁的老圆,他看了空玄的光头好几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佛像,倏地一扁嘴,哇的就哭了起来。
    他爹这是不要他了?将他扔给一堆和尚,这些和尚又让他做和尚……
    空玄脸上的笑意一收,竟有些讪讪的味道,门外的小沙弥听闻哭声,匆匆跑进来,一见自家主持又将好端端的小孩给逗哭了,顿哑然失笑。
    “师父,莫要再逗小施主。”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无可奈何地对空玄弯腰。
    空玄吹了吹白胡子,“老衲不打诳语,也不逗人!”
    小沙弥不理会他,转而蹲息藏面前,从怀里摸出用豆沙做的素心糕点,“小施主莫哭了,要哭饿了,会更想吃肉丸。”
    息藏一听肉丸,当即收放自如地止了哭,他还红着眼眶,时不时打着小嗝,用软糯糯的鼻音道,“没有小肉丸,有蛋蛋吗?藏儿可以吃蛋蛋。”
    小沙弥头疼地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摇头道,“没有,蛋蛋也不能吃。”
    息藏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没有小肉丸。没有蛋蛋,也没有爹和娘,却有一心想骗他当小和尚的老和尚。
    白嫩的包子脸垮了下来,息藏巴拉巴拉的又开始哭。
    小沙弥瞥了主持一眼,见他闭着眼在念佛经,遂抱起息藏就出去了,临到偏僻的地儿。他瞅着四处无人,这才小声的道,“小施主莫哭了,小僧可以悄悄带你下山买蛋蛋吃。”
    息藏脸上还挂着泪,一听这话,当即闭了嘴巴,他小脑袋跟着往周围瞄了几眼,便拉着小沙弥的僧衣袖子,仰起小脸眼巴巴的道,“你放心,等藏儿当……当皇帝,久久……让你做大官。”
    爹说要恩怨分明,老和尚骗他,他便不理他,但小和尚给他买蛋蛋吃,这恩要报。
    小沙弥哪里会将息藏的话放心上,只当是小孩子做不得数的童言童语,他抱起息藏笑道,“不用,小僧立志要做主持方丈的,做不了大官。”
    息藏点点头,他将这话记在了心里,既然小和尚想做主持,那便让他做大殷所有寺庙的主持好了,然后将骗子老和尚赶出去。
    爹也说,有怨也是一定要报的,小人报仇,不拘时日!
    很多年后。早做了九五之尊的元帝息藏,平生从不去寺庙,却时常相邀一得道的高僧好友进宫秉烛夜谈,所谈佛理经义不论。
    然而提及寺庙,他顷刻就能甩冷脸。
    秦寿与雒妃是在四天后上寒山寺接的息藏,彼时他跟在个小沙弥后头,人小腿短。巴巴的很是讨人喜欢。
    小包子见着爹娘,不仅没哭,他反而在雒妃怀里咬耳朵告秦寿的状。
    “娘,爹和老和尚说好,骗藏儿做小小和尚。”为了博可怜,他嘟着小嘴,满眼的委屈。
    雒妃一惊,她看了看正与主持在手谈的秦寿,拉着儿子,就躲到一边低声问道,“老和尚就是那个?他骗你当和尚?”
    奶包子点点头,挤出点眼泪,小手环着雒妃脖子可怜兮兮地蹭了蹭,“藏儿以为,见到……不到娘了。”
    雒妃将他一句话里不要的词滤掉,立马就懂了他的意思,她摸了摸他的总角,“藏儿是要当皇帝的,不理他。”
    雒妃这话安慰了息藏,趁着秦寿不在,他又欢欢喜喜地腻在雒妃身边。
    第二日下了南山寺。秦寿带着雒妃母子两人,并未再往姑苏郡去,他往南走,如此前一样,遇到雒妃喜欢的地儿就多住些时日,要不喜欢,逛逛就离去。
    第二年,息藏满两岁之时,秦寿由南转到北,到了云州。
    雒妃记得,解凉毓这些年一直在这边,并未回京,且朱雀军的辎重也大都还是他在理着。
    不过她也没特意去见他,而是在云州随意住了下来。
    但没想到。不过三天时日,解凉毓倒自己找上门来。
    曾经削瘦的小少年,如今已经长成翩翩男子,斯文俊秀,温润如玉。
    甫一见息藏,他便冲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尔后才对雒妃道,“这么些年,小子倒很是想念公主府的点心。”
    雒妃嘴角含笑,“莫不是要本宫将公主府的厨娘与你送过来?”
    解凉毓哈哈大笑,他侧头看向驸马秦寿,“小子怎么觉得公主越发威仪,看来是驸马教的好。”
    雒妃嗤笑一声,却听解凉毓又道。“听闻驸马擅手谈,不若对弈一局如何?”
    对解凉毓竟然会邀约秦寿手谈,雒妃很是吃惊。
    哪知秦寿像早便认识解凉毓一般,面色冷淡的道,“有何不可。”
    且他还对雒妃道,“藏儿先前说想要糖人,蜜蜜和他出去买些?”
    雒妃心头顿生狐疑。秦寿这是要支开她,不过她还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然而带着息藏当真上街去了。
    黑白棋子,棋盘纵横,陷阱与厮杀。
    解凉毓啪的一声落黑子,秦寿修长指尖转着白子,他面无表情,将这小小的一盘棋当成一场沙场血战。
    解凉毓云淡风轻,他下的随意,仿佛不在乎输赢,良久之后,听他低声道,“容王如今是龙困浅滩遭虾戏,男儿志不存。辟如这手谈,棋盘厮杀,终究比不过沙场。”
    秦寿斜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落下一子道,“有舍有得,无甚比不过。”
    解凉毓摇头晃脑,他顺手吃了秦寿一子。“困了妇人身侧,容王岂会心甘?”
    秦寿勾了勾嘴角,在不起眼的地方布下子,“甘与不甘,那也是本王自个的事,于卿何干?”
    解凉毓又落子,迅猛无比地再次吃了秦寿半子,“容王,怕是要输了。”
    “哦?”秦寿拉长了尾音,“没到最后,哪能论输赢。”
    解凉毓啧啧两声,“小子打小便是听闻容王战神之名长大的,而今不过为王爷惋惜罢了,一代名将,不过红颜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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