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嬷嬷担心道:“殿下谁也不见呢,咱们去了,会不会惹得殿下生气啊。”
    侧妃冷哼一声,道:“谁也不见,就任着家里这样吗?他还难过,也不瞧瞧那女人是怎么对他的,临到死了给自己求一个大大的贤名,却是把殿下置于什么样的境地了?她也不想想,她这么往殿下头上泼脏水,殿下不好了,她的两个儿子又能好了?这么蠢又这么狠,殿下居然还那么在意她……”
    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贴身嬷嬷就不敢说话了,这正如周瑜打黄盖,大皇子妃是那周瑜,大皇子是那黄盖。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又能说什么呢,说了也没用啊。
    侧妃却是知道,大皇子虽然看重大皇子妃,但是这事涉及到他的名声,涉及到他日后登上高位时能不能身上没有污点,现在去说了,大皇子绝对不会什么都不管的。毕竟,大皇子妃临死之前可是绝情的很呢。
    进府快十年了,终于叫她等到这一天了。
    那女人本是一手的好牌,临到死了,她却非要出这一个烂招。沉寂了快十年,如今,终于是她好好出头的日子了。
    侧妃迈出自己的院门,眼圈就红了,一路走到大皇子妃昔日的住处,眼泪就已经挂在了脸颊上,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却是没管那脸上的泪痕,跟着守在门口的苏公公说,她要求见大皇子。
    苏公公一脸的为难,“殿下说谁也不见,奴婢也不敢去回禀啊。”
    现在他是真不敢,大皇子心情正坏着,他去说了,能有他的好吗。
    侧妃却很果断,她说道:“好,你既然不敢去回禀,那你就躲一边去。我亲自去叫门,你不许拦着。”
    大皇子妃死了,这以后要娶正妃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没有正妃,府里可不就是侧妃打理了,苏公公立刻识时务的站到了一边。
    侧妃敲了敲门里面没声音,她干脆就推门走了进去,留在外头的苏公公和她的贴身嬷嬷听见大皇子怒吼“滚”都吓得跪了下去,可侧妃却抬头看着大皇子,不卑不亢的道:“殿下,外面都翻天了,您还不管管,只顾着在府里伤心吗?”
    外面都翻天了?
    大皇子微微一愣,不过一日的功夫,能翻什么天?
    侧妃就知道他不知道,她于是就一面流泪一面哀婉的开了口,“姐姐挂念殿下,去宫里帮殿下求恩典的事儿如今已经传遍满京城了,殿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真和福安公主两情相悦,也赶紧采取点措施才好。姐姐虽然是好心,可如今像是好心做了坏事,外面人都在说您负心薄情,而那福安公主是勾人的狐媚子呢。姐姐没了,可也不能叫她带着这么些污糟话走了,她若是知道她做的好事却酿成了这样的结果,她走也走不安心啊。”
    好事?
    还真是好事!
    柳氏,柳氏她……
    大皇子气得脸色铁青,可却还记着两个儿子在屋里,冷声叫外面的下人来把孩子抱下去了,才上前一步狠狠掐住了侧妃的手腕,“谁叫你来编排这些话的?这么些年你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她一死,你就来编排她,是认准她不能跟你对峙了是不是?”
    侧妃的眼泪,这下子真是哭得实心实意了,以往人人都说大皇子好,是个长情之人,可是他对着的是柳氏。但是对着她,大皇子才是真正的负心薄情了,就是现在,她说的这些明明都是真的,大皇子自己也知道,可他却还在自己欺骗自己,不想承认。
    “我怎么敢呢,我是知道姐姐是好心的,我怎么会是编排她。就是因为现在外面人在误会她,所以我才想让殿下您赶紧出去解释解释,也免得叫人误会她啊。”她哭道,“姐姐人都不在了,还叫人误会她,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大皇子知道,侧妃说的外面传言都是真的。若是有假他一查就知道,她不敢乱说。
    可是这后面的,却是假话了。
    是啊,人都不在了,人不在了,却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们十多年的感情,到了最后,却比不过她一个死后的贤名吗?
    大皇子一甩手,甩开了侧妃,大步出了屋。
    ……
    谣言当然也传到了安平公主府,安平公主愁得都哭了,但月梅却根本无心顾忌这个。
    她担心的事情成了真,大雪没有造成封路的雪灾,但是接连几日,却是压垮了城西好几个胡同里贫民的屋子。
    董怀礼的屋子,就在其中之列。
    珍儿宝儿在董怀礼走后就闹着要他,月梅也知道,这是这段时间相处惯了,他这突然一走,两个孩子接受不了。
    为着孩子,她只好打发人去走一遭,可去的人还没到,那边就已经接二连三出现了倒塌,等到了那边一看,董怀礼和连着的珍儿宝儿的家,全都已经塌了。
    可是董怀礼却不知所踪。
    她现在哪里还能顾忌到那些谣言,董怀礼生死未卜,城西出现这样的自然灾难,失去家人失去家园,太多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了。
    京城住所有限,这么多人没了家,大冬天的若是没有地方遮风挡雨,只怕光是冻就得冻死不少人。这么多人,就是附近的寺庙庵堂都不敢开门了,毕竟这不是帮一两个可怜人的事情,帮了一两个,就有一两百个甚至是一两千个扑过去,到时候寺庙庵堂都能被这帮人拆了。
    她倒是有个地方,京郊那边的宅子只差外面的大围墙了,里头本就做的比较大,若是打了地铺住进人,收容个一两千人是没问题的。她这边分担了人,另一头再有寺庙庵堂接济,官府再开设地方,富人再施粥施粮,或许能帮这些可怜人度过这难关。
    月梅赶紧找来谢媛,由着谢媛进宫跟成泰帝提出这个办法,她这边则即刻动身去城西,不管董怀礼这人怎么样,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生死未卜就不管了的。
    谢媛也知道事关重大,如今二皇子被圈禁,大皇子妃又刚刚没了,皇上一共就三个成年皇子,去掉这两个,剩下的三皇子一直默默无闻,她们有这提议,还真的只能去宫里亲自跟皇上说。
    两人商量过后,也顾不得安抚伤心着的安平公主,就坐着马车出府,往两个方向去了。
    成泰帝正在御书房见几位大人,为的就是这城西农房倒塌的问题。几位大人能提出的意见,无非就是让富人施粥施粮施被子衣裳,这些不难,除了做生意的商户,还有世家贵族,这种时候总是要表表善心的。
    可如何安置这些人,他们就犯了难了。
    ☆、第238章
    衙门大门自然可以打开收容难民,但地方到底有限,呼啦啦来了一帮子人,压根也装不下啊。
    瞧着下首几位大人一个个的面色犯难,成泰帝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正在此时,楚公公在外头回禀,说是瑞安郡主来了,有要事回禀。
    瑞安郡主实际上是皇上的亲闺女,还是个皇上心里头觉得有亏欠的亲闺女,这柔嘉公主来了楚公公敢拦,瑞安郡主来了,他还真就不敢拦了。
    果然,成泰帝略一犹豫,便放这几个大人在这商讨着,叫楚公公把谢媛带进来了。
    事情紧急,谢媛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当着朝中大臣的面,便把自己的建议说了,“宅子当初建的时候就打算一半住人一半用来做其他用途的,因而建的较大。如今除了外面大的院墙没拉好,里面却是已经可以住人了,那些难民无非也是寻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间房子打上地铺,那么大个宅子收容几千人是没有问题的。”
    成泰帝听了沉默不语,心里却想开了。
    一个宅子收容了几千人,那么几个宅子十几个宅子呢,其实这京城的清贵人家,谁家在外头没有几个宅子,就是这下首的各位大臣,家里就不可能没有的。可是没人提出来,为什么,这些难民就相当于瘟神,去了你的宅子住了,吃的喝的用的,你宅子里若是没有还好,若是有了,你不给能行吗?
    人一旦到了绝望境地,那就没有理智了。
    如今谢媛提出了这点,倒刚好给这帮人做个榜样,郡主公主都松口让难民进宅子了,其他人就算不愿意也得象征性的做一做,毕竟你可没有皇子凤孙金贵吗?
    这要是遇到干旱洪涝的时候这点子不能用,毕竟灾民太多,可这雪灾伤亡却不是特别惨重,京城这些清贵人家就算只站出一半,那也可以解决问题了。
    “好!”成泰帝当机立断拍了板,“既这样,你和福安一道就把那宅子清理出来,至于其他的粮食衣物铺盖之类,朕交给其他人去做。”
    京城谣言满天飞,瑞安公主当然是知道的,此刻一是为了交好大皇子,二是为了月梅的名声,三是为了给成泰帝一个好印象,四当然是为了一双子女,她于是再次开口,“铺盖方面就不必了,有甥女和福安还有长平侯府的谢大姑娘准备,至于其他的,当初宅子初建,大殿下也是出钱出力出人的,那边的管理目前还是大殿下的人,此事出来,大殿下必是也要出了不拘粮食还是衣物的,因而宅子这边难民的一应供给,皇上就不必挂心了。”
    成泰帝道:“好,那你出宫去的时候,顺便去跟你大哥说一声好了。他的确是该出钱出力的。”
    大殿下,福安公主,瑞安郡主,安平公主,长平侯府,这几方都站了出来,其他人哪里还敢坐视不动。不提旁人了,在御书房的大臣们就一个紧一个的,这个说家里有个可以容纳几百人的庄子,那个就说家里可以出了粮食,再有的,就是出冬衣棉被,本来难以解决的问题,眨眼间变得十分好解决了。
    谢媛往大皇子府去的时候,月梅则已经到了城西董怀礼所住的巷子口。一路走来,越靠近城西看到的难民就越多,等到了这巷子口,便已经是哀哀戚戚的哭声不断了。
    若不是马车上带有公主府的标志,若不是有随行的侍卫,看到这边的情况,月梅还真是不敢来。
    不过她这边刚下马车,不远处周承朗就大步从另一条街道跑了过来,他负责京城的治安,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不眠不休都得守在这边才行。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看着月梅,很是不悦,“这地方乱得很,你还是尽快离开。”
    不提这些可怜的老百姓见了财帛可能会动心,就看这还飘着小雨丝的天气,那被雪压塌的房舍说不定还会再倒,一个壮年男人都不敢随意过来,更别提一个柔弱的女人了。
    他是关心,月梅便不因为他的语气而不高兴,直言道:“董怀礼就住在这个巷子里,先前派了人来看,说是他失踪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周承朗沉默一瞬,再开口,声音就冷了几分,“你回去吧,我帮你去看看,另外再吩咐他们注意着些。”
    月梅往四周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拒绝了,“你有职责在身,首要是护着这些人。我这边带了侍卫过来,有他们去找就行了。”
    你就这么在乎他吗?
    周承朗很想问出这句话,可是这两日京城中的流言都是关于她和大皇子的,这里有公主府的下人和侍卫,有他的手下,有难民,在这里问出这话显然不合适。
    他转身就走。
    月梅看到他走到远处和几个穿着铠甲的人在交谈,便收回视线,带着人往巷子里去了。最远一家是珍儿宝儿昔日的家,而在那旁边不远处,就是董怀礼的暂居之处了。
    门庭倒塌破败,院里的一切都埋着深雪,后头的主屋直接没了房顶,整个小院看起来死气沉沉,没有一丝人气。
    怎么找?肯定得冒着危险进屋,肯定得翻开废墟,瞧瞧下面有没有压着人。
    周承朗那边是带人在救难民,可是却是往人多的地方去救,往能听到呼救的地方去救,这儿死气沉沉的,底下有没有埋人根本不知道,万一挖了却没有人,那不是浪费时间吗?周承朗有职务在身,月梅也不想让他为了救董怀礼,而耽误救其他人的时间。何况单独拨出时间救董怀礼,还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她就更是不愿意了。
    她一共带了四个侍卫出来,他们不等吩咐,进了小院便直接往里头找去了。月梅也没有闲着,只叫冯嬷嬷去一边的偏房看着,自己却是往灶房和小的仓库去看看。
    先看了小仓库,里头什么都没有,再去看灶房,灶房的门头已经被大雪压坏了,地上是泥土木块堆着,不止屋顶,剩下的三面墙都已经倒了,只余着靠门的这一面,瞧着倒是很坚挺。
    小心翼翼的走进去,月梅先喊了董怀礼几声,没人应,但锅台下方是悬空的,上头又搭着很多东西,下面却算是躲人的好地方了。瞧着那边人都在忙着,她也不是什么真的金尊玉贵干不了事情的人,直接就蹲下扒拉开了。
    都是泥土盖的房子,雪水化了再加有小雨丝,拿到手里本身是成块的泥块就碎了。横梁倒是木头的,但大多都断了,月梅顾不得手上脏污,但却要防止被木头刺伤,动作并不快。
    只挖着挖着,就听到了微弱的呻吟声,月梅忙停下手静静听了片刻,见果然是有声音,应该是董怀礼!
    她忙停下动作准备回身叫人,却见周承朗正大步进来,到他旁边显然是立刻就听见了董怀礼的声音。
    “让开,我来。”他冷声说道。
    他人都来了,月梅就也不矫情,立刻就让开了。
    周承朗力气大,速度是月梅的几倍,很快就慢慢的把废墟拨拉开,露出了董怀礼的脸。也不知道在下面被埋多久了,他脸色煞白,嘴唇青乌,看起来明显是冻坏了。
    “怎么样,还能动吗?”周承朗问道,将手伸了过去。
    董怀礼真的很幸运,他回来后因为家里太冷又没有地龙,于是就在灶房烧了火,晚上窝在灶台下取暖了。尤其是这两日的雪太大,他几乎就没从这儿离开过,等到屋顶塌了墙倒了的时候,他就躲在这儿反倒是巧了,地理位置的优势让他除了左手伤到了,其他地方一点伤都没有。
    不过到底被冻了一晚上加大半个白天,那真是浑身都快僵了,不过终于获救,他还是高兴的。也没顾忌和周承朗是对头了,抖着就把手伸了出去。
    周承朗拉住他,一把就将人拽了出来。
    手松开,董怀礼跺了跺已经麻木的脚,朝周承朗道谢,“多谢侯爷出手相救。”又看向月梅,“多谢公主。”
    “别说这些了,赶紧出来,你被困了这么久,得先看看大夫才是。”月梅说着,一面伸手去扶董怀礼,一面叫那边冯嬷嬷吩咐侍卫不用找了。
    董怀礼的确还有些发僵,正好周承朗也在,于是就顺从的被月梅扶着,跨步从周承朗面前走了过去。
    脚踩在雪里,踩在废墟上,然后两人走到了墙边。
    月梅停住了脚。
    她突然觉得就这样走了好像不对,她连声谢谢都还没和周承朗说呢。
    周承朗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似乎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月梅或许从前是喜欢过他的,但是现在,她的眼里真的已经没有他了。
    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还生着气,不然,她不会当着他的面,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去扶董怀礼的。
    他叹了一口气,却瞧见前面的那堵墙似乎不对。
    几乎在他有了这个想法的那一瞬间,那堵墙就倒了,月梅正好转头看过来没有发现,董怀礼却发现了。那一瞬间,他觉得是该救月梅的,可是却偏偏脑子一发懵,想到的不是他的月梅,想到的却是福安公主,所以他不仅没有救,反倒是还挣出了手,摔向了旁边。
    “小心!”周承朗只来得及叫了这么一声,就扑了上去。
    “公主——”
    “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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