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表情一愣,遂而又补充道:“我们去晚了,那周大夫人已经走了。”
    说完,紧张的盯着晏祁,不愿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见他微皱的眉头稍稍放开,心中绷得直直的那根弦,也有所放松。
    不料,晏祁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的那根稍有松懈的弦一紧。
    “这手是怎么了?”
    晏祁盯着她凝白手腕上的那处红痕,久久不曾移开视线,便连出口的声音也冷硬不少。
    暴露在晏祁冷凝视线下的手腕,感觉怪不自在的,谢安娘不由缩了缩手,却被他一把擒住,宽厚的手掌托着她细嫩的手,渐举渐高,她都能感受到他炙热的气息,喷在她的手背上。
    不自在的动了动,谢安娘细声解释:“没甚么,也就是看着严重,一点也不疼!”
    这话并不是唬他,确实是不疼,若不是他眼神好使,她都要忘了这桩事儿了。
    见她似是不愿说,晏祁便拿眼斜向云珰,这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云珰见惯了冷脸的晏祁,可却甚少见到发怒的晏祁,不由一阵头皮发麻,只得壮着胆子上了。
    “姑爷,您不知道!”
    “我们在路上遇见一位老夫人,……”
    ☆、第92章 请柬
    云珰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叙述了一遍。
    说到那老夫人癫疯似的神态,更是拼尽全身的表演天赋,试图将当时的情景还原,奈何天分有限,学不出个中精髓,反倒是一张俏脸,生生扭曲成可怖的样子。
    谢安娘瞧不过眼,轻轻拿手肘捅了她一下:“云珰,好好说话!”
    云珰撇了撇嘴,她这是在缓解气氛呢!却也不再搞怪,平白直叙的将事情说明。
    晏祁用指腹轻和地摩挲着谢安娘手腕上那圈红痕,眼中带着明显的心疼,往上呼了呼:“回去后让孟叔开点药抹开!”
    谢安娘条件反射般,缩了缩手,只觉被呼气的那一块儿痒痒得慌,见他似是要再往上呼气,连忙制止,并强行转移话题:“这周大夫人既然不在这里,我们也回去吧!”
    “也罢,那就回吧!”晏祁点头:“这事儿急不来,等再过几天,齐兄弄来了梅庄请柬,我们再做图谋。”
    至于谢安娘的那只手,他却是没有再松开,一直将其裹在掌心中,牵着人下了山。
    ……
    几人下山,回到暂住的地方,晏祁就向孟大夫讨了一支祛瘀膏药,替谢安娘细细敷上,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他便觉一阵沉沉困意来袭。
    谢安娘见他面露疲态,瞧了眼外间天色,日头偏西,却离晚膳还有一段时辰,便贴心道:“夫君,要不你先躺一下,一会儿我再来叫你用膳。”
    说着,便转身去到里间,为晏祁铺了床,招呼他过来。
    “嗯,我就睡一下,一会儿一定记得叫醒我!”
    忽如其来的睡意,怎么也抵挡不住,晏祁强忍着倦意,任由谢安娘为其褪了衣裳,便一头栽进被褥里,蒙头大睡。
    瞧着晏祁的睡颜呆愣了一会儿,替人掖好被子,谢安娘这才合上门,去到厨房,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
    将饭菜一一摆好,她净了手,去到里间准备叫醒晏祁。
    此刻已然是斜阳西垂,紧闭的屋里略显昏暗,谢安娘扫了眼床榻,就着弱微的光线,瞧见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应是还在熟睡着,便先去到窗棂边,支开了半扇窗。
    夕阳瞬间倾泻而入,洒在屋内的光,泛着老旧的微黄,微尘在光束中不安的浮动,忽上忽下。
    谢安娘回头望了一眼,循着照进的柔和光线,能清楚的瞧见床榻上那人的眉眼,锋利的侧脸线条,挺直的鼻梁,眼睛微闭,安详而静谧,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不由纳闷,这睡得可真沉!
    她走近几步,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夫君,该起来了!”
    连着叫唤了几声,床榻上的人都没有半点反应,谢安娘心下一慌,赶忙上手推了推静卧不动的人:“夫君?夫君?”
    半天不见人答应,谢安娘神色紧张,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没烧!
    可这明显不正常的情况,多少令她有了不好的猜想。
    匆匆忙忙叫了孟大夫来,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孟大夫搭脉,扣上晏祁的手腕,少顷,手指移开,又去掀了掀他的眼皮。
    “一切正常。”孟大夫略微沉吟后,如此说道。
    可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瞧出眼下晏祁的状态不正常得很!
    “孟叔,您再看看!”谢安娘急了,一向轻声细语的她,音量陡然大增:“哪有正常人无缘无故,昏睡不醒的!”
    这情况孟大夫还未曾遇上,便是以往晏祁昏迷不醒,也多半会伴随着头疼、出汗、高烧等症状,这回无声无息的,一打眼看过去,还真以为床榻上的人就是在熟睡着。
    孟大夫细细打量了一番他这沉睡的模样,略微沉思后,做出了大胆猜想:“他这怕是病发了!”
    “甚么?怎么会!”
    见谢安娘一脸震惊,惊过后便是满心满眼的焦急、担忧,孟大夫也是心疼这两个孩子,千里迢迢来京寻母,现在人没找到,自个儿却先病倒了。
    孟大夫开口叹道:“不出意料的话,明早便能醒来,只是这回不同往日,也不知他醒来后又是个甚么光景!”
    ……
    谢安娘怀揣颗沉甸甸的心,在云珰的劝说下,勉强用了点晚膳,匆匆几口过后,便去到里间守在晏祁身旁,留下一桌基本没怎么动过的丰盛晚餐。
    这一夜,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谢安娘搬了张躺椅,放在床榻旁,就近守着,呆呆地盯着晏祁的脸庞,想着,这人可真俊,就连睡着了都那么好看。
    甚么时候,这人,就悄无声息地在她心间生了根,发了芽,稍微扯上一扯,便是锥心的痛!
    就这么,烛蜡滴尽,谢安娘无声地瞧了晏祁一整宿,直到天光乍破,云珰打开门,端着铜盆进来,才打破了这一室的寂然。
    熹微的晨光也顺着推开的门,尽数探入屋内,一直延伸到了最里间。
    将手中铜盆搁置好,云珰拧干了毛巾,递给了谢安娘,见她眼中红血丝泛得厉害,不由劝道:“小姐,您一整宿都没合眼了,去休息一下吧!”
    “我不困!”谢安娘接过毛巾,将其敷在脸上,稍带来了一丝凌冽的清明。
    放下毛巾后,她看了眼还欲再劝的云珰,道:“而且,只有守着他,我才能安心!”
    云珰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默默收回毛巾,提议着:“那我去厨房看看早点做好了没,一会儿给您端过来,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看护着姑爷呀!”
    说完,也不待谢安娘反驳,径直做主跑出去了,连铜盆都忘了收拾带走。
    谢安娘见状,不由摇了摇头,这丫头,甚么时候开始丢三落四了!
    一转首,便瞧见晏祁缓缓睁开了眼,漆黑的瞳孔,带着些许澄澈明亮的微光,无意识的盯着头顶软帐。
    “夫君,你醒了?!”谢安娘一阵激动,眼中抑制不住的泛出水光。
    许是意识到自个儿情绪过于失控,她快速用手背抹了把眼角,蹭掉模糊视线的泪,只觉得如释重负,这一晚终于过去了。
    见晏祁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只当他还未从混沌中彻底清醒,便耐心问着:“感觉怎么样?饿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见晏祁没应,便擅自决定:“你昨晚睡得早,连晚膳都没用,现下应该是饿了,我让人去厨房端点清粥小菜来吧!”
    谢安娘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说着,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床榻上的晏祁,已经自己坐了起来,可却一直盯着她一声不吭的,甚为奇怪。
    就似一台老旧的机器,终于启动,慢了半拍后,晏祁终于开口。
    “你是谁?”
    这声音依旧低沉,甚至带着丝晨起后的沙哑,可这说出口的内容,却宛若旱地惊天一声响雷,炸得谢安娘半天缓不过神来。
    晏祁歪着脑袋,定定的瞧着傻了吧唧的谢安娘,看了老半天,黑葡萄似的眼珠转动着,突然一拍额头,脸上惊喜之色一览无余:“哦,我想起来了!”
    “安安!”
    只见他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朝着谢安娘猛扑过来!
    ******
    齐世安登门拜访的时候,小院里正是一派鸡飞狗跳。
    醒来后的晏祁,俨然一个活波好动的大龄儿童,一个不下心没看着,便脚下生风,跑得不见人影。
    这几日光是应付他、看着他,便花去了众人大半的精力,还得随时防着他上房揭瓦,爬树翻墙!
    好在他多少能听进些谢安娘的话,得她反复叮嘱,不会随意跨过院子大门,跑出疯,避免了让下人提着灯笼,满街找他的境况!
    这副任性妄为的狂躁性子,与他清醒时生人勿近的冷情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谢安娘看了不由唏嘘不已,幸好她以前便见过他这鲜为人知的另一面,应对起来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将蹲在院子里,掏蚂蚁掏得乐此不彼的晏祁,好不容易哄回了屋内睡觉,谢安娘这才得空出来,去见了齐世安。
    “抱歉,让齐兄弟就等了!”
    “夫人家的茶极好,我还想坐久点,多蹭些茶喝!哪想到夫人这么快便来了,可惜可惜!”
    齐世安摇头晃脑,一脸遗憾的表情,逗得谢安娘开颜一笑,打趣道:“怕不是我这里的茶好,而是泡茶的人好吧!”
    这话一出,饶是齐世安见多了世面,也不由得一噎,确实,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云珰更是闹了个大红脸:“小姐!”
    寒暄一番后,谢安娘便直奔正题,她打一进来,便瞧见齐世安搁置在桌上的烫金请柬了,现下神色一动,不由开口问道:“这可是梅庄的请柬?”
    “正是!”
    齐世安将请柬拿起,递了过去,云珰几步上前,从他手中接过,两人眼神一个碰触,很快又错开。
    ☆、第93章 古怪
    请柬到手,谢安娘考虑到晏祁现下的情况,便决定单独赴宴。
    那日她一大早便起来了,云珰服侍着她梳洗、穿戴,她看着铜镜中倒映出的人影,别着头左看看右瞧瞧,随即信手往自己头上别了支华丽不失端庄,点缀着宝石的金簪,这才作罢。
    围在她身边直打转的晏祁,见她终于拾掇好了,眼巴巴凑了上去,就要跟着人出门。
    “不行!”谢安娘将人拦下,哄劝道:“你乖乖在这里待着,一会儿回来给你买糯糍粑!”
    前两日,下人出门买了这东西,晏祁倒是一吃就喜欢上,只是他现下吃东西没个节制,谢安娘便限制着他每日的吃食,免得他吃多了这东西消化不良。
    岂料,这两日,无往不利的糯糍粑,今日竟是在他这里碰了钉子。
    晏祁想了想回味无穷的糯糍粑,又看了看眼前扮相秀美的谢安娘,两相对比,他最终还是舍糍粑而就谢安娘。
    “安安,我不!”他愣是强忍着馋意,不愿松口,死活要跟了过去。
    他只知道,眼前这人,不能离了他的视线!他得守好了!至于为什么要跟着,守着,他那不甚灵光的脑子,却是想不出个子丑寅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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