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给燕帝当伴读时,慕纪彦由于年纪最大,便时常照顾他,把他当做亲弟弟看待,两人的关系很好,尽管后来都长大了,也一直是至交好友,从未改变。
    轻轻捏了捏慕子凌的手心,燕文灏问他:“午膳用过了吗?”
    “……吃过了。”
    慕子凌其实并没有胃口,根本是没吃的,不过这会却是点了头。
    安静地看了看他,而后燕文灏又抬头去看多元,多元看到了朝燕文灏眼里的询问之色,不敢隐瞒,忙摇了摇头。
    收回视线,燕文灏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后温声和慕子凌说道:“我还未用午膳呢,这会觉得有些饿了,谦和你再陪我吃点可好?”
    说完,他又转头去看云琛,道:“外公,让府里的厨子准备着清淡的菜色吧。”
    云琛看着他们,严肃着脸训斥道:“没用午膳怎么不说,年纪轻轻的就不爱惜自己,要弄坏了身体怎么办?”
    云琛把两人严厉地训了一顿,教训完了,他又让王总管赶紧去厨房,让厨子备些饭菜上来。
    燕文灏乖乖听着训话,等到云琛说完了,这才笑着说道:“我知道外公,以后不会再忘记了。”
    跟云琛说话时,燕文灏的模样,难得像是一个十八岁少年,而语气里,也难得带上了几分跟长辈撒娇的感觉。
    看着燕文灏略带孩子气的模样,云琛摇了摇头,但他的一双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也有满足。
    这会儿的气氛,没了方才的沉重,多了几分温馨和轻松。
    厨房听了王总管的吩咐,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做好了三道菜和一道汤。三菜一汤,很简单,两个人吃足够了。
    王总管亲自把盛着饭菜的托盘端进了厅里,又把托盘上的菜和饭一一放到了桌子上,再把两幅碗筷也摆了上去。
    摆手让要替他们布菜的王总管离开,燕文灏亲自夹了一筷子的青菜到慕子凌的碗里,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吃吧,好歹陪我吃一点。”
    他夹菜的动作做的极为自然,仿佛是已经做过了上百次一般。
    抬起眼眸,在对上燕文灏那双满是温柔和笑意的眼睛后,慕子凌心里的担忧渐渐退去,温暖了起来,他微微颔首,想了想,也给燕文灏夹了一筷子菜。
    夹完了菜,慕子凌又想起这不是在家里,是在云府,厅里还有其他人,云琛和云景也在,顿时脸颊一红,连忙就低下了头,窘迫不已。
    隔了好一会,等自己脸上的热意退去之后,慕子凌才重新抬起头来,眨了眨眼,有些害羞道:“……快吃吧,不然要凉了。”
    见状,燕文灏笑眯眯的,他点头一笑,随后就低下头,就着慕子凌夹给他的菜,配着米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坐在上头,云琛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由抬起手轻抚着自己下巴的胡须,嘴角上翘,勾出了一个欣慰无比的笑容来。
    两人吃完了午膳,又和云琛和云景说起了这次的江南之行。
    云琛和云景都听的认真。
    燕文灏没有丝毫隐瞒,完完整整地把到了苏州后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不过也有略过一些部分,都是几次危险的时候。
    因为左右都已经过去,他们也都相安无事,索性就不用再提起,让云琛和云景为他们担心了。
    听完了燕文灏的话,云琛紧紧地皱起了眉,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曲起食指,轻敲了几下桌面,道:“石步原虽已被擒,但他多年来,和赫连宣勾结,为他送去的银两和消息,已然无法追回。”
    沉吟了一会,云琛无不担忧道:“依你们所言,赫连宣对单于的位置势在必得,虽然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但他或许还是会在石步原被擒后,选择孤注一掷的出兵,如今他已经和不少小国谈妥,在边境聚集了不少兵马,尽管我们兵强马壮,可是倘若他们同时出兵,形成四面包围之势,定会给大燕带来重重一击。”
    云琛虽然对燕帝心灰意冷,已经多年不问朝政,但他到底是个忠烈之士,骨子里刻着保家卫国的血液,对大燕,对战争之事,尤为关心。
    燕文灏和云琛一样,也在担心,不过他与云琛不同,云琛是猜测,而他是已经收到了各地传回的消息,也收到来自冯褚的信件。
    冯褚在信件里告诉他,西北的吐蕃已经聚集了十万的兵马,驻扎在距离边城百里远的地方,蠢蠢欲动,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战。
    他知道,并非只有西北如此,漠北的匈奴和西凉,也集结了不少兵力,就待一战,甚至连东面本来依附于他们的几个岛屿小国,也敢越界,屡次出兵,挑悻大燕水师。
    这些桩桩件件,都是加急之事,他们必然不会等太久,就这一个月内,必会有所行动。
    见燕文灏抿着唇,神色肃然地沉默着,云琛眸光一闪,沉声问他道:“可是他们已经有所行动了?”
    静默了片刻,燕文灏到底还是没有隐瞒,便把边境外聚集了兵马之事告诉了云琛。
    这件事本就是瞒不住的,因为至多再有几日,消息就会送进京里。
    燕文灏眸色逐渐变冷,他知道,就在这几日内,燕帝就会有所行动,他一定会在边境危情到来之前,解决了周家,收回他们手中的兵权,不会让自己陷入内忧加外患当中。
    思及此,燕文灏看了看云景和云琛,沉默了半晌,照着燕帝的要求,对他们说道:“外公,小舅,你们先离开京城几日。”
    闻言,云琛不解地看他一眼,又摆手道:“如今的情形,我们怎么能离开?”
    燕文灏缓声跟他解释道:“消息传到京城,尚且还需要一些时日,父皇定要在这段日子里处理了周氏一脉,你们若是在京里,德贵妃他们就会有顾虑,不敢行动,倘若你们都走了,而岳父又在牢里,他们不再有顾虑,就会动手了。”顿了顿,他又道:“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云琛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许久,思考了半晌后,才妥协折中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云景去一趟祈天塔,让无痕替云景看看眼睛,祈天塔虽在京里,但也是个不问世事的地方,我和云景会在那里待七日,也是符合要求了。”
    祈天塔位于城郊北面,平日里少有人烟,国师雪无痕就住在里头。
    燕文灏知道,这已经是云琛的最大退让,尽管云琛对燕帝含着失望和怨恨,但他骨子里还是一名忠君之人,这个时候,要他离开根本不可能。
    因此,认真思索了一会,燕文灏就点头同意了。
    ——只要他再暗中逼上一逼他们,德贵妃和燕文远顾及到他,也一定会再等不及,动手的。
    正厅里,他们四人的对话,一直持续到了掌灯时分,方才终于停下。
    云琛本是要留下燕文灏和慕子凌一起吃晚膳的,但是在此之前,燕文灏得了暗四的消息,有事要办,便只好牵起慕子凌的手。推脱告辞了。
    见状,云琛就也不再挽留他们,只是在他们走了几步后,又忍不住叫住他们,然后叮嘱他们,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能出了事。
    燕文灏听了,便停下脚步,回过身,朝云琛郑重地点了头,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偏头去看一旁的云景,斟酌了下语句,对他说道:“小舅,我从秦毅那里打听到了三位神医,都是医术高超之人,若是你的眼睛雪无痕也没办法的话,就去找他们看看,他们三人之中,有一人善毒,一人专门研究各种疑难杂症,总会对你的眼睛,有办法的。”
    接着,他便说了这三个神医的名字和他们住的地址,之后,又把每个医者的要求,也说了一遍。
    燕文灏把燕帝说的那名医者,也一起囊括了进去,不过却并未提起燕帝,许是自私了些,但是燕文灏确实不愿看见他的父皇,他的小舅,这两个人,再有任何交集。
    云景闻言,微微怔了怔,回过神后,他扬起唇角,轻轻笑了笑,“好,我记住了,我会去看的。”
    纵然云景这些年来,已经试过太多次,看了太多大夫,早已不再抱有希望,但他能感觉到了燕文灏的真心,还有他话里隐约带着的希冀,到底是不忍心拂了他的一片心意,还是点了头应下,亦决定再去试一次。
    见此,燕文灏勾起唇,微微一笑,便不再停留,握着慕子凌的手,一起出了云府。
    彼时,已是酉时三刻了。
    或许是因为明日的天气不会太好,因此,此时的夜空不见月亮,亦不见一颗星辰,整片天空就像是被遮了一块厚厚的黑布一般,看不见一点亮色,暗沉沉的。
    走到门外,燕文灏就侧过身,替慕子凌拢了拢披风,又从多元手中,把那特制的暖炉放进他的怀里,含笑道:“刚让温的,拿着会暖和一些。”
    慕子凌是缺了月份出生的,身体底子不好,天生手脚冰凉,入了冬,就更是冰凉彻骨,没有一点温度,燕文灏时常会给他传一些内力过去,但效果甚微,很快又会凉下去,于是他便让人专门做了一个暖炉,外观精致又十分保暖,慕子凌抱着它,就能稍微缓解一些,暖和起来。
    抱着怀中的暖炉,慕子凌觉得,即便是在这寒冬之中,他的心里也暖和不已,感受不到半点寒冷。
    第148章
    回家的路上,慕子凌都没有松开那暖炉,一直抱在怀里,也一点都不觉得冷。
    回到皇子府,下了马车,燕文灏便带着慕子凌直接回了‘文谦园’。
    进了书房,坐下之后,燕文灏便先吩咐了多元去传唤晚膳,而后又让福全去客房,将秦毅请过来。
    “是。”
    多元和福全恭敬地应了话,便各自退下,去做事了。
    阿临送上了茶水和点心,而后又歪头看了看燕文灏和慕子凌两人,见他们有事要谈的样子,便懂事地退到了门外,又把门关上,站在门口侯着。
    待书房里只剩他们两人时,慕子凌便抱着怀里还有温度的暖炉,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向燕文灏,问他:“你找秦毅,是要问何事?”
    燕文灏颔首道:“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他。”
    说着,燕文灏又起身走到慕子凌身边,挨着慕子凌坐下,然后自然无比地伸手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又低头亲了亲他,对他展颜一笑后,便语调温柔地把自己怀疑德贵妃就是十二年前,指使那名副将在战场上偷袭云景之人的事,说了出来。
    “当年小舅在亲手杀了那副将之前,也曾经质问过他,但那副将实在嘴硬的很,一口咬定此事只是他一人所为,并没有受任何人指使,小舅那时没有追究,只是杀了他报了仇。”
    燕文灏没有提起绿意的事,更没有提德贵妃是杀害庄后的幕后之人,所以只能换种方式来说,他拧起眉,冷着脸寒声道:“可是那副将无缘无故,为何要杀害小舅?一定是有幕后之人的,既然不是良妃与淮王,那么剩下的人里,小舅若是死了,受益最大的,便是德贵妃背后的周氏一族,我向小舅要来了那副将的名字和祖籍,想问一问秦毅,看他是否知道什么。”
    闻言,慕子凌移了下身子从燕文灏怀中退了出来,他抬起眼眸,看着燕文灏冷面、皱眉的模样,心里一疼,便抬起了手,按了按燕文灏眉间隆起的褶皱,又小心翼翼地去抚平了它,柔声道:“我在,文灏,一直会在。”
    “嗯,我知道。”
    注视着慕子凌,燕文灏眼中的冰冷渐渐化开,又浮现出了点点笑容来,他拿下了慕子凌放在自己眉间的手,亲了亲它,又轻轻捏了捏掌心,道:“我无事的,谦和你别担心。”
    说完,他又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见状,慕子凌便也对他笑了笑,又回握了他的手,紧紧的,像是给他温暖一般。
    两人虽然都没有再说话,但是一颦一笑之间,都是满满的默契和温馨,一时之间,书房内的气氛极为温情。
    不知何时,两人又抱在了一起,情不自禁地亲吻了起来。
    他们吻得非常缠绵,亦不仅仅只停留在亲吻这一层面……这本是略带旖旎的画面,但是看着两人拥抱着,一玄一白的衣摆交错在一起,远远看去,却又十分契合,美得宛如一幅画卷。
    在自己即将忍不住,要到达爆发边缘的时候,燕文灏终于停了下来,他虽然不再继续深吻慕子凌了,却也没有放开他,而是紧紧地抱着慕子凌,把自己的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不让慕子凌看到自己因为欲望而变得有些扭曲的面容。
    靠在燕文灏怀里,慕子凌脑袋很空,还有些愣愣的,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过了一会,慕子凌终于回了神,而后又想起方才在意乱情迷时,燕文灏把手探入他的衣襟,在他身上摸索的触感……忍不住红了双颊,连耳根都变得绯红起来。尽管这样的接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慕子凌还是没能习惯,过后依旧会觉得非常羞涩。
    好在这一次,这样暧昧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一会,福全便带着秦毅过来了,而一起过来的,还有落雨。
    回到京城后,落雨又回了她的舞坊,不过入了夜,便会来到同秦毅坐一坐,说说话。
    对此,燕文灏并未说什么,落雨已经不再需要回去燕文远身边了,所以她的身份暴露与否,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
    他们来了之后,又过了一会,多元也过来了,他躬着身,对燕文灏道:“殿下,晚膳已经在偏厅备好了。”
    闻言,燕文灏微微颔首,牵着慕子凌站起身来,然后转过头,笑着对秦毅说道:“秦老板,请。”
    “好。”秦毅点了点头,然后和落雨并肩,跟了上去。
    偏厅布置地很淡雅,不止有花草装饰点缀,四面的墙上也挂了不少的画作。这些画作,都是出自慕子凌之手的,有些是慕子凌年少时所作,笔法还有些稚嫩,本是不该挂出来的,但燕文灏很喜欢,到底还是挂上了,让慕子凌每每看见,都满脸无奈。
    跟其他人一样,秦毅也被这些画作所吸引,一一看了过去,在看到最后的几幅稍显稚嫩的画时,也怔了一下,不过他看到那最后落笔的日期,便又淡淡笑了笑。
    走到他身边,燕文灏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画,眼里盈满了笑意,他道:“这是谦和第一次作得画,画的很好不是。”
    秦毅:“……”
    眼前的画,诡异的很,只能隐约能看出应该是要画荷塘景色,但那颜色的搭配,鬼画符似的荷花和锦鲤,确实是有些惨不忍睹的。
    尽管这是慕子凌还是幼年时所作,对一个幼童的作品,本不该用大人的眼光去看,但确实不能用‘很好’二字来形容,秦毅犹豫了许久,到底没有像谢景钰那么直白,直接说出‘你欣赏的目光真特殊’这样的话来,仅是笑笑了事。
    他们的声音不算太小,慕子凌离他们不远,所以听了个全部,他只觉得自己脸上刚刚散去的热度又回来了,连忙快步走上去把燕文灏拉回了餐桌前,然后又对秦毅说道:“秦老板用膳吧,现在天冷,饭菜容易凉了。”
    多元和福全三人在一旁看了这一幕,都忍不住捂着嘴,笑的起来,而阿临则是发了一会呆,反应过来后,也终于控制不住,一双大大的眼睛笑得眯成了缝儿。
    考虑到慕子凌的口味,还有秦毅是江南人士,口味也偏清淡,这一桌的晚膳,没有几道是重口味的,仅有一两道,是按照燕文灏的喜好来的,味道稍微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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