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挖了一大勺饭,塞入口中,她瞪大眼睛,唔了一声,那种甜津津的酱汁味在唇腔炸裂,整个人被撩地脊背发麻,犹如触了十万伏特的电力。
    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唯有吃能解忧,唯有酒能忘愁。
    她眯起眼睛,满足地喟叹一声,余光间,瞥见沈薄炙热的目光。
    他一瞬不瞬盯着余念,没夹任何菜,倒是一直小口小口抿着酒,好似她就是他的下酒菜,光看脸,就能吃下好几碗饭。
    余念尴尬,问道:“沈先生不吃吗?”
    沈薄微仰下颚,目光放空,片刻,道:“你的吃相倒是有趣。”
    “有趣?”余念窘迫,“是很丑吗?”
    “让我想起了我以前养过的一只猫,它的吃相也是这样,护着食物,生怕被人夺去分毫。”
    余念有一手护着碗沿的习惯,这是为了防止吃饭时因动作过大,而打碎碗筷,她急忙收手,岔开话题:“沈先生也养猫?”
    沈薄意味深长地笑:“怎么?只许你养猫,不许我养猫?”
    余念几乎是在瞬间想起了从前,她暗讽沈薄有洁癖,对外拘谨客套,对内张牙舞爪。所以,他现在逮住了机会,好借猫来“羞辱”她,就为了报当初的一箭之仇?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对人处事,还真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余念撇嘴,却也不敢顶上司的话。像猫就像猫吧,就当是夸她乖巧可爱好了。为了避开沈薄灼灼似火的眸光,她只能侧头,看向小白。
    自从旅店回来,小白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望着漆黑的窗外,目光放空,却不曾想将酒水倒在了裤子上,瞬间湿濡了一片。
    他手忙脚乱抚干那些酒泽,懊恼地用纸巾一遍又一遍擦拭着。
    余念颇感好奇,问他:“小白,你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小白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微咬下唇,又松开,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余念不信。
    他不敢与她对视,分明心里有鬼。
    余念追问:“究竟怎么了?你不说,那我就猜了。”
    小白瞪大眼睛,结结巴巴:“没事,余念姐,别担心。”
    余念却不管他这一套,自顾自说:“我记得前天你还好好的,就昨天开始的。昨天你应该是和徐倩他们去搜山了,难道在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徐倩了,别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会让我担心的,明白吗?”
    “我……”小白挠挠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凑到余念的耳边,细语:“那个,徐倩好像……有点问题。”
    余念知道他是不想让沈薄听到,于是配合地压低声音,问:“什么问题?”
    “她……亲了我。”
    余念一口清酒就喷出来,不小心呛到了喉咙里,热辣的滋味冲鼻,咳得面红耳赤。
    她拽着小白出门,对沈薄歉意笑笑:“我和小白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沈薄挑眉,“哦?一起去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她好蠢,紧张到找借口都没能考虑妥当。
    “那我也一起去。”沈薄起身,很快就加入了余念的“闺蜜团”,一起去厕所。
    五分钟后,他们一起来到了屋外的人造石桥上乘凉。
    余念看了一眼沈薄,不懂他为何执意要跟过来,就因为他们说秘密不带上他,所以导致他心理不平衡了?
    沈薄也害怕遭受冷落吗?
    当然,这个想法仅仅在她脑海里逗留了两秒,很快就被她驱逐出脑海——怎么可能啊?这种满肚子坏水的笑面虎,怎么可能在意被人冷待,事后报复倒是很有可能发生。
    余念转头,问小白:“你说的那事是怎么发生的?”
    小白说:“嗯,就是分析了一下地势,找到了瞭望塔的位置。然后,她就这么上来了,可能是……夸奖的意思。”
    “但你很在意,是吗?”余念觉得这有点不好办,她也不是当知心姐姐的料啊,难道要她劝——被亲是很寻常的事,并不是什么令人在意的行为。也不需要因为这样一个亲昵的动作而心绪繁乱,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
    但这些话对于她来说很受用,对于小白来说,效果就相差甚远了。
    余念求助一般望向沈薄,后者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轻笑,说:“这种事情再寻常不过,如果仅仅因为一个吻就扰乱了自己的心绪,那么今后又能做好什么事情?”
    小白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垂眸,说:“很寻常吗?”
    “很寻常。”沈薄下了定论。
    忽的,他蓦然握住余念白嫩的手指,抵住指腹燎上一吻,道:“就好似这样,不过是一个亲吻仪式,并没有什么深意。”
    小白点头,“我明白了。”
    余念为了配合沈薄的实验效果,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点点头,实则她的脊背早已酥麻,指腹上残留的余温犹在,在衣角上擦拭了三番两次,都无法将那炽热的气息祛除。
    就算他因材施教,临时起意,也不能把她当做实验对象啊!
    他怎么不亲小白去?那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我吻你,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我是你的上司,这是礼仪……
    好吧,亲小白的确很怪,亲她的手背好像就正常许多了。
    余念深呼吸两口气,尾随在沈薄回了包厢。
    临进门前,沈薄扶着门把手,回头,说:“余小姐,刚才……”
    余念急忙打断他的话,“没事!我一点都不在意,你也别纠结,不就亲个手背吗?亲吻礼仪什么的,我都懂的。”
    “是吗?”他的嗓音被压抑得很低,意味深长地反问。
    “嗯。”余念点点头,再一看他黑沉的脸色,下意识后退一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呃,是她这样说,显得不够释然吗?为什么沈薄没有半点因她的识相而感到愉悦?反倒是隐隐有一丝不悦?
    她疑惑注视着沈薄,他清俊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深邃,原本挂着的浅笑也渐渐消弭不见了。
    但沈薄的失态也仅仅局限一秒,很快,他又恢复了那样皮笑肉不笑的神态,说:“余小姐再吃一点东西,我先去前台结账。”
    “嗯。”余念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迈步进门,再吃了几块裹在青椒里的炸豆腐。
    大约到了凌晨,余念他们才回到了家里。
    余念喝了不少酒,脸颊泛红,微醺。
    她洗完澡,以手枕头,躺在床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意驱使,她总想到沈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想了一会儿,迷糊间,又将他的脸与梦中的那个黑衣少年重合,完美糅合到了一块儿。
    时隔一个月,她又梦到了那个黑衣少年。
    下着大雨,他的伞撑在她头上,将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等少年收回手时,余念隐约看到了他深黑袖口内的一道伤疤,是烫伤,经脉起伏着,像一朵云的形状。
    她终于想起了一点当年的事情,只是那个少年的脸还是隔山隔水,隐在雾气内,渐渐得越走越远。
    余念从梦中惊醒时,已经是早上十一点了。
    屋外有人敲门,她哑着嗓子唤:“请进。”
    来人是沈薄,他端着一杯热水,彬彬有礼递给她:“宿醉醒后,都要适时喝点温水,身体比较容易吸收水分。”
    他的嗓音温婉,目光柔和地落在余念的眉间、眼睫上。
    而余念的目光,则落在他凑近的手上,那指节分明的手,沿着纤长的指腹望去,隐约能看到一道烫伤,在掌心与腕骨之间,就在那个恰到好处的位置,若隐若现。
    余念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那个少年,他也有这个烫疤,白云的形状,相同的位置。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太过于强烈,几乎是一瞬间将她摧毁,海啸一般,将她完全覆盖淹没。
    她难以置信地问:“沈先生,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
    ☆、第三十一集
    余念抬头,对上了沈薄那一双如雏鹰般明锐的黑眸。
    他的眼尾狭长,微微半阖,眼角嵌入一道明显的深壑,扬起淡淡的弧度。只一瞬,他又恢复了平静,似笑非笑:“从前吗?”
    他上扬尾音,说的意味深长。没有直接承认,却也并不否认,这让余念更加感到好奇。
    余念抿紧下唇,死死盯住他,企图从这个男人脸上寻到一丝一毫的破绽,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只言片语:“对,从前。你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父亲的死,那么肯定事先调查过我了。我就说,凭沈先生的人脉与手段,什么样的精英人士找不到,为何会偏偏盯上我?怕是这里头就有这一层渊源。”
    沈薄但笑不语,他将温水轻轻放置在床头柜上,坐到一侧的皮质沙发上,瞧着这架势,怕是打算促膝长谈。
    余念被他那种近似打量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僵直着脊背,凑近了,说:“所以,你绝不是临时起意,你是早有预谋。”
    “为什么十几年前的事,你会记到现在?”沈薄单手支颔,饶有兴味地问。
    余念几欲脱口而出,刚说了一个“我”字,就顷刻之间哑了嗓子。
    这要她怎么说?说她对他梦寐思服,说她对他念念不忘?
    “嗯?究竟是……为什么呢?”他起身,凑近她,居高临下,望着她。
    余念对上沈薄那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忽的一种浓烈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他明明知道答案,却想利用她的话,因她亲口说出来答案。
    这个男人看似平和好亲近,但实际上,只是一只披着羊皮混淆入羊群里的狼,明明饥肠辘辘,却能很好压抑住自己的饥饿感,就为了深入敌营。
    他究竟是有如何强大的自制力与掌控力呢?
    “沈薄……”原来那个少年的名字,是沈薄吗?
    余念的舌尖翻搅着他的名字,温含暖化,像是一块严寒的冰,吮吸在炙热的舌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融化成一汪凉泉,迫不及待饮下,泊泊注入心底最深处。
    沈薄脸上伪善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沉静与温柔。
    他垂头,侧到余念的耳畔,让她看不清脸上表情,低低说道:“我一直记得你。”
    余念的身躯一颤,她很快从那种缥缈的臆想中回神,察觉沈薄炙热的鼻息吐纳在她光洁的锁骨上,隐约涌入衣领里。
    “记得我?”她终于恢复了警惕心,梦里的少年再美好,那终究只是过去式,现在的沈薄太过于危险,至少潜意识里告诉她,没有完全的把握,绝对不要靠近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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