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专心致志吻她,真要把她的魂儿吸出来了。扶微头晕目眩,刚才金霓的药劲还残留在她身体里,他像个药引子,勾得那点酥麻又整整放大了两圈。
    “如淳……”
    他嗯了声,软糯的鼻音幻化成一只无形的手,在她心上狠狠抓了一把。她昏昏地,找到他的衣袖,将他的腕子托起来,珍而重之供在胸口上,“你冷吗?我给你焐焐。”
    他贴着她的嘴唇笑起来,牙齿与她相撞,把那小小的一团踹捏在掌中,悄声说:“天子就是天子,时刻令臣刮目相看。”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这不过是个交换,她甘于让他轻薄,他当然也得表示表示。于是一只素净的手探进他的下裳,他笑不出来了,挣扎着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颤声道:“陛下,六玺归还之后,如果你觉得还有必要应付我,到时候咱们一定好好清算。”
    其实他到现在还觉得,她对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权吧!不得不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就算还了六玺,兵权还在他手里,连皇帝直属的长水和宣曲两部胡骑,认的也只是他的脸。不过他为她,也算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如此退让,换做以前,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六玺到手,你以为我就会放过你了?”她哼哼冷笑两声,“你做梦!”
    他却松了口气,隔着墨袀,将手压在了她不安分的爪子上。
    第二日的朝会,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尖锐的政务,大多是将近年关,各州郡的盐铁税务事宜,还有郡国无节制地造币,引发出的一系列问题。没办法,开国时期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她纵然有心整改,也得顾及各方的感受。
    接下来最为剑拔弩张的,大概就是对丞相无故缺勤的弹劾。
    太傅和丞相是数十年的老对头,所以恶人向来由他做。他高举笏板向上呈禀:“臣曾经查点过官员考勤录,丞相大人除了三日有缺勤记载,余下五日竟都没有奏明原因。大殷疏律职制有明文规定,缺勤一日打二十大板,参朝无故不到者,夺一月俸。丞相乃百官之首,掌佐天子,助理万机。如此要职,丞相居然视若儿戏,臣请奏弹劾,望陛下明断。”
    丞相态度倨傲,一如既往,“太傅整日与诗书为伍,显然不知兵戎艰险。臣为天下太平跑断了腿,到太傅这里竟成了无故缺席,要令臣领笞杖。满座诸君与臣同朝为官多年,臣自辅政之日起,十年从未告假,诸君有目共睹。如今几日未入官署,也是为了朝廷奔忙,太傅给臣小鞋穿,看来京畿戍防可以靠太傅沙盘上决胜千里,不必臣再奔波劳碌了。”
    太傅被他明嘲暗讽激得胡子乱颤,恨声道:“功即是功,过即是过,论功当行赏,有过自然也须查办。丞相此话大谬,既然是为朝廷奔忙,何故不呈报?何故不见天子下诏命?说这些空口无凭的话,可见是因公徇私,恐怕丞相并非为兵事操劳,是为私事奔忙吧!”
    太傅意有所指,毕竟柴桑翁主的出现引得朝野震惊,源娢是丞相故人一事也已经甚嚣尘上。满朝文武俱侧目,丞相还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年后臣便二十九了,三公九卿中有谁像臣一样孑然一身,可以站出来看看。臣近日确实私事缠身,但臣自问公私分明,从不敢混淆,还请陛下圣裁。”
    上首的少帝脸上淡淡的,“丞相这些年劳苦功高,朕与诸君都看在眼里,但关于告假一事,朕难免要说一说丞相的不是了。丞相高居相位,乃百官表率,既然官高,更当正其身,这个道理,不需朕多言。今日太傅提起,朕必然要给诸君一个交代……”她沉吟了下,“如此,朕为丞相求个情,笞杖一事就免了,罚一季俸禄,诸君可有异议?”
    满朝官员当然没有人会表示反对,毕竟丞相是中流砥柱,叫这样朝纲独揽的人撅着屁股挨打,那也是不现实的。少帝说情,小惩大诫也就算了,当真折损了丞相的脸面,这朝堂上大多数人的日子都要不好过,何必呢。
    少帝垂眼扫视殿上,一片附议之声,她又把视线投向了丞相,丞相脸色不豫,但还是俯首长揖下去,“谢陛下隆恩。”
    少帝笑着拍了拍青玉凭几,话锋一转又道:“朕还有一事,是关于柴桑翁主的。诸君都知道,翁主于元佑五年病逝,那时便已经收回封邑,将此人从籍册上除名了。说实话她忽然从天而降,连朕都大为惊讶,因此昨日令黄门将她接入宫来,朕亲自查问,以证其身份。一番询问下来,翁主对答如流,朕不得不怀疑,当时的核对,恐怕存在错漏了。朕每常想起宗族之内同室操戈,便五内俱焚。长沙王反,罪不及翁主,朕不忍心见血脉相通的姑母生活无依,故命宗正寺重新核对柴桑封邑,赐还翁主。另外……朕闻相父与翁主交情颇深,相父看,朕是否当为二位赐婚,以修万年秦晋之好啊?”
    对少帝关怀备至的人,自然是盼着丞相这个祸害早些娶妻生子,可是丞相偏不。他向上拱手,领情的话说了一套又一套,最后表示自己做不了翁主的主。毕竟翁主不是一般的女子,这些年经历坎坷,肯定有她自己的决断,所以一切还要看翁主的意思。
    少帝怅然说好,“既然如此,那朕便不勉强了。相父回去与翁主商议,朕等着相父的好消息。”
    彼此对此事再没有异议了,少帝又道:“昨日朕与谏议大夫漫谈,谈起近来京城一宗案子,说的是兄弟三人为争父辈家产大打出手,致一人死命,两人收监。这案宗,想必诸君也有耳闻吧?”
    御城的治安,自丞相秉政以来有了极大的改观。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太平盛世一时无两。所以难得出一宗人命官司,便能传得街知巷闻,朝中的官吏们居于闾里,当然大多都听说了。
    于是鸡一嘴鸭一嘴地开始讨论,少帝嘴角噙着笑,趺坐半晌才道:“朕在想,既然是一父所出,为什么要分个嫡庶贵贱?平民百姓尚且为一亩三分地吵得不可开交,那么源氏宗亲里行二行三的王子们,又是什么感想?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就是诸王国的现状。同是光烈皇帝血胤,何不多方平衡,一堂和气呢。朕考虑了再三,打算于宗室推恩,令诸王各分为若干侯国﹐使诸王的子孙依次分享封土,地尽为止。不知众位臣工,如何看待此事?”
    少帝的话说完,堂上众臣俱是一惊,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天子,会想出如此刁钻的办法来瓦解王侯们的势力。古时候诸王侯封地至多不过百里,与中央抗衡,是绝无可能的。现在的局势天翻地覆,一个王爵,动辄连城数十,良田千里。有财有势便骄奢淫逸,逆节萌起,你要削他们的地,简直是比杀头还要深的仇恨。立刻集权,短时间内办不到,那就借力打力,利用他们的内斗,将固有的势力打散,以便逐个吞并。
    庶子永远比嫡长多,这道政命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就算有人反对,也只会激起众怨,到时候不需少帝出面,麻烦自然就解决了。说得浅显些,封地如同一张胡饼,你一块我一块地分,很快就所剩无几了。到时候各当各的家,朝廷不行黜陟,藩国自析,这是兵不血刃的至高境界。既解决了王侯势大的问题,又赢得仁政的美名,一石二鸟,实在令人叹服。
    少帝看向丞相,“相父以为如何?”
    对于完全没有子嗣困扰的丞相来说,绝对是无关痛痒的买卖。多子多孙多福气,此令一出,事情就反过来了。到时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十余里,哪儿还有王侯的样子!
    丞相直身揖手,“臣附议。”
    少帝以普渡众生的目光扫视朝堂,“诸君的意思呢?”
    满朝文武纷纷起身离席,举起笏板向上长揖,众口一词道:“臣等附议。”
    少帝长出一口气,慢回娇眼,冲丞相抿唇轻笑。那笑容像一簇火花,转瞬迸散,沉淀下来,幻化成了一种克己的姿态,和弘雅温良的王者之风。
    “明年春,此政正式开始实行。”她在众臣俯首的时候说,“来年必然是一个好年景,朕欲改元熙和,今日告知诸君。”
    改元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开始,也表示少帝已经下定决心亲政了。朝野上下一时人心各异,追随丞相的人,顿时感受到了末日的恐慌,散朝后追着丞相不放,“相国当寻一对策才好。”
    丞相脸上的表情,像被坚冰冻住了似的,“诸位没看出来,主上亲政是大势所趋吗?王侯们的地要分,孤的大政也要归还,终究是别人的东西,不能霸揽一辈子。”他回过头,绛缘领袖皂色地的缙帛深衣,衬得那眉眼愈发的单寒。忽而嘲讪一笑,“外面盛传孤与上的丑闻时,诸君可曾为孤说几句公道话?看看吧,这就是所谓的有染,陛下对孤,可是一点都不手软啊。如今上欲令孤下野,孤却还有京畿兵权作为后盾。诸君的前程,恐怕要自求多福了,这世道谁也救不得谁,保重吧。”
    罚了一季俸禄的丞相轻抚衣袖,云淡风轻地走远了。剩下一群无依的官员捶胸顿足,丞相党往常多有得罪保皇党,如今好日子是过到头了,除了兢兢业业,别无他法。
    那厢的太傅和孙谟等人是极高兴的,纷纷抚掌道:“大快人心!陛下此举刚柔并济,臣等可预见,一个繁华盛世就要来了!”
    扶微慢慢走在御道上,笑容没有深达眼底,“严政多伴毁谤而生,这道政令会让很多宗亲庆幸不已,但是也会得罪一部分人。这些人曾经是朝廷的基石,毕竟根基深厚,不知将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孙谟道:“陛下且放心,一旦政令实行,王国郡国立刻分崩离析,届时诸王侯就算不满,家里尚且闹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与陛下为敌。”
    扶微含着笑意,眼里渐渐凉了下来。
    这也是个梳理的好契机,就像尚书仆射所说,理不清家务事的,这时候没空找她麻烦。反过来,如果计划能够按照原定的路线进行,必然是不受此事影响的。先帝的长辈和兄弟们,大多身后儿孙成群,唯有敬王源表,几个儿子还在垂髫之年。然后就是行六的荆王源畅,和行七的定城侯源贤。荆王押解进京了,已经不足为惧,定城侯有三子,均未弱冠……这样算下来,大宗里只有区区两人需要提防。余下的,便是诸如夏缨侯等以独子身份袭爵的,如此一经筛选,她心里基本就有底了。
    这也算急中生智,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背水一战。昨晚丞相走后,她独自在路寝里坐了一整夜,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不采取一些行动,更多的风暴会接踵而至,就算三头六臂也无法抵挡。今天的这道政命,她抱着试探的态度提了一提,然后她看见他眼里赞许的光,她就知道这条路是走对了。
    有时细想想,自己好像真的没有长大,喜欢他的认同和赞扬。就像小时候背书,她可以一篇到头背得一字不差,他对她微笑,夸上一句“陛下真聪明”,她就可以高兴很久。
    原来她做得再好,都是为了表现给他看。她以他为师,以他为敌,他才是她君临天下的动力。
    第63章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年前的日子总是飞快。
    扶微问几位近臣,“诸君年下家里都很忙吧?屠苏酒、五辛盘,全要准备起来了……”
    太傅有一老妻,年轻时凶悍异常,太傅在朝中是人人敬重的帝师,到了家里拧耳朵下跪,据说是家常便饭。即使如此,太傅好像也甘之如饴。太阳旸眼,他举起手遮挡在眉骨,一面笑道:“山妻都已经筹备好了,还特意做了一盒胶牙饧,等再凝上两日,说要送给陛下品尝。”
    扶微很少吃甜食,但是有一年正月里去太傅家做客,偶然尝了胶牙饧,对张夫人的手艺赞不绝口。天子什么都不缺,缺的是关爱和温暖,所以张夫人每年年下会送点亲手制做的点心和甜食,送进禁中让少帝尝尝。
    扶微感激不尽,“请老师带话,替我谢谢师母。”
    太傅嗳嗳应了,顺便嘀咕了句,“对人人都好,就是爱冲我大呼小叫。”说的便是他那糟糠。
    孙谟笑起来,“打是亲骂是爱嘛,太傅大人不说,我等也知道的。”
    太傅脸上大显尴尬,摆手道:“不说了,节下远嫁的小女要归宁,今年七月里得了一个外甥,喜帖送至家中,臣也抽不出空去看望他们。恰好过年进京,家里添了人口,真是大喜的事啊。”
    大家忙向他拱手道贺,他喜滋滋还礼,又督促少帝:“开年改元,万象更新,也盼陛下早育皇嗣。立下太子,这家国的根基便扎实了,再也无人能撼动陛下王座,陛下可明白臣的意思?”
    扶微当然懂得,一个男人,有了儿子之后,才算得上是个真正的男人。太傅忧国忧民,当然也不会忘记为她操心一下小寝里的事。她诺诺答应,“太傅说的是,我也日日盼着好消息呢。不过这种事急不得,需慢慢来。皇后尚年幼,这时有孕,对他的身体也不好。”
    于是太傅又有了新的目标,开始极力游说她扩充后宫。历代的帝王,即便是再洁身自好,每隔几年采选一次是必须的。少帝如今既然已经迎娶皇后,再为自己添置上几位宠妃,无可厚非。不为旁的,就为子嗣。帝王家,儿子越多,江山越稳固。最直接的反面教材就是先帝,只生了她一个,没有兄弟扶植,弄了个野心勃勃的假皇叔辅佐,结果社稷差点没被人撬了。
    说起私事的时候,扶微是学生,只有受教的份。太傅喋喋不休,连孙谟听得都有些腻了,他却乐此不疲。扶微只好一一答应,敷衍着:“待眼前大事都忙完了,再说不迟。如今大局还未稳固,儿女情长的事就暂且放一放吧!”转念一想道,“朝野上下忙了一年,我看众臣都辛苦得很。往年元旦不过五日休沐,今年放个恩典,改为七日吧!初一临朝过后,各自都散了,该走亲戚的走走亲戚,老师该含饴弄孙,便在家多抱抱外甥吧。我呢……”她脸上露出了微微一点羞赧之色,“近来太忙,冷落了芳卿,借着元旦休沐,好好陪陪他。”
    臣僚们无一例外地,将这位“芳卿”理解成了皇后。帝后成婚也两月余了,少帝致力朝政,难免将夫妻间感情的维护放在一旁。要生皇嗣当然得有时间共处,夫妻不在一张床上睡,哪里生得出孩子来!
    如此正当的理由,太傅当然极力赞成,“开年第一场朝会,丞相的六玺是不交也得交了。只要六玺在手,陛下就可后顾无忧,如此可喜可贺的事,休沐几日犒劳犒劳自己是应当的。”
    忙忙碌碌一年,说到休息,大家都很欢喜。扶微又与他们闲谈几句,诸臣回各自的官署后,她站在艳阳下遥望长空,喃喃道:“春打在年前了……”
    不害在旁应道:“这是十年难得一遇的,来年年景必然好。”
    她笑了笑,“但愿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复沿着御道慢慢往前走,腰上组佩在暖风里摇曳,发出叮当的清响。
    侍中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走了一程,回过头看他,“阿照,我有件事想托付你。”
    上官照上前来,压剑俯首,“请陛下吩咐。”
    她想了想,腼腆地微侧过头去,“替我准备些簪环首饰和胭脂水粉,还有衣裙,要绕膝的曲裾,女人穿的那种。”在他惊讶的注视里点头,“我想试一试。”
    一个从来没有试过女装的姑娘,总会有这样的渴望。尤其是有了喜欢的人,更希望在他面前展露自己最好看的一面。毕竟有几个男人爱抱着雌雄莫辨的人呢,也只有丞相这种稀奇的物种,能那样生冷不忌。
    上官看她的目光总是充满宽容的,他笑起来,“陛下信得过臣的眼光吗?”
    她说信,“总比我的好一些。”
    也罢,就算她不是穿给他看的,让他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她的样子打造她,也是件幸福的事。
    “待臣预备好,放在臣的府上,请陛下屈尊驾临寒舍。”到时候想办法换一辆车,再换个人驾辕,神不知鬼不觉的,她就自由了。
    她唇角漫出向往的微笑,眼睛里装满希冀的金芒,在他手背上轻一握,“多谢你,阿照。”
    只要你高兴就好,这话说出来可是俗套了?他沉默不语,低头的时候鼻子酸酸的,大概是天气乍冷乍热,要伤风了吧。
    丞相说的长水和宣曲两部胡骑,终于都调至京畿了,就屯兵春明门外。扶微抽了个空,命太仆卿以小驾的出行规格准备卤簿,由丞相引领着,去军中巡视了一圈。不是说光认符节不行,还要认脸吗,她得让那些胡人见一见她,记住了这张脸,将来好行事。
    天子出行的阵仗是无比的,最低等级的小驾,由侍中参乘,也是前呼后拥,声势浩大。
    春明门在皇城以东,出城三里有个阊阖原,就是划拨给这两支胡骑军队的营地。斛律普照曾经任过宣曲胡骑校尉,因此他在前面开道,走到半程便见那些胡骑纷纷回首,一见昔日校尉手持符节策马而来,身后是浩浩的天子乘辇,那些桀骜的胡人立即便顿首在地了。
    扶微躬身出车门,丞相在木阶旁接应,抬起手臂任她攀附,她没有就势借力,自己从车上走了下来。放眼四顾,营帐错落,沿着水源两岸向远处蜿蜒而去。她站定了,中军帐里几个将领疾步前来,甲胄啷啷到了面前,单膝跪地向上拱手,“臣等不知圣驾驾临,迎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她笑着抬了抬手,“朕来看看朕的亲兵们,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请起吧。路远迢迢把你们从长水调过来,到了这里一切可还习惯?”
    少帝温言煦语,令这些大老粗们很是感动,纷纷揖手道:“臣等是从军之人,北上南下,无一处不习惯,多谢陛下关怀。”
    少帝颔首,对丞相道:“胡骑与越骑,皆为我大殷最精良强劲之师,英雄还需好马来配。下令黄门署,大宛等西域诸国进贡的优质马匹,先供两骑使用。”
    丞相揖手道:“诺。”
    她又指了指长水和宣曲两位校尉,“秩俸中二千石,其余各丞、司马,俸禄皆上调三成。还有那些兵卒们,归顺我大殷,举家便都是大殷子民。妥善安置他们的家眷,每月专供粟米外,再添一斛,这些事都劳烦相父承办,千万不要辜负朕的一片心。”
    她收买人心起来,尤其慷慨大方。这些胡骑校尉们先前远在蓝田,俸禄清汤寡水,并不可观。胡人呢,虽然归顺朝廷,但在常人看来还是蛮夷,永远低人一等,壮年男子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老弱妇孺了。如今天子施恩,足可见重视程度,校尉们精神振奋,对上必然也更为忠诚。
    少帝饶有兴致,停留半个时辰观看了胡人的骑射和扑杀,他们的手法同中原人不一样,那股狠劲,是茹毛饮血锻造出来的,着实可惊可怕。
    众将环绕的时候,丞相近在咫尺,她不便同他有太多交集。回程的路上方问他,“我听说胡人吃生肉,是真的吗?”
    丞相陪乘,跽坐在金根车的另一边,笑道:“以前还有传闻说胡人吃小孩呢,陛下信么?”
    她失笑,抚了抚前额说:“我糊涂了,不过看他们个个健壮,不愧是铁骑啊。”
    丞相道:“陛下仁政,今后他们会誓死效忠陛下的。这些胡人血性,你给他一斗,他会还你一升。不似那些锦衣玉食养大的王侯们,升米恩,斗米仇,胃口太大,无论如何都填不满。”
    他这个人,在独处的时候也不忘朝政,真是无趣得很。她抱着胸道:“相父,再过两日便是元旦朝会了,相父可准备好了?”
    她说的是六玺,其实那印玺一直在禁中放着,不过没有名正言顺到她手里,所以一直觉得不属于她。
    她提点,他抬起了眼,也不说什么,脸上是正人君子的风范,一根手指却在唇上轻点了下,暗示的意味浓厚。
    她意会了,这宽绰的空间里毛毡温暖而柔软,四面有壁毯垂挂,不害怕有人能偷看。于是不动声色地搬开凭几,趋身过来,笨拙地一纵,纵进他怀里。仰起头来,在他唇上连亲了好几下,压声道:“元旦正日恐怕有不少人给你拜年,我就不过去了。等第二日,折柳坡上,恭候郎君大驾。”
    他低头审视她,“又打什么鬼主意?”
    她嘻嘻一笑,“自然是打你的主意。”见他脸上微微泛红,爱死了他这种年老却皮薄的做派,捧着他的脸,鸡啄米似的又是一通乱亲,“我知道正月里城外有各种集会,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带我去看看好么?我们去看走索和踏歌,然后在梨树下支个小帐,于郊外露宿一夜,好不好?”
    丞相肖想一下,心里跳得擂鼓一样,含羞点点头,“臣会事先布防的,陛下放心。”
    她不满他的称呼,皱着眉道:“叫我阿婴。”
    她搂着他的脖子,又美又犷悍的臭模样,十分不好相与。他张了张嘴,“阿……”婴字还没出口,她又是结结实实一通亲,舌尖勾绕,她层层递进,他节节败退,到最后只能求饶,“别闹了,我这个样子……下车怎么见人?”
    她垂眼一顾,飞红了脸颊。怏怏坐回去,好心地提点他:“其实你可以叫人做一条厚实些的裤子,这样就不怕了。”
    他无奈得很,“恐怕要做铁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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