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人真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站住!”嘉康从庑廊那边走过来,“勋儿,你打算纵容她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下令让她跪半天,静思己过。难道内宅的事情,我还不能做主了么?”
    林勋回头看了嘉康一眼:“母亲若有什么,尽管冲我来。绮罗体弱,受不了这些,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体弱?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正是大好的年纪,哪里身体就这么弱了?我看全是你惯出来的,她才格外有恃无恐!”嘉康气道。
    绮罗闭着眼睛,不想嘉康跟林勋起冲突,动了动身子要下去。
    林勋抱紧她:“你别动。”他说完,转向嘉康:“母亲不是言之凿凿,说今天的事,是皎皎的过错么?于坤,一会儿把相关人等都叫过来,我亲自来审!”他说话的声音振聋发聩,整个院子的里外都能听见。
    跟在后面的于坤连忙应了一声,林勋也不等嘉康发话,直接抱着绮罗离去了。
    嘉康被气得踉跄了一步,寇妈妈伸手扶住她:“郡主,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侯爷也是心疼夫人年幼,并不是有意要与您作对。”她不说还好,一说嘉康更生气,心中对绮罗的忌惮不喜更是深了几分。
    林勋安置好绮罗,又返回福荣苑,把家里上下和姚管事等人都叫到明堂里头。众人刚刚散去,又被召集回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嘉康板着脸坐下来说:“侯爷,人我都已经审过了,也宣布了处罚结果。你现在是要当着大家和下人的面推翻我么?”
    林勋看向她:“我并非要推翻母亲。只不过我了解皎皎,她绝不是狭私报复之人,还是要把事情问清楚,做到勿枉勿纵。”
    嘉康被他堵得没有话说,拿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满脸不悦。罗氏在旁边笑道:“三弟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合起伙来冤枉了三弟妹似的。三弟妹年轻不懂事,犯一些错改正了就是。何必这样兴师动众的……”
    林勋冷笑一声:“大嫂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罗氏的手抖了抖,强自镇定。这件事与她无关,只要一口咬定这个就行。尹氏早就已经六神无主,刚刚让身边的丫环去通知林业了。
    于坤把姚管事带进来,姚管事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发抖。他没有想到,侯爷从来不管内宅的事,这次居然会亲自过问。恐怕他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你说三夫人让你苛待二房的人?”林勋平静地问。
    “是……不是……”姚管事牙齿上下打架。林勋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完全无法招架,此前想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林勋把手中的茶杯掷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姚管事整个身子都绷紧了。林勋道:“你要是说不清楚,我让人帮你回忆。透墨,把他拉出去,军法处置。”
    “是!”透墨指挥两个侍卫进来,去拉姚管事。
    嘉康插嘴道:“侯爷,你这不是要屈打成招吗?”林勋却不为所动,透墨解释道:“郡主您有所不知,我们在军中,治理知情不报的人,用这个方法最快也最有效。通常十军棍下去,皮开肉绽,人也就招了。”
    “侯爷饶命,饶命啊!”姚管事吓得立刻趴在地上,“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是二夫人,二夫人说只要小的诬告三夫人,就可以给小的一笔钱。小的一时见钱眼开,所以就……侯爷饶命!”
    尹氏“腾”地一下站起来:“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今天的事,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我几时跟你接触过,又几时收买于你?你明明就是大嫂的人,现在要拉我出来当替罪羔羊吗?”
    罗氏也站了起来:“二弟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我收买了姚管事?”
    “他本来就是你的远亲,你收买他合情合理!”尹氏反唇相讥。
    罗氏不甘示弱地回道:“那二弟妹身边的雨桐,也是我收买的?你满院的丫环,林瑾丫头也都是我收买的?今天的事情,本来就因为二弟妹而起,怎能归咎于我?”
    林瑾没想到罗氏会提到她,连忙小声道:“大嫂不要冤枉我。我只是把三嫂做的钱袋给郡主看了而已。”
    “你们若有人觉得三弟妹无辜,为何刚才郡主罚她,竟无一个人开口求情?现在各个来撇清关系。”罗氏的话掷地有声,顿时无人再敢接话。
    “够了,你们都别吵了!”嘉康喝了一声,尹氏和罗氏才各自坐下来,互不搭理。嘉康对林勋道:“府里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上下和睦,从未有过这样红脸的时候。林勋,今天你为了一个朱绮罗,要闹得家宅不宁吗?”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母亲不问青红皂白就罚绮罗,可考虑过她的感受?”林勋反问道。
    嘉康皱了皱眉头,却也知道自己心急处置,冤枉了绮罗。
    林勋站起来,环看屋中的众人:“绮罗自嫁入侯府,一直视你们为亲人。今天的事无论谁是背后主使,都寒了她的心。我不深究此事,只把这生事之人逐出府去。至于二房的丫头,二嫂自己管好,是逐是罚,给我个说法。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后谁再无中生有,造谣陷害他人,一律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众人面色一白,知道林勋是动了大怒,他虽然严厉,但对家人都极宽宥,从来没有说过重话。林勋拂袖离去,自有侍卫进来,把姚管事拖出去了。
    绮罗躺在床上不放心,让宁溪去福荣苑看看,邢妈妈拉住宁溪道:“咱们不去。让侯爷治治他们,凭什么侯爷不在,他们就这么欺负我们夫人?”
    “邢妈妈……”绮罗叹了一声,林勋恰好进来了,让屋里的人都退出去。
    绮罗欲坐起来,林勋马上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怀里,伸手圈住她:“我把姚管事逐出去了。”
    “君实,”绮罗侧头,贴着林勋的脸说,“内宅的事有母亲和大嫂做主,你替我出头,反而叫她们恨了我,也伤了家里的和气,我……”
    林勋亲吻她的嘴唇,阻止她往下说,然后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皎皎,我不能再让你受任何委屈。”孩子的事,他已经万分对不起她了。没想到家里的人居然联合起来对付她。是他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保护好她。
    绮罗心里一动,转身抱住林勋,笑道:“我不委屈,我很开心。你知道吗,我上辈子就喜欢你,想嫁给你,但是没能如愿。所以这辈子老天爷补偿给我了。”
    林勋勾了勾嘴角:“哦,上辈子的事,你如何知道?”
    “嗯,我做过一个很长的梦。上辈子我们就认识,我很喜欢你,但是你不喜欢我。后来我死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难过。”绮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林勋的眼中好似溢出流光:“若是我曾见过你,一定不会错过。”
    绮罗摇了摇头,笑道:“上辈子我可不长现在这样,只是比较清秀,然后出身也不好,没有读过很多书,胸无大志,只会刺绣,你不会看上我的。”
    林勋抱她躺下,盖好被子:“小脑袋瓜里整天在乱想什么?好好休息。”
    绮罗一晒,想他也是不会相信,就把手伸出被子,拉住林勋的手臂:“你别走。”
    她难得有如此粘人的时候,像一只眷恋主人的小猫。林勋高大的身子坐在床边,口气里带了哄劝:“我就在这里陪你,哪也不去。”
    绮罗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林业回来冲尹氏发了一通脾气:“糊涂!你有几个胆子敢去惹三弟妹?我在洛阳都知道,三弟有多宠爱她。更别说她刚刚还替我们赢了西夏一场,大大地长了我们侯府的脸面!你们难道以为联合起来,就能撼动她在家里的地位?这个家说来说去,是谁做主?”
    尹氏抿了抿嘴唇:“二爷,这件事真的不怪妾身。是院子里的丫环自作主张,跑到福荣苑去告状,妾身是事后才知道的。还有那个雨桐乱说话,妾身拦都拦不住!这下好了,三弟发了狠话,我们是莫名地把他们夫妻给得罪了。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不该留的一个都别留,否则你就等着被三弟赶出去吧!”林业叹了一声。
    尹氏赶紧把去福荣苑告状的丫环全都发卖了,丫环们哭着求情,只说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撺掇,她们就觉得有理了,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可尹氏哪里敢再留她们?连雨桐也不敢再留在身边。但雨桐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她也不好随便打发,只能又将她送回到博雅书楼,交给林勋处置。
    林勋正在处理公务,翻开文书审阅,不看跪在眼前的人。雨桐直直地跪着,知道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原以为趁着这东风,能让郡主厌烦了绮罗,这样绮罗以后在侯府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事实上,这个目的确实达到了,却没想到林勋会迁怒众人。
    “侯府是不能留你了。我让人送你回宫。”林勋一边看文书一边说,眉眼冷酷,跟在那人面前时完全不一样。他并不是无情,只是他所有的温柔只给那一人而已。
    雨桐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站起来。她本来是宫内的女史,掌内宫文书,是真宗皇帝看她相貌姣好,又知书达理,才赐给林勋的。只不过走到这一步,却是不能回头了。
    林勋看她乖乖地走出去,也不替自己辩解一句,倒是有几分欣赏她的气性。本来以她的聪明,不该卷入这次的事情里头,足以全身而退。只不过心乱了,智也就不全了。
    绮罗安养了半月,没人敢来打扰,只林骁和林珊时不时地过来探望,绮罗待他们始终如一。又因为得知叶季辰的困境解除,她身子大好,除了还是要忌口注意休息以外,脸色红润,已与常人无异。
    二月初的时候,朱明祁终于日夜兼程赶回家中。
    ☆、第109章 龙生九子
    天气渐渐暖和,绮罗用水瓢给屋子里的几盆花卉浇水,顺便修剪枝叶,听邢妈妈和宁溪在旁边念林瑾出嫁的嫁妆。林勋把林瑾和霍然的婚事定在今年九月,要绮罗全权负责嫁妆的事宜。绮罗不敢怠慢,按照侯府小姐的规格精心打理,可总还是觉得不满意。
    罗氏忽然来访,绮罗放下水瓢,请她入座。
    自上次的事情过后,绮罗除了每天还是去福荣苑给嘉康请安,与其他人的走动都少了。只林骁和林珊偶尔过来玩。
    “大嫂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绮罗让屋里的丫环上茶,和颜悦色地问道,好像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情生了嫌隙。
    罗氏喝了口茶,茶香盈口,应当是好茶,反正她没有喝过。再看绮罗屋里姹紫嫣红的名贵花草,这个季节都不常见,还有她身上所穿的是真红葵花是贡锦,手上的戴的的戒指,珍珠硕大圆润。再一比自己身上的精布暗纹背子,手上的银质戒指,生生地像是管事婆子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仍是面上堆笑:“听说前阵子三弟妹身子不爽利,现在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谢大嫂关心。”
    罗氏有点难以启齿:“我今天来其实是关于骁儿的事。他到了年纪了,应该考个书院。京中最好的书院就是国子学了,可是没有推荐信,没办法参加考试。本来这件事要跟侯爷商量的,但……”罗氏欲言又止。上次林勋在福荣苑发了脾气之后,她哪里还敢去求他。只怕他现在以为自己跟尹氏是一伙的,要害绮罗吧。
    “大嫂放心,这件事我会跟侯爷说的。只不过近来侯爷公务繁忙,边境换防的事情颇为伤神。”
    罗氏没想到林勋连共事上的事情都跟绮罗说。以前林家大爷在的时候,罗氏整天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她心中又是一酸,但目的达到,也就告辞离去了。
    邢妈妈生气道:“大夫人还好意思来找夫人。那个姚管事八成就是她指使的,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姚管事是她的远房亲戚。”
    宁溪一边整理绮罗的妆台一边说:“可挑事的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丫环,大夫人总不见得连二夫人身边的人都能使唤得动吧?我觉得这事透着股蹊跷。”
    邢妈妈想了想也是,来龙去脉还真是弄不清楚,到底是谁的主意,或者两房夫人都牵扯在其中了也说不定。绮罗淡淡道:“侯爷说过,这件事过去了,你们就不要再提了。”
    邢妈妈和宁溪齐声应了是。
    丫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夫人,国公府来人,说靖国公请您回去一趟,商议家事。”
    按理来说,大伯父的家事犯不着请她一个晚辈回去商量,要商量也是大房的人关起门自个儿商量,看来是关于长公主的事了。而且如今她是侯夫人,地位自然与以往不同了。
    “宁溪,准备一下,我们回国公府。”绮罗吩咐道。
    ***
    宫里的嫔妃们一早都来给皇后请安,请安之后从坤和宫里出来,郭贵妃和王贤妃在门口撞见了,按理来说两个人都是四妃之一,位分同样尊贵,贵妃还排在贤妃的前面。可王贤妃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郭贵妃就主动让了一下,王贤妃就笑着先出去了。
    其它几个位分低的嫔妃为郭贵妃抱不平,郭贵妃笑道:“没事。别伤了姐妹之间的和气。”
    她的眼睛却看了身边的女官秋叶一眼,秋叶低头悄悄退开了。
    王贤妃坐在步辇上,得意洋洋地,连嘴角的一道细纹都浅了很多。她因为出身王家又生了秦王,所以得以晋升四妃之位,可论皇帝的宠爱,却远远不及郭贵妃。幸好郭家的女人天生都不长于生育,只给郭雅悦得了一个晋王,否则皇上还不知道怎么宠那个女人呢。
    她问身旁的女官夏萤:“人呢?”
    夏萤回到:“在内书阁里候着呢。”
    步辇到了内书阁外,王贤妃让其它人都在原地等候,自己扶着夏莹进去。夏莹守在书阁的门口望风,王贤妃走了进去,看到雨桐穿着女史的衣服,正在打扫书籍。她看见王贤妃,连忙过来行礼,王贤妃把她扶起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雨桐摇了摇头:“可惜奴婢还是没能留在侯府,不能为娘娘探听更多的情报。只不过勇冠侯做事滴水不漏,奴婢虽然能在博雅书楼伺候笔墨,但是机密的文件他却不肯奴婢沾手。奴婢至今也没能知道,他为何能得到皇上特别的宠幸。”
    王贤妃装作看书架上的书籍,轻轻笑道:“不怪你。这次你的确是心急了些,居然连姚管事这暗线都用上了,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撼动那女人在侯府的位置?嘉康郡主虽然会因此恼了朱绮罗,但永远达不到你想要的目的。果然女人遇到自己喜欢的男人,都会变得没有理智。”
    雨桐咬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你别着急,要想把那女人从侯府赶走,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得等待时机。而且需要足够撼动她地位的理由。”王贤妃笑着拍了拍雨桐的肩膀,“这些日子,你暂且安心留在宫里,等机会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王贤妃说完要走,雨桐跪在地上:“娘娘,娘娘为何要帮奴婢?”
    王贤妃似乎认真想了想,才淡淡地说道:“若说原因,其实也简单,我不想让那一家子人如意。别的,你就别问了,做好自己的事情。”
    “是。”雨桐目送王贤妃出去,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打扫书籍了。
    秋叶回到宣和宫后,向郭贵妃禀报王贤妃去了内书阁,跟雨桐说话的事情。因为夏莹守在门口,她没办法靠近,从而听清她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郭贵妃摆了摆手,让秋叶下去,端起面前的茶来喝。
    赵霖问道:“母妃觉得王贤妃会跟雨桐说什么?那雨桐不是从勇冠侯府遣送回来的吗?”
    “无非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女人风头太盛,自有人会盯着,不用我们出手。如今太子和秦王斗得厉害,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另一个也会元气大伤,到时候就是你的机会。你只要继续做你不争不抢的贤王,在你父皇跟前尽孝道就可以了。”
    赵霖拜道:“还是母妃高明。从儿臣的册封上就可以看出来,尽管六弟风头胜过儿臣许多,但儿臣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却胜于他。加上儿子向来不争功,太子和六弟他们也不针对儿臣。”
    郭贵妃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封你个晋王,就说明你在你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了?”
    “难道不是?”
    郭贵妃扶着赵霖站起来,看着院子里的几株海棠:“你父皇缘何会忽然偏向六皇子,重用陆云昭?你当真以为是秦王得了圣心?不过是因为陆云昭的母亲,我那二姐!他会如此宠爱我,也多半是因为她。”
    “姨母她……”赵霖对这些事略有耳闻,却知之不详。
    “你可知为何这么多年,我不愿与郭家来往?一是怕你父皇忌惮外戚,你舅父官越做越大,我理应避嫌,这样才可保得盛宠不衰。二是因为我恨透了那些把我送进宫来讨好皇上,让我代替郭雅盈的郭家人!做别人一辈子的影子,有多痛苦!”郭贵妃摇了摇头,按住心口。这些年的苦难煎熬,步步为营,全都在心头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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