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又没了话,曲怀瑾自嘲地勾勾嘴角,方才她竟然隐隐希望他开口解释什么。小幅度地摇摇脑袋,终是把那点儿没出息的想法压下去,拉门出去。
    关门之际,他还是说话了,那声音与门合上的“咔哒”声混在一起,又极为小声,她却听得真切,她听他说:“好。”
    于是真去了民政局,那天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路边的风景看上去也与往日不同。
    她搭了沐念阳的车,顺便带了两大个行李箱,她的所有行李,都在里头。
    工作人员费尽口舌为两人做最后的思想工作,他俩没吭气,中年女人才作罢,连连惋惜地叹气,拿了资料证件过去给他们办理相关手续。
    出了民政局,沐念阳和她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对不起”,一句是“好好照顾自己”。
    曲怀瑾笑着应下,拒绝了他送她去机场的好意,自己拦了出租。
    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把那两个体积可观的大箱子装到后备箱去,拉开后座的车门,没有立即上车,她扭头望着还立在路边的男人:“沐念阳,以后我们别再联系了。”
    沐念阳点了头:“嗯。”
    她回身,背对他:“沐念阳……”
    “我在。”
    “我其实,很爱你!”眼眶微湿,她眨眨眼,微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但是我们,没有以后……”
    然后,曲怀瑾上了车,向师傅报了地址,便靠着车窗出神。
    车子发动驶离,后视镜里着了白色衬衫的男人,身影也逐渐缩小,直至看不见。
    沐念阳不知道她后来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沐念阳不知道她努力工作是因为心里太疼;沐念阳不知道她到现在做梦还会时不时梦到他……
    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曲怀瑾却也不想让他知道。
    一厢情愿的收场,本来也只会是一个人的愁苦。
    倒是后来知道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是从上海医院昔日同事嘴里得知的。
    那同事到x市出差,偶然遇着她,拉着她说了挺多以前的事,期间还提到了李韵迟和沐念阳。
    “给李医生办欢迎会的时候,你和沐医生没去实在可惜,好家伙,那女的厉害得很,一个人叫了好多酒,拉着几个相熟的朋友在外面喝了一晚上,听说第二天早上才被她姐接回去的,我还是头一次见着那么喝酒不要命的女人。”
    同事还说:“其实大家挺想不明白的,你和沐医生好好的怎么就离了呢?听说那晚上他做完手术还忙开车去首饰店给你买生日礼物来着,路上出了场不大不小的车祸,对方酒驾,他受牵连,也被请到警局去了一趟,好在人没受伤……挺好一男人,现在还单着呢,还有机会,你该抓抓紧才是。”
    还能说什么呢?
    即便是误会,那时候,他们已经分开快两年了,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曲怀瑾本来以为那时候沐念阳那句“对不起”,是指他那晚选择去李韵迟那边,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他从未爱过她这件事。
    这个认知,可比头一个更让人难以接受啊。
    这就是曲怀瑾和沐念阳的过去,不算复杂,也说不上多简单。
    这么三年过去了,她也算学会如何放下,如何使自己活得洒脱自在。但每每忆起,心里还是不痛快,觉得沐念阳有些可恨,更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她从来不会刻意回避这一段过往,也不至于有多乐于想起它来。
    今天魏子奈随口一句话,却让那些零散的片段一发不可收拾地在脑子里翻腾,加之沐念阳那人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眼前,搅得人心神不宁、焦躁不安。
    那晚上她失眠了,身边宋雅歌倒是睡得香甜。
    为了赶去上早班,还要照顾她这个伤患,对方设了闹钟,早上六点半就起床,简单洗漱之后,就窝在小厨房里给她准备口粮。
    早餐上桌,还没吃几口,那厢魏子奈又来了电话,宋雅歌断然不肯接他的电话,男人又打到她手机上。曲怀瑾觉得也许有急事,没顾宋雅歌的阻拦,接了。
    魏子奈没说废话,甚至客套的招呼都没有:“其谦发高烧,在我们医院挂水,让雅歌过来一趟,我九点有手术,得去准备了。”
    魏子奈本身就是医生,输液对小孩子不好他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同意输液,那必定是烧得很严重。
    曲怀瑾没敢耽搁,赶紧把情况转告给宋雅歌,宋雅歌更没敢耽搁,心急火燎地换了鞋、背了包就小跑出去。
    曲怀瑾本想一道去看看干儿子的情况,被宋雅歌一口回绝:“你要是跟去了,我这是要照顾宝宝还是要照顾你?少给我添乱,好好在家养伤,之后再抽空来看你。”
    她想着也有道理,于是打消念头。
    吃过早餐又去小床上躺着休息,中午时候迷迷糊糊醒过来,才想起伤处的药要换了,家里并没有备用的药膏和纱布,还得去趟医院。
    起床洗漱之后,杵了拐杖也出门去。
    骨科的女医生她认得,是个话唠,知道她出差回来,难免逮着人多聊了两句。曲怀瑾回家也没事可干,索性在人办公室待久了点儿。
    本来聊着院里另一位相熟医生结婚的事,那人忽然话锋一转,往她这边凑近几分:“听说没有,你们科室今天来了个帅哥专家,别的科好多姑娘都跑去看来着,我也去了,啧啧,简直了,和胸心外科肖医生有得一拼。”
    “年前好像听说过。”那时候科室里开了个小会,主任提过这件事,她忙着准备第二天的手术,听到一半开溜了,只依稀知道有这回事,具体是什么情况并不清楚。
    女医生兴致勃勃地说起她的见闻:“听说是上海xx医院来的,才三十出头,挺厉害的,院里和上海那边商量了挺久,上海医院才肯放人过来,明里是说交流学习,其实就是想借着人家的名号,把市医院神经外科的名声再往上提一提。”
    上海xx医院?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离过婚,也不知道人品咋样,哦哦,好像和你还是校友来着,本科是在你们医科大读的,叫沐什么来着,我也没记清楚。”
    “沐?!”
    女医生以为她问哪个沐,答:“左边一三点水,右边一木头的木,挺少见的姓。”
    错不了,上海医院,离过婚,校友,还是姓沐的,除了沐念阳那货,还能有谁?
    难怪昨晚在肖淮铭家的时候,他那几个哥们过来,皆是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般说着“欢迎沐主任回归我们医科大‘天才八人组’的行列”这样的话。
    所谓‘天才八人组’,在医科大的时候她也听说过,就是俞恩她老公他们宿舍那四个,加上隔壁沐念阳他们宿舍的四个。赶巧都是成绩、能力不俗的,又经常玩在一起,久而久之,就那么叫开了。
    除开在上海发展的沐念阳,确实另外七个都在x市市医院。她当时听到‘回归’二字,就隐隐觉得不对,也没敢往这方面想,只当他是回来看看朋友罢了。
    甚至沐念阳送她到楼下时候,不经意说了句“明天见”,她都选择性忽略。没成想是这么个意思!
    堵心的事可远远不止这一件。
    她傍晚回家,叫了外卖过来,正吃着呢,接到科室主任电话。
    对方说:“我记得你在上海学习时候的老师就是沐医生,既然你们有交情,你最近又休假,明天带沐医生四处逛逛,你是土生土长的x市人,应该不成问题,还有啊……下个月那个学术课题,你和他一起负责,好好表现,得到他的认可,对你晋升也有好处。”
    这是她顶头上司的安排,她没法拒绝,支支吾吾一阵,还是点头应下。
    主任却没发现异常,又交代:“沐医生暂时没找着合适的住处,你对门刚好空着,就把他安排到那间屋去了,往后你俩就是邻居,来者是客,你给我机灵点儿,好好和人相处,多给他做做工作,要是他以后能留在这边,就再好不过了。”
    曲怀瑾心说我巴不得他马上回上海去,嘴上却含糊答是。
    主任似乎挺满意她的态度,声音微微上扬几分:“我已经把钥匙给他了,啊,还有你的号码也给了,明个儿他起了会联系你,你麻溜给我起床,带人出去该吃吃、该喝喝,别整天呆在你那小破屋子里。”
    “嗯……”
    “挺不错一小伙儿,你要是看对眼了,和他处处也不错,那样他就更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您真的管太多了……
    第8章 我自己可以
    曲怀瑾那晚上没睡好,怪梦连连,夜里惊醒几次,睁眼的时候脑子里又空白一片,梦到什么完全没印象。
    后半夜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半靠着床头刷了两个多小时微博,天蒙蒙亮的时候,困意才又上来。关了小灯,把手机往床边的小桌上一扔,扯过被子蒙头就睡。
    八点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沐念阳打来的。
    她那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看到陌生号码,挂了人家两次。
    第三遍的时候,意识稍稍清醒,终于想起要给沐念阳当“导游”这件事。号码归属地——中国上海。如果不是诈骗电话,就肯定是他了。
    揉揉眼,撑着床垫坐起身,还是接了电话。刚睡醒,嗓子有些干哑,一个“喂”字发了一半,后半部分完全含在嗓子眼里,听不真切。
    那端的人倒是早就料到一般,语调轻快,里头隐隐带了笑意:“还没起?”
    “嗯……”闷闷地回了一句,听筒里传来隐隐的音乐声,她猜测他应该在开车,便问,“你到哪了?”
    “市体育中心,大概二十分钟到楼下。”
    曲怀瑾默了一阵,再把即将和前夫单独出游这个事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里仍是不大舒坦。
    没等她开口,男人又说:“要是困的话就继续睡,我在楼下等。”
    她倒是想说“好”,但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同往日。
    他是院里费了大功夫才请来的上海专家,而她只是一个堪堪在市医院站稳脚的小医生,孰轻孰重,一看便知。既然上头把事情安排下来,她一小喽啰,自然不能怠慢人家。
    这样想着,心里那一丢丢的抗拒也被她强行压下,干干地回了一句:“不用,我现在就起,等会儿见。”
    “好。”
    于是便挂了电话,曲怀瑾在床上坐着缓了会儿神,拍了拍脸颊,稍微精神些,才磨磨蹭蹭下床去。
    脚上有伤,行动不大方便,平日里十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今天硬是花去了半个多小时。
    下楼梯更叫一个缓慢,等她龟速挪到一楼,沐念阳的车子已经稳稳停在路边。似乎挺无聊,男人倚在车旁,手指上挂着车钥匙,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圈。
    自觉让人等久了,曲怀瑾杵着拐杖急走了两步,一个没站稳,险些摔个狗啃泥,单脚蹦了几下,才勉强稳住。
    那动作有些滑稽,她抬头的时候,甚至看到沐念阳唇边的弧度又扩大几分。
    沐念阳把钥匙揣进兜里,向前跨了两步,微扬起手,眼看就要触上她的胳膊。
    曲怀瑾行动快于脑子,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往后退了两步,男人的手依旧伸着,离她有约莫两个手掌的距离。
    气氛顿时尴尬,双双沉默。
    相对而立,沐念阳看她,她低头看地,如此光景持续一分钟有余,这个点来往行人不算少,见着他俩,皆会多看两眼。
    也许她们只是在看这个颜值颇高的男人,曲怀瑾却觉得不自在极了。
    眼珠一转,她先搭了腔:“我自己可以。”
    那人不着痕迹地又看了她一眼,终是收回了手,眸色沉沉,情绪不高的模样,脸上又分明是挂着浅浅笑容的,说出的话,也多半含着玩笑意味:“昨天抱都抱过了,现在扶一下都不肯?”
    曲怀瑾轻轻摇头,垂着脑袋,重新调整了因刚才的动作而有些歪斜的拐杖:“我们现在的关系,做这些不合适。”这是她的解释。
    也不知道沐念阳听了什么感想,只是再看过来的眼神里,多了些探究,像是在层层剖析她话里的深层含义。
    那视线让曲怀瑾略略觉得无所适从,于是不再和人僵持,从他身侧走过,自己开了车门,坐进后座去。
    沐念阳也没傻站着,后脚就坐进驾驶座,语气平平道:“是我的疏忽,以后会注意。”
    “那再好不过。”曲怀瑾无意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怕越扯越多,再提起以前的事,闹得双方都不痛快,随口问,“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没有?”
    他答:“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他自个儿就在x市生活过几年,念书那会儿没少出去游玩,市里有些地方她这个本地人都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根本用不着别人陪同,她甚至觉得主任这个安排权属多此一举。
    撇撇嘴,曲怀瑾又问:“那有其他安排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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