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正色,“今夜卑职带人守在崔小姐闺房外,不多时便等到了一来者不善的黑衣人。按照计划,卑职不敢打草惊蛇,而是带着暗卫悄悄追了上去,一路尾随那黑衣人到了京郊,见到了所谓的……幕后之人。原本已能将这两人一同押回来,但突然出现了一拨死门之人,卑职带去的人手不够……让那幕后之人被救走了……”
    棠观拍了拍顾平的肩,唇角紧抿,“危楼死门的确难以对付,能从他们手下押回一人……已属不易。”
    顾平补充道,“今夜逃走的那人被唤作门主,卑职一开始怀疑他便是危楼死门门主,但后来见他的身手,卑职又觉得是生门门主……”
    危楼生门死门各有门主,缘何死门之人却要向生门门主复命?
    棠观愣了愣,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却被他忽略了。
    “卑职听他们说,是奉楼主之命才出的手。目的……”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的是为了给那几位大人一个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起心思将女儿送进宫……”
    棠观面色一僵,拍在顾平肩上的手不由收紧。
    为了给他们一个教训,为了不让这些贵女进宫……
    “皇上,大理寺今日不敢处理这桩案子,就是因为……因为担心此事与……”
    与皇后娘娘有关这几字还未出口,他却是突然被打断了。
    “今夜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
    棠观收手起身,还未等顾平回过神,便一下背过了身,背影竟是透着些阴戾和疏离。
    “皇上!卑职还有一事……”
    “朕命你退下。”
    棠观眸色骤冷,嗓音里已经隐隐有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见棠观已经动了怒,徐承德连忙走上前去扶顾平,“皇上想必是累了,你的伤口还需重新处理,一切便明日再说吧?”
    顾平迟疑再三,却还没有起身,反而拂开了徐承德的手,压低声音,口吻出奇的坚定,“徐公公,哪怕皇上不愿听,我也一定得说!”
    如今每一条线索都直指长乐宫,若皇后娘娘当真是他猜测中的可怕身份,那皇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最危险的境地……
    忠言逆耳,哪怕皇上不相信,他也一定要说!!
    “皇上!”顾平性子倔起来一点儿也不输他主子,“卑职还未说完。那幕后之人……皇上也见过!”
    闻言,正要发怒的棠观忽得顿住,棱角分明的侧脸被阴影覆盖,显得有些晦暗,“朕……见过?”
    顾平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张字条,咬牙呈上前,“那人身着青衣,手执剑箫,名唤祁允……还有,这是他被救走前掉落的字条。”
    祁允……祁允……
    棠观深黯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徐承德接过顾平呈上的字条,走向棠观,试探的问道,“陛下……?”
    沉默了好一会儿,棠观才终于侧过身,面无表情的伸手探向那张小小的字条,眉宇间竟是一片严峻森然。
    徐承德躬身低垂着头,眼睁睁看着那指尖在快要触碰到字条时顿在了半空中,细微之处竟是能看出几分颤抖。
    徐承德有些诧异的抬眼,然而还未看清棠观的神色,手中的字条便已经被抽走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寒意四射的背影。
    他也算是看着棠观长大的,但却从未见过棠观这样的反应。哪怕是当年奉命去东宫传废太子的圣旨,这位陛下也是坦坦荡荡,没有丝毫怨愤的谢恩接旨……
    然而此刻……
    究竟是什么事,竟能让他方寸大乱?
    棠观一点点展开字条,字条上的内容大致便是命令死门门主对大学士府的崔小姐下手。
    然而棠观却是压根没有将那些内容看进去,只在那字迹无比熟悉的落款上凝滞了视线。
    落款,陆无悠,
    为何只是荣国侯的庶女,身边的侍女却武功诡谲……
    为何不对朝政之事上心,但却唯独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
    为何当初拓跋陵岐死后,那张写满北齐设局过程的纸条会从他衣袖中掉出……
    为何频繁出入风烟醉却不愿告诉他缘由,为何风烟醉会如此巧合的撤了人手,为何每每谈及危楼都会神色异样……
    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回答所有疑问,共同的一个答案。
    然而……
    “不可能。”
    他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开口,眉眼间阴云密布却仍维持着一丝冷静,唇角近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皇上,卑职如今怀疑皇后娘娘便是那危楼……陆无悠!”
    不顾徐承德的阻拦,顾平最终将脑子里盘桓了许久的念头嚷了出来。
    “咔——”
    书案那头,传来一声轻微不易察觉的声响。
    顾平没有在意,但徐承德却是听见了,连忙转头回看向案几后的棠观,只见他面上不动声色,但一手却是将那书案硬生生掰断了一角,死死攥在手心。
    许是那案角被捏碎化为碎屑,扎进了掌心,他的指缝间已隐隐溢出些许血色……
    “陛下……”
    徐承德一惊,然而这声低呼却是被从殿外闯进来的列风盖过了。
    “参见皇上。”
    列风风风火火进了殿,也在顾平身边跪了下来,拱手回禀,“皇上……今夜捉回来的那危楼之人自尽了!”
    “自尽了?!”
    顾平登时急了,一把揪住列风的衣襟,动作大得扯了伤口,“那是我拼死拼活才押回来的一人,你们竟让他死了?!!”
    列风面上掠过一丝愧色,“是我大意了……危楼中人口风都紧得很,我好不容易从他嘴里撬出了一句话,他竟就突然吐血而亡了,像是中了毒。”
    顾平瞪大了眼,愤怒的质问,“他一定藏了毒囊在牙后!你们审问前都不检查一番的吗?!!”
    “我的确已经查过了……”见顾平揪着他的衣领又是一紧,列风皱眉解释,挣脱开顾平转向了棠观,“皇上,卑职无能,只从那黑衣人口中撬出了一个消息……据说,危楼历代楼主都有一个信物,是枚湖蓝色的玉戒。”
    说着,他拿出一张画纸,上面赫然画着一纹路都清清楚楚的玉戒。
    玉戒……
    棠观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掀起波澜,视线越过案几,落在那十分眼熟的玉戒之上。
    ——我身上也只剩下这些,你也全部收起来,若是那耳坠不够,便再择几样给她。
    ——那剩下的,便由我收着?
    ——我猜……去年除夕你一定在院子里喝闷酒。”
    ——那日我还在院中拾到了一枚玉戒,查不出来处,后来我……是不是交给你了?
    ——是,是吗?我不记得了。
    顾平往那画纸上瞥了一眼,只一眼便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这不是……”
    他怎么记得,之前曾在皇上那里瞧见过一枚别无二致的?!
    “刷——”
    话还未说完,一道黑影迅速从他们二人身旁掠过,带过一阵寒意刺骨的冷风。
    顾平一句话噎在了喉口,他怔怔的转头,书案后早就没了棠观的身影。
    只有紫宸殿的殿门被猛地推开后,还在不停的开开合合,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
    第一五零章大白
    “哐当——”
    一阵风猛地吹开了长乐宫正殿的窗户,将那窗边摆放的梳妆镜梳妆桌全都扫落在地,发出碎裂的声响,让正在噩梦中挣扎的颜绾一下睁开了眼。
    额上沁着些冷汗,她在昏暗的烛光里一瞬不瞬盯着床幔,半晌都回不过神。
    今日是怎么了……
    只不过棠观不在身边,她竟是如此不安心?
    夜风嗖嗖,穿过大开的窗户径直吹进了床幔中,让只着一件单衣的颜绾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腹部也突然传来轻微的阵痛。
    半撑着床榻坐起身,她随手披上一件外裳,掀开床幔,正要翻身下床,视线一抬蓦地顿住了……
    不远处,右手边的窗户大喇喇敞着,窗户前的梳妆桌上,被风吹得一片狼藉,梳妆台倒了,不少首饰摔了出来,铜镜更是碎了一地。
    梳妆桌前,棠观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堆破镜中,一身玄色龙袍同阴影融在一起,只有那束发的金冠被殿中昏暗的烛光照得烁烁发亮。但衬着周身的冷冽气息,却又更添了一丝阴森的寒意。
    “……陛下?”
    颜绾最初是欣喜的,然而只是刚一出声,她就意识到了棠观的不对劲,迈出的步伐也硬生生顿在了原地。
    棠观没有回头,留给她的依旧只有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晦暗不明里透着些冰冷,甚至比往日的冷峻还多了一丝骇人的阴戾。
    这样的神情……
    为何有些莫名的熟悉?
    一时间,颜绾竟不知自己是否还在梦里没有醒来。
    攥着床幔的手微微收紧,她用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里。
    尖锐的刺痛传来……不是梦。
    缓缓松开手,她的目光顺着棠观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他两指间正轻拈着一枚湖蓝色玉戒……
    等等!!!
    ……玉戒??
    玉戒!!
    看清那湖蓝玉戒的一瞬,颜绾眸光骤缩,眼底闪过一丝惊骇,整个人都傻眼了。
    玉戒……玉戒……
    陆无悠的信物,危楼楼主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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