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该回府了。”红鹫行至她身边,压低声音道。
    秦若蕖听罢轻拭了拭嘴角,与严大夫人妯娌等人招呼了几句,严大夫人亲自送了她出二门,直到见她上了出府的软轿,这才叹口气道:“常姑娘在咱们府中出事,想来常府……日后只怕有得麻烦了。”
    “大嫂,于你所见,毁了常姑娘清白的会不会是端王?毕竟大家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常姑娘口中一直唤着‘王爷’。”一旁的二夫人轻声问。
    “端王若是对那常嫣有意,完全可以直接将她纳入府中,何需这般偷偷摸摸?再说,当时大家可都是看到的,端王与王妃在一起。”严大夫人瞥了她一眼。
    “如此说来,很大可能是那常姑娘跟着端王去了厢房那边,不知怎的走错了房间,以致给人占了便宜。”二夫人越想越觉得真相便是如此。
    “此事着实有些……常嫣便是走错了房间,完全可以直接离开,为何……”大夫人越想越不明白。
    “两位嫂嫂,于我看来,此事怕是常氏母女刻意为之,你们想想,当时常夫人发现女儿丑态,并听到常姑娘念着王爷时,她是怎样做的?”一直默不作声的三夫人忽地道。
    大夫人与二夫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常夫人立即便朝端王所在的对面厢房闯去。”
    “正是,如今想来,常夫人倒是有一种希望落实端王与她女儿之事,否则女儿都那样丑态百出了,她不想着尽快为女儿善后,反倒不顾劝阻硬是要闯……”
    妯娌三人低低地讨论了几句便噤了声。
    ***
    寒风呼呼迎面刮来,刺得脸上生脸,雪花纷纷扬扬,落到背着手迎风而立的陆修琰发上、肩上,可他却无知无觉,一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方转过身来。
    “陆修琰。”秦若蕖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扯着他的袖口撒娇地轻唤一声。
    陆修琰定定地望了她一阵,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将那有些许冰凉的小手包入掌中,亲手将她扶上了马车,随后自己亦跟了上去。
    车内暖意融融,舒服得秦若蕖眯起了大眼睛,习惯性地歪入一旁的男子怀中,纤臂环着他的腰身,在那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仰着脸爱娇地问:“陆修琰,为什么你的身体总是那样暖暖的?”
    陆修琰心里有些闷闷的堵,只也记得扯过一旁的毛毯覆到她的身上,将她包成个蚕蛹一般抱在怀里。
    没办法,谁让怀中的姑娘那样怕冷呢!
    他用自己的脸试了试她脸颊的温度,凉凉的触感,顿时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可还冷?”
    “一点儿都不冷,有你在身边,全身都暖洋洋的。”秦若蕖笑眯眯地道。
    陆修琰注视着她,望入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仿佛想要透过这双明亮若星的双眸望入她的心房。
    秦若蕖扑闪扑闪眼睫,不解地脆声问:“做什么这般看着人家?”
    “阿蕖。”
    “嗯?”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帮你,所以……”他的嗓子一哑,对着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不知怎的余下之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傻姑娘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当然知道不管什么你都会帮我啊!”秦若蕖的笑容异常明媚。
    她当然知道她的夫君待她有多好!
    看着这灿烂如朝阳般的笑靥,陆修琰喟叹一声。罢了罢了,利用便利用吧,作妻子的利用一下夫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总归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虽然这般想,只是心里仍有些沉甸甸的闷闷感觉。
    常家姑娘在严府婚宴上的丑事在次日便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
    陆修琰迈向车驾的脚步略顿了顿,不过倾刻便回复如常,大步跨上了车。
    流言能传得这样快,可见必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若是想得再深一层,或许有聪明之人瞧出了皇兄对常大人态度的变化。
    而皇兄态度的变化,可见对当日梅苑一事已有了了解,若是他已经查到了真相,又怎会一直不……难道是皇嫂从中做了什么,这才将皇兄的怀疑悉数转移到常府上?
    想到近段时间后宫中的风波,江贵妃,不,如今已经是江妃,接二连三触怒龙颜,直接从贵妃降至妃位,现今还被禁足宣仁宫中。
    他很清楚,江妃在宫中多年,培植的势力必然不小,可短短不过一个多月便被打压得几乎透不过气,足以见得出手对付她的人势力之强大。
    这个人,除了皇后,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
    纪皇后深得宣和帝信任,对后宫里的事,宣和帝悉数交付于她,故而,若是纪皇后想要隐藏后宫里的某些事,宣和帝也未必能真的那般轻易便查得出来。
    而前朝之上,宣和帝最终决定将吏部尚书之位给了三皇子那边的人,更在数日前降下了旨意,将四名成年皇子封了王,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陆宥恒最终被册封为郑王。
    他甚至觉得,皇兄将吏部尚书之位交给三皇侄那边的人,或许有为他培植势力之意,若是如此,储位之争必会更加激烈。
    他的眼神有几分迷茫,心里也有些乱。最终,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
    端王府内,‘秦若蕖’施施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外间听到响动的青玉连忙进来侍候她穿衣梳洗。
    “蕖小姐,事情比咱们想像中还要顺利,如今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昨日之事,方才钱伯着人传来了消息,一大早常府便趁着雾色将常嫣送到了家庙。”青玉低低地回禀道。
    ‘秦若蕖’唇边漾着一丝冷漠的笑意,她抬手轻扶了扶发簪,淡淡地道:“弃卒保车,不过是名门世家惯用伎俩罢了,只要常嫣还出现在人前,誓必会提醒着世人昨日的丑事,常府清流世家,最是重视名声,又怎可能为了这一个女儿而毁了家门声誉。”
    青玉深以为然。
    隔得数日,秦泽苡派人来报喜,原是岳玲珑有了身孕,秦若蕖大喜,磨着陆修琰要去看望有孕的嫂嫂,偏陆修琰奉了旨意要进宫议事,无奈之下只能将妻子送到了秦府,许诺出宫后便来接她回府。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秦若蕖’双唇抿了抿,足下步子一拐,带着青玉从秦府东侧门处离开。
    沿着长长的巷子走了约莫一刻钟,在一间两进的宅子停了下来,青玉上前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片刻,大门‘吱呀’一声便从里面打了开来。
    “妾身见过端王妃。”身披缕金百蝶大氅的女子踏着雪朝她盈盈行礼。
    “贺夫人免礼。”
    那女子,竟是刚嫁入严府的贺兰钰!
    “常嫣已经彻底被毁,王妃也算是如了愿,妾身恭喜了。”两人一前一后进屋落了座,贺兰钰不紧不慢地道。
    “这也多得贺夫人出手相助。”‘秦若蕖’淡淡然地笑了笑。
    贺兰钰脸上得体的微笑不改,声音仍是柔柔的:“如此,王妃是否可以将那物交还妾身了?”
    “那是自然,青玉。”‘秦若蕖’侧头唤了一声,青玉连忙上前,将一直藏于袖中的玉佩递了她。
    ‘秦若蕖’轻抚着玉佩上那个‘贺’字,少顷,将它放在桌上,推至贺兰钰面前。
    贺兰钰接过仔细辩认了一会,确信这的确是兄长自幼佩戴在身上的玉佩,这才收入腰间:“王妃确乃言而有信之人。”
    ‘秦若蕖’微微一笑,起身告辞离去。
    贺兰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片刻,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该庆幸自己及时从端王那个旋涡里抽身而出,凭端王妃的心计,再加上又有端王的宠爱,她若嫁进去,必然讨不了半点好处。
    看看常嫣,再看看吕语媚,最终得了什么下场?
    若非兄长不争气,落了把柄在端王妃手上,她又怎会亲手给自己一生一回的婚礼添上污点。
    ‘秦若蕖’不知她的想法,也无心去理会,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中进行,她的心情是无比的舒畅。
    常嫣当日能借江贵妃之手暗算秦四娘,今日她便能借贺兰钰之手送她一份大礼。若无贺兰钰提供的详尽路线图,就算能让人给常嫣下幻情散,也未必能顺利地将她引到那间厢房里去。
    说起来钱伯寻来的这幻情散确是个好东西,无色无味不易让人察觉不说,还相当的方便好用,只需让中药者心中所系之人出现在视线当中,整个人便会出现幻觉。
    而她要做的,便是让秦四娘醉倒,再让青玉去请端王,引着端王往设定的路线走去,让他的身影落入中了药的常嫣眼中。
    常嫣最终去的那间厢房与秦四娘所在的厢房处于同一方向,但是一东一西相对而立,常嫣中了药又行动不便,哪能跟得上端王等人的步伐,只能知道他行走的大体方向,只要将她引到了目的地,两间厢房,一间有侍女进进出出,另一间却是安静得很,她自然会认为端王进了无人的那间。
    只要她走了进去,剩下的便顺理成章了。
    这一份大礼,想必常嫣及常府人非常满意!
    93|
    陆修琰从宫中出来时,本欲直接往秦府去接妻子,哪料到刚出了宫门,便遇上郑王陆宥恒。
    陆宥恒瞧来心情有些不畅,拉着他到了东街的一家酒楼里。
    他也不多问,加之自己亦是满怀心事,故而只默默地陪着他饮酒。
    “睿儿近来习武念书都认真刻苦了不少,这还多得小皇叔教导有方。”几杯酒落肚子后,陆宥恒心情稍稍好了些许。
    “并非我教导有方,睿儿本就是聪颖好学的孩子,加之又有鑫儿一起努力,自然学得便更要认真。”陆修琰微微一笑,并不居功。
    “这倒也是,有竞争者总是更受鞭策。”陆宥恒有些唏嘘地道。
    陆修琰并不接他这话,近些日子陆宥恒与陆宥诚在朝堂上争得厉害,哪怕目前陆宥恒是占了上风,但期间所受的压力亦并不少。
    叔侄两人一时无话,只闷头一杯又一杯地饮着酒。
    “小皇叔,若是我……罢了罢了,时候也不早了,小皇婶想必还在等着你,咱们走吧!”陆宥恒欲言又止,最终却仍旧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陆修琰或多或少猜得测他想问之事,只见他不愿明说,也不挑破。
    两人在路口道了别,陆宥恒自回府,而陆修琰则往秦府去接妻子。
    因喝了几盅酒,体内似是烧了把火一般,而马车里又烧着炭,他不禁觉得有些闷热,吩咐车夫驾车跟在身后,自己则是下车缓缓而行。
    “……当年临近婚娶之时他都不要你,如今更加不会要,若不是看在你有那么一位王妃妹妹的份上,他连多看你一眼都不会。”语带嘲讽的女子声音顺着寒风飘至他耳中,他皱了皱眉,正欲快步离开,忽又听一个有些许熟悉的嗓音。
    “你、你莫要欺人太甚!”他循声望去,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秦二娘。
    “你也莫要痴心妄想,秦若珍,这辈子,你注定处处不如我,不管是出身地位,还是日后的幸福平和!”站在秦二娘面前的年轻妇人轻蔑地斜睨她一眼,迈过首饰店门槛,坐上了候在门外的马车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秦二娘恨得浑身颤抖,一双杏眸很快便染上了一圈的红。
    她愤怒地盯着对方远去的车驾,直到那车驾化作一个黑点再也看不到,她方收回了视线。
    端王?眼角余光扫到门外不远处挺立的一个身影,她怔了怔,不由得想到方才那番话,一时冲动,提着裙摆便朝陆修琰快步走去。
    “二娘愿为王爷之妾,求王爷成全!”
    陆修琰定定地望着她良久,直望得她脸色渐渐发白,这才不紧不慢地道:“你是阿蕖的姐姐,这番话本王便当不曾听到过。”
    他丝毫不理会对方越来越白的脸,继续道:“一个人幸福与否,并非由身份地位确定,而是发自内心的平和与安乐,永远不要因为赌气或冲动而作任何决定,尤其是事关终身的决定。”
    秦二娘僵直着身子,半晌,唇角苦涩地微微勾了勾,轻声道:“若珍失态,让王爷见笑了。”
    是啊,她真是傻了,被人那么一刺激,竟然轻易便将自己的终身许出去,亏得端王深明大义,否则她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四妹妹、见她的爹娘!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要将方才那压抑忿恨的情绪散开,片刻,扬着轻松的浅笑道:“多谢王爷,王爷与四妹妹真乃若珍贵人,当日若非四妹妹迎头痛斥,若珍想必至今还困在那死胡同里。今日又多得王爷一番道理……”
    “什么迎头痛斥?”她话未说完,便被陆修琰打断了。
    秦二娘略想了想,倒也不瞒他,一五一十将当年被‘秦若蕖’五花大绑拎到山坡一事细细道来,末了还叹息道:“也亏得她想得出这法子,否则今日我还不知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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