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麟起来一层鸡皮疙瘩,他一扭头,突然看见肖何面无表情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柔软的毛巾,一声不响地盯着这边,他顿时觉得有点不好。
    凤琷这个蛋样儿不能视物,只有听觉还算灵敏,肖何不说话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对方进来,还在blabla。
    应麟赶紧打断他:“这个……也不止身材吧,内在,我觉得凡人还是看重内在的。”
    凤琷又说:“当然!我内在也不输给任何人的!”
    他瓮声瓮气:“只不过,我觉得肖何还是最喜欢我这张脸,你不知道啊兄弟,凡人有句话叫色衰爱弛……嘤嘤嘤,前一阵又变黑又入魔,现在直接成了蛋,我心里好苦啊,有时候还会做噩梦他把我丢了不要我了,呜呜呜……总之我不能让他看见金阙!”
    应麟很重地吐出口气:“你还不快闭嘴!”
    “干嘛让他闭嘴,他说得没错,让他继续说。”
    肖何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先看了应麟一眼,后又坐到大白蛋旁边,手摸到蛋壳上。
    凤琷听到肖何声音的一瞬间,就吓得禁了声,肖何抚摸着凤琷:“这才是你不告诉我你重生变成蛋的原因?本来以为你只是单纯爱美,没想到……你这样想我?你怎么不说啦?继续啊,我喜欢你的脸,还有身材——然后呢?”
    应麟在一旁尴尬得要死,急忙说自己赶着去昆仑山砍树,光速遁走。
    凤琷好半天没说出话,肖何又问他一遍,他才犹犹豫豫道:“当……当然,这也不是全部……”
    “错了!我就是喜欢你的脸,我是个死颜控,你如果这次孵出来是个歪瓜裂枣,我就抛弃你!哼!”
    肖何说完就走了,留下凤琷一个孤零零的蛋立在床上,非常萧索。
    凤琷沉默一会儿,突然尖叫起来:“肖何——!!!我错啦!!!呜哇哇哇哇!!”
    ——
    应麟在昆仑山上砍了树以后,没急着回到澧泽,而是拜访了蓬宇。蓬宇如今还在霓霄宫做族长,见应麟前来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扶幽神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快请坐。”
    应麟坐下后,说道:“我此次前来是想了解一下天庭关于滞留凡间的血鸦如何处理的,不知族长有何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向我说,澧泽与龙宫众人定当竭尽所能。”
    蓬宇客套了几句,叹口气:“主要还是血鸦数量太多,抓回来是不可能的,要靠佛法消除业障。西天如来已经派了一批佛家弟子下凡,倒是不需要我们太过费心。”
    应麟点点头,蓬宇却又补充:“不过我与金阙商量,该将它们赶到一处,集中解决,这样会省很多力气,到时候如果需要人手,希望扶幽神君能助我等一臂之力。”
    “这是自然。”
    他本还想再问绮焰的事,但是听说他已经被关押起来,又兼对方属于神凤一族,他问的话倒是会显得咄咄逼人,干脆作罢。
    蓬宇沉默许久,问道:“凤琷还不肯回来?”
    应麟想起他前些时候说的理由,不由嘴角一抽:“这个……”
    蓬宇从袖中摸出一颗珠子,递过来:“我知道他顾虑什么,他身边那个凡人……在昆仑山时,我们有些事做得确实不太好,不过我本意……唉,罢了,绮焰是被我宠坏了,如今却是害了他。他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带那凡人一起回来,霓霄宫是霓霄神君的地盘,没有人会多说,更不会让那凡人再受委屈。这颗凤血璧元珠,扶幽神君代我转交给凤琷吧,对凡人总是有好处的,就当我赔罪吧。”
    “言重。”
    应麟谦虚一句,接住珠子:“绮焰神君如今……”
    “关在麒麟把守的地牢中。”
    蓬宇端着茶杯微微笑了下:“你别看我,这个决定是金阙做的,跟我没有关系。”
    ——
    麒麟把守的地牢比澧泽的水牢要更加严密,关在其中的犯人需要每天受雷击之苦,按照绮焰的罪行,他大概得被关足了万年才能出来。
    今日的雷击过后,绮焰被锁链拴着,缓缓放到地上,银发男子虚弱地匍匐在地上,浑身都是冷汗。有人走过去把他抱起来,轻轻揽在怀中。
    “流鸿……辛苦了。”
    金阙不但长得像凤琷,声音也像,满满透出心疼。绮焰懒懒地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又闭上。
    “你是不是怪我?”
    绮焰不理他,金阙倒了杯水递过来让他喝,绮焰一巴掌打掉。
    “流鸿……”
    金阙叹息一声,捏着他的下巴吻上去,直将绮焰吻得眼里水光潋滟才松开,他轻笑着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一下:“不要再调皮了,你把血鸦放到凡间,酿成大祸。我不得不罚你,但是看你这样,我心疼得要死。”
    绮焰心里有委屈,但是最终还是没再跟他赌气——他的爱人什么德行,他早就知道,到今天这种地步,他预测到了。从他还是凤族族长开始,他就这样,别人可以犯错,唯独绮焰不行……他都不知道他是在拿对待恋人的态度对他,还是对待仇人的态度。
    不过他们俩之间的事说不清楚……绮焰也不想弄清楚。地牢里关一万年而已,比起没有金阙的一万年,这要好过许多。
    “我想喝水。”
    “好,我给你倒。”
    金阙把食盒拿过来,重新倒了杯水抵到他唇边,细心地给他喂下去。
    绮焰喝完水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金阙肩膀上。
    金阙在他背上轻轻拍抚:“流鸿……我以后每天都来陪你,你在这里关一万年,我也在这陪你一万年……别生气了好吗。”
    绮焰没说话——但是他又哪能真跟他生气。
    他哪儿生得起气来呢?
    第116章
    凤琷现在有些后悔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 用什么兰麝果的树枝烧他……他觉得自己在肖何面前已经是全面失宠的状态。
    他一个蛋直愣愣立在火里,底下的火在烧, 旁边床上坐着个张大嘴哇哇哭的念芜, 肖何正用热毛巾给他擦脸。
    应麟把兰麝树砍回来之后,念芜就一直在哭,伤心欲绝死去活来。肖何就一直在旁边哄他, 除了柴火快灭的时候添把火, 一直都没理凤琷。
    “好了,别哭了, 应麟没有把你的树全砍回来,别伤心哦。”
    念芜更伤心了:“都烧了这么久了,兰麝枝就是耐烧也坚持不了多久啊, 霓霄神君再不出来,果园就要被砍光了。”
    凤琷非常气愤,他想说那你就滚回昆仑山去,去跟应麟单挑啊, 干什么一直霸占着他的肖何。但是,他如果这样说了肖何肯定凶他,不能当着肖何说。
    更何况,自从上一次得罪了肖何,一连好几个月了,他就没正眼搭理过自己……呜,对着一只无亲无故的鸟反倒这么殷切。
    ——都怪那只死善缘!装什么柔弱!装什么可怜!都几个月了还他妈在为几棵树哭!就知道利用肖何善良的一面博取同情!
    他越看念芜越不顺眼,暗暗发誓等自己从蛋里面出去了,一定要让他好看。
    “肖何!我冷了!”凤琷在火里大声喊道。
    肖何刚把泪汪汪的念芜安抚好,条件反射扭头看向他,念芜也抬头看过去,一看见大白蛋底下燃烧着的柴火,顿时再次悲从中来,哇地又哭了。
    肖何狠狠瞪了凤琷一眼,又想他一个蛋,看不见人眼色,就把念芜抱起来,边往外走边说:“你在火里烧着还冷?”
    凤琷听到肖何的声音一点点变远,急忙跟着朝那边转:“我……我觉得有风,总之好冷的!”
    肖何没听见,已经抱着念芜走远了。
    凤琷这个气……咬牙切齿地想,他一孵出来就把念芜赶回昆仑山上去,肖何不同意也没用,他就趁肖何睡着把念芜丢回去!
    凤琷暗地里觉得,除了赶紧从蛋壳里出来别无他法解决目前的困境,所以也卯足了劲。他回忆着自己第一次孵化时的情形,慢慢陷入冥想……
    想个屁啊!那都是多少万年以前的事了,且那时被龙血一泡,整只鸟都有晕乎乎,根本不记得怎么出壳的!
    不行……他不能不知道,肖何还等着他出去团聚,快点回忆起来,那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握住了神定胜天的真理,凤琷想着想着,竟然真的想出一点头绪,他在混沌的羊膜卵(……)中看到一块不规则的透明圆盘,直觉告诉他,那里很薄。
    凤琷伸出爪子,朝着那地方就狠狠踹去。
    神凤的卵是非常坚硬的,可能需要开山斧才能劈开,所以蛋壳并没有被他挠碎。凤琷又努力把脑袋伸过去,笃笃啄了两下,这次终于在蛋皮上啄开一条缝隙。凤琷很兴奋,用尖嘴在蛋壳那条缝上笃笃笃笃笃不停地啄。
    功夫不负苦心神,凤琷成功出壳了!
    他从蛋壳的缝隙里探出头,毛茸茸的脑袋先接触到火苗,很是舒服,然后往外一蹬,想飞起来。但是他刚出生,肉身还非常虚弱,蹬到一半就腿软掉进柴火堆里。
    肖何恰好在这时进门,一进门就见到这等恐怖景象——一只浑身火红的小鸡子掉进火里去了!!
    他吓得一步冲上来,跑过来,也顾不上烫,一把抓住凤琷捞出来,然后迅速扔到桌上。肖何一边甩着烫痛的手一边生气地说:“你怎么回事!”
    他说完就愣了——这,凤琷这是孵出来了?
    凤琷才一只拳头那么大小,出蛋壳的第一眼看见了肖何,开心得几乎跳起来,张开翅膀就朝他扑:“肖何!!”
    ——但是这一切都是妄想,再厉害的神,他毕竟刚出声,且还是个早产儿,怎么可能很牛逼。他张嘴只发出“唧——”的一声,并且没飞起来,反而从桌上垂直地掉下去。
    肖何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捧住凤琷,把摔得晕头转向的雏凤护在怀中。
    “你啊你啊……能不能稳重点,还以为自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上古神?小心摔着。”他说完又嘀咕:“出来太早了吧……前几天你弟弟还说要等上几年,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凤琷就像傻了似的待在肖何怀里,一头绒毛颤颤巍巍。肖何抱着他坐在床边,用小臂将他往上托了托,低头摸摸他的毛:“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啊?噗……好可爱……”
    肖何第一次见雏凤,感觉看上去也就比小鸡仔大一点的样子,也毛茸茸的。只不过凤琷肯定要比普通小鸡可爱得多,两只眼睛金灿灿滴溜溜的,身上的绒毛也很蓬松,肖何忍不住用手指又摸摸他头顶的毛:“你好奇怪哟,为什么刚孵出来不是湿漉漉的……”
    凤琷这才回过神——对啊!?说话啊!他怎么说不了话?!他记得上次刚出凤胎的时候,自己就能言能语了,这次怎么……刚刚他叫得是“唧”?!
    凤琷内心直接崩溃了——他可是个上古神啊!居然跟普通雏鸟一样叫了“唧”?!
    “啊啊啊啊!!!!”
    “唧——!!!!!”
    肖何冷不丁听怀里的凤琷突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吓得狠狠一抖,把他捧起来查看:“怎么了怎么了?!”
    凤琷也不做声,生无可恋地躺在肖何手里,银灰色的瞬膜悲伤地盖住眼睛——不会说话……居然不会说话,那他怎么跟善缘打(zheng)架(chong),怎么引起肖何的注意力,怎么跟他说悄悄话啊啊啊啊?!
    凤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已经死去。
    肖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查了半天没发现异常,心道新生儿总是容易累,他可能需要睡觉。于是把凤琷轻轻放在被子上,自己侧身躺在旁边,将他圈在身体的中间。
    凤琷安安静静趴在那里,肖何看着看着突然笑出声:“真可爱……干嘛这么急着出来,你瞧瞧你,还这么小。”
    凤琷闻言眨了眨眼睛,慢慢睁开——他刚刚没听错吧?肖何说他可爱?这个鸟样很可爱?
    嗯……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讲,但是肖何的审美好似确实与普通人不太一样,比如他入魔那段时间,他还黑漆漆的,肖何就很喜欢他的样子,那现在他都变成红色了,肖何喜欢……也不足为奇吧?
    ——最重要的一点是,肖何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凤琷试探着从床铺上站起来,仰头望向肖何,扑闪两下翅膀。
    肖何抿着唇角漾起笑容,没忍住就凑上去用嘴唇蹭蹭他的脑袋:“干嘛?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说话,这副模样真是可爱过头了……”
    凤琷这次大胆了点,干脆贴着肖何的脸蹭下来,用喙轻轻啄他的嘴唇。
    “唧……啾。”
    凤琷一开口就想去死,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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