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她是去的小院和师无语吃的,并把昨夜里听来的有关武林大会的事跟师无语说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师无语摇头哂笑,“不过是闹剧一场。”
    “但我总觉得,明明无人愿意理会,那个成语冰还把这武林大会热热闹闹开起来了,总得有个缘故。他们几个倡议者都是凉州人,却偏偏把地方选在襄阳左近,就更耐人寻味了。”
    师无语就问:“那你觉得,他们是有什么目的?”
    夏小乔笑道:“我不知道呀,所以我想问问小师,那几个绿林头目都是怎么回事,可他说太困了,又喝多了酒,要等今日再说。”
    “小师?”
    夏小乔看师无语面露疑惑,这才想起她也姓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是老宣给他取的,叫小师方便些……”
    师无语挑挑眉:“我们以前叫他小言的,不过他也不太喜欢,后来还叫过小四。”
    总感觉还不如小师好听呢……,不过想想昨晚卢骏称呼师无言“师兄”也很……,姓什么果然很要紧呢!琴痴做什么都给弟子取了“师”姓?真是怪叫人为难的。
    夏小乔正偷笑,师无语又说:“叫小师也蛮好,你们年轻人往来,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
    夏小乔不好意思直接问她年龄,就问师无言今年多大,师无语说:“他应该是二十五年前大师兄抱回来的,那时好像没满周岁,也没人知道他生日是哪天,所以具体多大,我也说不清。”
    “是师大侠带回来的?那小师是孤儿么?”
    “是的,他父母当时好像是被贼人杀了,大师兄遇见的时候,只来得及救下他一个。”
    师无语说了这些就不再说,夏小乔也不好多问,两人吃完饭,正要去看看老人们,刚出门口,就看见师无言从琴痴他们住的厢房里出来。
    “哎?你也在这啊,正好,你不是想知道河西绿林道上的事么?请我吃点好的,我就告诉你。”
    夏小乔:“……你学谁不好学老宣?”
    话音刚落,从另一面厢房里就传出来一声:“我怎么不好了?”
    原来都在这院子里呢……,也好,大家可以坐在一起谈了,于是夏小乔就叫着几个人一起进了正房堂屋,听师无言讲成语冰等人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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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州是“通一线于广漠, 控五郡之咽喉”的西北重镇, 历来都有重兵镇守,本朝也不例外。但无论哪朝哪代, 一旦承平日久,军备难免废弛,纲纪也就形同虚设。这种边域之地的节度使又格外职高权重, 不便频繁调换, 一代复一代的经营下去,朝廷失于控制,军中喝兵血、吃空饷的事情自然层出不穷。
    “甘家堡的祖上就是原本凉州军中一位将官身边的亲兵, 他跟着将官攒了一份家底,置下了房产田地。到他儿子那一代,又倚仗军中旧交帮几个逃兵脱了军籍、收留在家,开始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并与另外一些啸聚山林的逃兵流民相互呼应,结成了一股绿林势力。”
    师无言大致把背景情况介绍了一下,才说到成语冰身上, “成语冰是二十年前经人引荐进的甘家堡。他武功高强、足智多谋,性情也谨慎, 没两年就得到当时堡主的信重,让他做了管事, 后来更博得堡主爱女青睐,成了甘家女婿。有意思的是,甘堡主原本有个儿子的, 却在劫掠外邦客商财物时,被人放冷箭射死了。不过那时成语冰刚进甘家堡不久,没人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
    甘堡主唯一的儿子死了,没有孙子,侄儿倒是有好几个,当时为了争这继承权,骨肉相残的事儿也没少出,后来甘堡主一气之下把几个侄子都赶走了。其时正好成语冰的妻子生下了长子,他主动提出让孩子姓甘,于是堡主之位就这么传给了成语冰。
    “老堡主死后,成语冰一开始还客客气气的对甘家那些人和元老,惯得他们越发张狂,然后慢慢提拔自己亲信。过了三五年,准备的差不多了,正好有甘家子侄作死,抢了绿林同道一票买卖,成语冰拿出大义灭亲的架势,一口气就让甘家堡翻了天,从此唯他是尊。”
    夏小乔听到这儿才终于发问:“那成语冰到底是什么来历?他进甘家堡之前就武功高强吗?他师承何人?”
    师无言似笑非笑的说:“他自称父母早亡,被西域世外高人收做弟子,回凉州是寻根的,可惜没寻到。”
    “你对凉州绿林道的人好像很了解呀,那‘河西四虎’你知道吗?”夏小乔有意问道。
    师无言瞟了她一眼:“你知道的也不少。”
    “这是张天王给我讲的故事。他不信琴爷爷是‘天山剑魔’,顺便给我和老宣讲了天山剑魔的故事。”夏小乔笑着说完,看一眼宣谋,又问,“所以琴爷爷真的是天山剑魔吗?”
    师无言哼道:“我不知道什么天山剑魔。”
    师无语一直坐在旁边,并不出声,夏小乔看他们不欲多说,也不勉强,另问道:“那么这些是你在凉州时听说的?成语冰接手甘家堡之后,行事风格与之前甘家掌舵人有不同么?他为什么要倡议开这个武林大会?”
    “你问的这些,我昨夜回来之后也仔细想了想,成语冰这个人,比起一般的绿林人士,似乎更喜欢条理规矩。他在甘家堡独掌大权之后,又在西北绿林道做了几件大事,博了不少人望,之后就和几个大的城寨结了盟,还排了座次,之后西北绿林道上就真的有规矩多了,也有了点侠盗的样子。但武林大会,”师无言忍不住冷笑两声,“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就明日去看了再说吧。”夏小乔一边思索一边说。
    其实她很想问问师无言去年去凉州是为了什么事,是否也跟这些人有关,不然他不像是一个爱打听的人,怎么会对甘家堡和成语冰的事情知道的这么多?但是她自己本身就是个有秘密的人,知道被刨根问底却不能说的心情,干脆也就不问了。
    师无言最后说:“我要去找卢骏再打听打听,你们呢?”
    宣谋道:“我跟徐老头要出去探寻襄阳美食。”
    夏小乔则说:“我和师姐姐得陪着梅爷爷和葛爷爷出门。”这是昨日就说好的,襄阳是四通八达的繁华之地,货物比别地要丰富,书画两位就想出去走走,逛逛书画铺子,看能不能淘到好东西。
    “你自己去也好,方便套近乎,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夏小乔最后对师无言说。
    于是大家就此散了,各忙各的去。
    要出去逛的两拨人便一起出门,临走前,宿醉醒来的贺酩洗了把脸也跟着溜达出来,小院里就只剩下不爱出门的琴痴和棋痴两位。
    出了客栈院子,宣谋和徐老、贺酩走在前头,书画两位走在中间,夏小乔和师无语就落在后头,一边走一边闲聊几句。
    前面梅元化自从上了街就开始左顾右盼,神色里颇见回忆怀念之色,还跟葛中说:“襄阳变化不小,我记得原本这里应该是个……蜜饯铺子,那家的糖渍樱桃酸甜适口,我现在还记得那滋味。”
    “你记得的事情都多久了?”葛中摇头呵呵笑,“我记得你至少有三十年没往南来了。”
    夏小乔忍不住插嘴:“葛爷爷,您不是都不记得日子过了多久么?怎么还记得梅爷爷多少年没南下过?”
    葛中理所当然道:“这个不用特意记,我就是知道。”
    夏小乔无言以对,老人任性起来,比孩子还让人没辙,她就又问梅元化,“那梅爷爷记得吗?”
    “我还真记不得了……”梅元化叹息一声,“当时再难放下的恩怨纠葛终究也化作过眼云烟,倒是这城池仍屹立不倒。”
    葛中哼道:“想那些做什么?城池也好,人情也罢,都是凡尘俗物,除了自寻烦恼还有何用?你我这把年纪了,更该专心致志,只追寻内心所好。”
    梅元化便笑道:“你说的很是。是我又庸人自扰了。”
    说完这句,前面徐老转回头来打招呼:“我们往东街去了,你们自便。”
    然后与宣谋在路口转向东,贺酩也跟着去了,夏小乔便与书画两位转向西,去找书画铺子。
    他们沿路走了十几丈,又转向南,眼见着前面就是一片专卖文房四宝和各类字画的店铺,正高兴的往前走,一辆马车忽然从前面小巷钻出来,葛中正好走在高头大马前面,眼看就要撞上,幸亏夏小乔眼疾手快,飞身上去拉住老人家就窜向前方,同时师无语也把葛中另一边的梅元化拉了回去,躲过了马车。
    赶车的车夫忙着叱喝马匹往前走,理都不理会他们,夏小乔不由恼怒,扶着葛中站好后,纵身飞上车辕,一把拉住缰绳,质问道:“你这车夫好没道理!这里人来人往的,你就纵马飞奔,伤到人怎么办?”
    那车夫被她吓了一跳,却并不示弱,反而挥鞭要打她,口里还骂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耽误了我家主人的事,有你的苦头吃!”
    夏小乔待鞭子飞到面前,抬手一把抓住,感觉到车夫在用力夺回,索性用力一拉,将车夫连人带鞭子拉起来,直接摔回了马车刚刚出来的那个巷子。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车夫摔倒在地时,马儿也才停下步伐,并带的车身一阵颠簸,夏小乔摔完车夫就从车辕跳回地上,却立即就被马车后面跟着的几个青衣奴仆围住,她看葛中好好在一边站着,就冷笑道:“怎么?还想一起挨打?”
    此时车上主人终于开口:“姑娘见谅,是老朽有亲人病危,急着去看,催促之下,车夫才如此冒失。家中下人无礼,老朽这里替他向几位道歉了,让几位受惊,老朽颇感过意不去,不知几位仙居何方?等老朽办完事,定登门致歉。”
    一听车上坐着的也是个老人家,还事出有因、言语客气,夏小乔的怒气也就消减下来,她对着车厢微微点头,说:“那倒不必了。老人家既有急事,就请自便。”说完从两个青衣奴仆中穿过,走到葛中身边,问他有没有伤着。
    葛中却不回答,先问她身后正走过来的梅元化和师无语,“你没事吧?撞着没有?”
    梅元化摇摇头,却若有所思的看向马车,夏小乔跟着回头看,见车夫已经爬起来坐回车辕,而本来严严实实遮住内里的车帷却被人掀起一角,露出一只眼角堆满皱纹的眼睛。
    那老者与她撞上目光,索性又把车帷掀起一点,露出整张脸来,向着他们颔首,又说了一遍道歉的话,才叫车夫赶车走。
    虚惊一场,虽然人都没事,但难免影响老人家的兴致,梅元化有点走神,葛中见老友心不在焉,也就减了兴致,兼之走了好几家店,也没见到什么合心意的东西,干脆只买了点纸笔颜料,就回客栈了。
    宣谋和徐老等人却一直到吃完晚饭,天都黑尽了才回来,还带了两笼好吃的包子给众人品尝。
    师无言则一直不见踪影,夏小乔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在小院见到他。
    而他见到夏小乔和宣谋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肯定想不到,成语冰和襄州刺史任玉栋竟然有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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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柏山在襄阳城东偏北方向约一百多里外, 但武林大会也并不是在山上办, 而是在山脚下县城里一家武馆内招待四面八方来客。
    据师无言从卢骏那里打听得来的消息,这间武馆其实就是甘家堡在襄阳的落脚之处, 也是他们的赃物集散地,所以地方很宽敞,不愁安排不下来参加大会的人。
    但夏小乔等人面临一个问题:如果他们要去看热闹, 当天是肯定赶不回来的, 而且今日是武林大会第一天,成语冰会露面并宴请主要人物,明日开始, 武林大会才进入正题。
    而按照他们本来的打算,明日就该出发继续南下——货物今天就能发完,襄阳城又人多杂乱,几位老人已经对留在这里兴趣不大了。
    夏小乔、宣谋和师无言三人商量了一下, 她提议自己去看看热闹,其他人留下,明日照常出发, 她再慢慢赶上来就是。
    但宣谋想跟着她一起,师无言也不情愿, 想去看热闹,可若他们三个一起走了, 留下师无语一人照应几位老人,也太不厚道,夏小乔只能说:“那算了, 你们两个去吧,我陪师姐姐。”
    谁知宣谋立刻说:“那小师自己去吧。”
    夏小乔瞪圆了眼睛还没说话,师无言先跳起来:“咦?你什么意思?她去你就去,我去你就不去,你是看上她了吧?”
    夏小乔没忍住,抬脚就踢了他小腿一下:“别胡说。”
    师无言没躲开她的脚,很不服气,“说都说了,怎样?要不要打一架?”
    “你像点样子吧,二十好几的人了,动不动就要跟人打一架?你是小孩么?”夏小乔没好气的说,“你要是早成婚,这会儿你儿子该叫我姐姐的,你知道么?”
    师无言:“……”
    旁边宣谋问:“他比你大很多么?”
    “差不多七八岁吧。”夏小乔端起茶盏,一副聊闲话的样子,“看不出来吧?”
    宣谋仔细看看师无言,点头又摇头:“看不出来。不过你跟他一起,也有点小姑娘的样子了。”
    夏小乔一怔:“什么意思?”
    这会儿师无言又得意了,“什么意思你都没听出来?说你一个小姑娘偏偏老气横秋呗!一点张扬傲气都不见,江湖上像你这样年纪,长得好看又功夫能看的,哪个眼睛不长到天上去。”
    夏小乔就试着抬抬头,用下巴对着师无言说:“可是这样看不清人啊!”
    一直默然围观的师无语忍不住笑出来:“好啦,别闹了,你们都去吧,若是二师兄说明日早上就能出发,我们就先走,若是忙不完,明日再等一日就是了,不急在这一会儿。”
    也对,还有师无丝在城中呢,夏小乔就同意了,“要是没什么好看,我们夜里就赶路回来。”说完还逗师无言,“敢跟我们爬襄阳城墙么?”
    “嘁!我爬城墙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师无言终于在言语上扳回一城,得意的昂着头就出去了。
    夏小乔一脸嫌弃的跟在后面,对宣谋说:“就他这样,除了脸长得老一点,谁信他都快而立之年了啊?哎,对了,你多大年纪?”
    “你看我像多大?”
    “呃,跟小师差不多?但听你口气,你好像比他还大。”
    “唔,是差不多。”
    夏小乔也没深究,追着问师无言:“听你这么说,你好像见过不少江湖侠女呀,给我们讲讲。”
    师无言要去牵马,并不理会她,夏小乔忙追上去揪住他袖子:“骑什么马?骑马太慢了,你不是想和我比试么?咱们今天比轻功。”
    师无言挣开她的手,“你这样会吓坏卢骏的。”然后又贼兮兮的笑,“他昨日可没少跟我打听你,他正逢弱冠之年,跟你年纪相当……”
    “不可能!”夏小乔立刻打断他,“他看起来跟你差不多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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