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云隙在择将山的天兵营中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鬼后苍涟。
    苍涟比那一日见到更加憔悴,原本桃花似的一双眸子如今布满了沧桑,眼角不知何时有了些皱纹,一头银绿色的华发从鬓角开始有些泛白。
    他的身后跟着七十多只孤魂野鬼,云隙看去,是千面王佛罗鬼的贴身兵将。
    “鬼界已经被他控制了,我们回去就会被他丢入第十殿炼恶鬼。”苍涟说。
    云隙化出个椅子将他拉了上去坐着。
    休息。
    苍涟疲惫的笑笑,“没事,你将这些鬼差收留下来,逆修罗日可令他们与恶鬼厮杀。”
    “好。”云隙抿唇,抬起一缕苍涟的头发,先前这一头银绿色的发在月光下如水细滑泛着波光涟漪,漂亮的很,如今却干枯黯淡被主人随意的扎在脑后。
    苍涟垂眼说,“他魂飞魄散之后再也不会有谁会在意了。”他站起来看着云隙,“鬼界是凡界的轮回道,鬼界若毁了,凡人的生魂无处可去迟早会出事的,云隙答应我,放下与我夫君的恩怨,让鬼界恢复正常。”
    云隙点头,“你~去~哪~?”
    苍涟一怔,笑了笑,“往生瀑布,我去取回我夫君的遗物便与你们汇合。”
    云隙喉结动了动,从身上摸出一道符,用灵力在上头画下咒,递给苍涟,“如~果~有~事~,用~这~个~召~唤~我~”
    “好。”苍涟接过符咒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以前我和佛罗打赌,他说你这小蜗牛忒凶悍,将来定不会有姑娘敢嫁给你的,你看他输了,这么多年来打赌我第一次赢了,可他再也不会知道了……云隙,祝你幸福啊。改日,若有改日,你成亲了,我定要代他向你讨一杯喜酒来喝的。”
    云隙喉咙莫名一堵,看着苍涟离开他的视线。
    择将山离不周仙山不算太远,属于天宫的练兵营。
    那一千五的天兵就驻扎在这里,每日由云隙带来的几位善用符咒的仙子将他学习画符,将来为了收复恶鬼一用。
    苍涟带来的七十多个孤魂野鬼也被云隙安排住在了军营,除了有时总会刮几阵阴风,嚎啕几声之外倒也能和睦相处。
    众天兵纷纷感慨,鬼哭听多了还挺练胆子。
    这一日云隙正在兵营持了本凡界买来的《三千兵法》研究,便听方尺寒来报,说青西海捉到了几只狰狞的恶鬼,已经收归监牢听候审讯。
    想到身上挂着腐肉恶心吧唧的玩意儿,云隙拎了几位天兵中传说有洁癖症,看一眼污秽就要吐上好几日的天兵去陪着恶鬼住了两宿,第三宿出来的时候,听说吃嘛嘛香,学习符咒更有动力了。
    按照牧单所说,这几只恶鬼是符邺派来想带走奎避的。奎避才是瘴气的根源,若符邺欲用瘴气搅乱四界,这根源必定是他强有力的武器。
    幸好敌人的武器正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云隙还算满意的勾出一丝冷笑。
    这丝冷笑笑的方尺寒浑身竖寒毛,边走边抖领命去严加布守青西海,坚决把敌人武器占为己有。
    ……
    离逆修罗日只剩二十日时,凡界突然起了乱子。
    多个泱泱大国同时遭受连续的阴雨倾盆,这雨落在地里,庄稼枯萎腐烂,好容易天晴之后地面上散发着难忍的恶腥味,这腥味对成年人无大碍,却让老人孩童接二连三病下,这病好似瘟疫,传染的极快,等云隙知晓这件事时,祁沅国已有七座城镇被君主封死正打算下令烧城,一时之间各个国家人心惶惶。
    “他在壮大自己的队伍,让我去,凡界的人死的越多,阴军就会越多,不能让他这么做!”牧单道。
    云隙拉住牧单,快速道,“瘟疫之治已有解法,我让青瀛寻来雨婆婆将汁药掺入雨中落下,你莫要担心。”
    “一时之间多个国家出现瘟疫,民间百姓愚昧定然要以为是上天对凡人的惩罚,人心易散,一旦他们相信,不等遭受瘟疫病死,国家之间就会先有一场动乱,到了那时,死伤只会更多!”
    云隙想了想,“若是要安抚人心,有一人比你更合适。”
    牧单问,“谁?”
    云隙从怀里掏出个薄皮芝麻香酥大饼。
    第95章 醋死自己
    牧单问, “青瀛带着寒舟离开仙凌山时可有安顿好丞相?”
    云隙和他对视。
    牧单立刻站起来, “快, 我们快走!”
    那山顶悄无人烟鸟不拉屎,凡人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那连炉火都不会生的丞相大人哟!
    两妖踩着云端二话不说飞了过去。
    仙凌山崇山峻岭, 枝繁叶茂的树木如绿色长毯连绵起伏, 入目满是碧色。
    山尖上一片青梅果树长势喜人, 绿荫繁盛,未来得及摘下的果子熟透了, 泛着淡淡一点紫红。
    树下有一青石板, 上面盘腿坐了个披着银发, 瘦骨嶙峋却一派仙风道骨的老人。
    牧单站在不远处期期艾艾道, “丞相?”
    老人睁开眼, 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眼眸平静如水。
    牧单一块石头落了地,幸好幸好, 还没成仙。
    丞相朝牧单和云隙招手, 沉稳道,“来。”
    语气平静, 丝毫不见有何抱怨
    牧单拉着云隙笑着走过去, 还未开口,丞相大人从屁股底下倏地抽出两只鞋垫子朝他们丢去, “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把老夫丢在着荒山野岭,上也上不来, 下也下不去,以前的儒经古史都忘了是不是,老夫是怎么教出你这个不尊老的皇帝来!”
    牧单将云隙抱在怀里替他挡下所有挨打。
    云隙高声道“停~~~!!!”
    丞相大人气的胡须翘的老高,举着鞋垫子瞪他。
    云隙从牧单怀里出来,将他肩头的一只鞋垫拿下来还给丞相,慢吞吞说,“第~一~我~不~是~兔~崽~子~,第~二~”他从胸口拿出一只大饼递过去。
    丞相瞅了瞅香酥大饼,又瞅了瞅牧单脸上的鞋印,哼哧着不情不愿将鞋垫子收了回去,朝他二妖呲牙,嘟囔着说,“你瞧瞧老夫的牙!”
    牧单说,“丞相莫要生气了,是单儿让您受苦了,您要打要骂牧单绝不还手。”
    多可怜,瘦的连牙都掉了好几颗,他那可怜的丞相哟!
    丞相蹬上鞋子站起来,“苦倒是没受,就是青梅果子太酸了,老夫的牙都酸掉了。”
    牧单,“……”
    知晓凡界出了事,老丞相二话不说便应下,着急回去安定民心呢。
    云隙派来两个模样俊俏的小仙童,乘云驾雾站在丞相大人两侧,身后拜托雨婆婆将药粉洒在雨雾中,一路送丞相回到了祁沅国。
    那一日,凡界灰黑色的云空飘来几团洁白无瑕的祥云,云端之中端坐着白眉白须的风骨仙人,这一景象方圆千里之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仙人的身后跟着飘飘渺渺的雨雾。雨水带着淡淡的清香飘洒在枯败的庄稼和散发着酸腥味的泥土中。
    雨水下了有几日,翌日风轻云淡刮走多日的阴霾,阳光照在大地上,沉病多日的百姓明显有了好转。
    不知风声从谁口中传出来的,说是那一日乘云驾雾的仙人正是祁沅大国的左丞相,丞相原为菩提仙人转世,感百姓疾苦,便向天君请命,不惜显形救了众人。
    于是百姓自发取了高香要供拜丞相大人。
    又不知是谁传出说丞相大人尤爱吃饼,没过多久祭拜的高香全换成了芝麻香酥大饼饼,香炉里丢的尽是各种口味的大饼,甚至还带动整个祁沅国卖饼的铺子火了好几户人家,媳妇娶上了,连宅院都买了好几套。
    云隙掰着手指数了数,还是十六日便是逆修罗日了,他转头看着踏上正修炼的牧单,伸手往他头顶冒出的白烟上扇了扇。
    “累了?出去走走?”牧单笑着握住他的手。
    云隙说,“我~去~军~营~”
    “练兵之事方将军比你我更擅长。”牧单站起来拉着云隙往外面走,“去看看咱家崽崽,听青瀛说二蛋子已经有一只西瓜大小了,这小东西倒是贪吃的很,不过我倒是更想念圆滚滚的大蛋子,将来破壳时定然像极了你。”
    云隙听他说着,收回迈出去的脚丫子,“困~,不~去~看~了~”
    看什么的,你不能看。
    牧单将他拽进怀里吻上他,深深一吻之后说,“今日睡了一整日了,乖,出去走走,睡多了头疼的。”
    云隙不情不愿的和他对视,眼睛一转,说,“去~青~西~海~”
    自从发现青瀛温泉殿是通往青西海的进出口后,青瀛就再也没泡过一次舒坦的澡。
    总是有一大群人排队进出自己的浴池子是种什么样的感受,青瀛感之深知起且。
    “我那泉子刚烧好了水,你们确定不要趁机来场鸳鸯戏水吗?”青瀛靠在门栏上抓了把紫粉的花瓣朝雾气氤氲的池子里洒。
    牧单望着传出阵阵清香的泉子,想起云隙衣衫浸湿靠在他怀里的模样,犹豫。
    云隙拽着他的手捏诀打开青西海的入口,瞥着牧单道,“我~用~杯~子~泡~”
    还能泡泡他那小壳。
    牧单脑中瞬间浮过躺在茶盅里仰着小壳用触角搓澡澡的小蜗牛,鸳鸯浴的念头瞬间被打消掉,搂着云隙一头载进了青西海了。
    青西海中出入口皆有重兵把守,方才迈出一条腿,几只银枪便架了过来,一路上云端中随处可见神情冷峻的天兵天将隐匿在层层云海之处。
    云隙骄傲的瞧着他,怎么样,布阵还是不错的。
    牧单拉过他的手,亲一口,“辛苦了。”
    云隙抿唇一笑。
    碧绿的海水一望无际,水波静如一扇清透的镜子,四周薄雾淡淡。
    海面朝两端自动分开,辟出一道通天的海路,路子中央的泥土散发着咸湿的海水味儿,生着一丛一丛珊瑚,在海风中摇曳。
    “一直想问你,这海水你何时换成了青色?”牧单拉着云隙慢悠悠的走。
    云隙抿了抿唇,攥紧他的手指,“等~你~的~那~半~年~”
    从知晓单儿是钦封的重生后,等候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时的那段时日他整日整夜睡不着觉,无意中来到青西海,对着大红大艳的青西海看了三日,第四日离开时,不知怎么,便又恨又怒的将海水换成了碧水一色。
    牧单听得惊讶,明明那一刀刺的那般深,那般疼,吓得他差点以后从此当真便要被这小蜗牛怨了,再也不能拥有他了。
    “我就说,其实你对钦封并非没有感情的。”牧单莫名觉得自己有些醋。
    非常醋,他就知道!
    云隙道,“单~儿~很~好~”
    牧单又幽怨道,“我那会儿还是钦封时,你便当真对我这般狠心吗!”
    妖神就不好了吗。
    云隙,“……”
    牧单,“……”
    云隙停下来,默默盯着牧单,直将牧单看的面红耳赤。
    他抓住云隙的手说,“咳,不管怎样,这醋总想忍不住吃上一釭的。天地之间恐怕我是唯一一个将自己的醋吃的这般深沉的妖了,你我已经有了大蛋子和二蛋子,所以你可莫要负了我,再让我吃第三人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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