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翊舟傻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登时无言,又过了一阵,岑翊舟才道:“虞儿她呢,她也好吗?”
    徐氏轻轻点了点头:“岱儿去了庐山书院。”
    “嗯,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如今天冷了,多穿衣裳,不要吃太多甜的,如果碰见饭菜不喜欢的,就让丫鬟去酒楼做了拿回来吃,不用紧着自己。”说着拿出来十张千两的银票递给徐氏。
    徐氏看着自己手上的银票,差点气哭出来。岑翊舟这意思,倒像是让她安心在徐府住着。她又看向他身上的衣裳,他今天穿了一身深青色的长襟劲装,整个人显得分外精神。徐氏看这身衣裳有些不顺眼:“谁给你选的?”
    岑翊舟还在絮絮叨叨让徐氏不要委屈自己,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啊了一声,不解地看着徐氏。
    徐氏指了指岑翊舟身上的衣裳,生硬地道:“谁给你选的衣裳?”
    岑翊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毫无防备地道:“是舟儿。”
    “舟儿是谁?!”
    “娘给我的丫鬟。”岑翊舟压根没想太多,直接说了出来。
    可徐氏一听,想的就多了起来,她顿时跺了跺脚,什么都不说,往自己的院子跑去。拟蓝连忙从暗处出来,去追徐氏。
    岑岱张着嘴道:“娘她是怎么喜欢上爹的?”
    “……天知道。”岑虞叹了口气,从藏身的假山出来,走到岑翊舟面前道,“爹。”
    岑翊舟蹲下身子,看了看徐氏的背影,又看了看岑虞:“你娘她怎么了?”
    岑虞扯了扯嘴角道:“你怎么会收奶奶给的丫鬟?”
    “实在推不了,才收下的,现在她在你四婶娘的院子里,今天才来给我选的衣裳。”他有些恍然了,顿时站起身想要去追徐氏,“我就说你娘怎么问那样的问题,原来是误会了。”
    他说着就要去追,但被岑虞拽住了。岑虞叹了口气道:“等会我去跟娘解释吧,爹,现在说说另外一件事,你刚才怎么不说接娘回去?”
    岑翊舟沉默了一阵,突然道:“我已经命人为你们做冬衣去了。”他伸手揉了揉岑虞的头,“再等等,就快了。”
    ……
    岑虞真是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但她还是开口道:“爹,你知不知道刚才外祖母都让娘跟你回去了。”
    她这话带着埋怨,岑翊舟却越发的温柔起来:“暂时先不忙接你娘回去,还要等些时候,你……岑岱,你出来!”
    岑岱不情不愿地走到岑翊舟面前:“怎么了?”
    岑翊舟道:“你要好好照顾娘和姐姐,知道吗?”
    岑岱含糊地应了两声,见岑翊舟抬起手,立刻往外跑去。
    岑翊舟也不去追他了,又抱了抱岑虞,就往外走去。岑虞连忙追上,问道:“爹,你说清楚啊!”
    一直追到角门,角门半开,岑翊舟定住脚步,又看了一眼岑虞,道:“你快回去吧。”说完,就直直地往街对面走去。
    岑虞看过去,看见街对面是一匹白色骏马,骏马上坐着一个一身墨衣的人,那人黑色的瞳孔在墨衣的映衬下显得越发深不可测。
    岑虞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对面的纪昀陌生了起来。她本来就不了解他,可她对纪昀的印象还停在递给她的白色帕子上。
    什么时候纪昀变了呢?也许变的不是他,只是岑虞不够了解他罢了。
    岑虞正出神的时候,对面那双眼睛突然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岑虞正想避开,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两个纸包。是个小孩递过来的,待岑虞接过,他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岑虞打开纸包,捻起一颗糖含在嘴中,再看对面,就只看见两个马背上渐行渐远的背影。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她本来也从没有真正认清过谁啊。
    第34章 一更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没带采薇,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晴言,晴言年纪小,兴许是被刚才那样的阵容给吓住了,所以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守在门口的又都是小厮,岑虞只好自己抱着两包糖往回走。
    走到半路,见一个婆子正在扫地,岑虞便叫住她道:“还请这位妈妈帮我拿一下东西。”岑虞话说的客气了,面前的这个婆子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头上插的也是做工粗糙的银簪子。说她是妈妈是在抬举她,但这婆子显然不这么认为。
    “哪个院子里的?怎么生的那么娇气呢?!真当自己是姑娘了?”刘婆子正烦心着,她天生一张马脸,原也是夫人身边得力的婆子,就因为相貌,迟迟当不了妈妈,后来年纪大了,就成了一个扫洒婆子,比那些三等丫鬟还不如,今又得到消息,原定下的儿媳妇闹着要退亲,亲儿子冲她好一顿斥骂,刚做活马虎了,又被骂了一顿,怎么能不烦心。
    听见她口气不好的话,岑虞这才看了看她的面容,见她眉头紧攒,面色愁苦,眼含戾气,猜出她现在正是不顺的时候,若是上辈子的她自然不会饶过这婆子,但现在她只是微微摇头,轻移莲步,不言不语地往前走去。
    那婆子见岑虞不说话,反倒不依了,扔下扫帚,虎着脸上前道:“你别走!说清楚了是哪个房里的?我等会寻了你的妈妈,好好说道说道。”
    岑虞顿住脚步,轻轻往那婆子身上看了一眼,莫名地让刘婆子顿住了脚步。刘婆子住了脚才觉得自己的动作似乎是在泄自己的气势,她心里有些恼怒,想她以前也是夫人面前得力的婆子,怎么就被一个小丫头给唬住了!
    她又往岑虞身上看了一眼,这回看的清楚了,她身上顿时冒出了冷汗。刚才只以为是哪个房里新来的小丫鬟,但看那装束打扮,哪里是什么丫鬟,明明是个姑娘,府上的姑娘她都认得的,她脸生,想必是姑奶奶带来的表小姐……
    刘婆子双腿一软,脸上原本做出的严厉表情也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只是这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里,含着三分谄媚,三分哭相和三分惶恐,实在说不上好看。她正要说话,却不妨边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这婆子,居然敢对虞姑娘无礼,谁借你的胆子?!”
    两人皆往一旁看去,看见路边走来一个身穿樱红色长袖荷花衣的一等丫鬟目中含怒,急急上前两三步,连忙对岑虞行礼道:“虞姑娘,实在是对不住,这婆子不懂事,不知道您,所以才如此无礼。”说着立刻上前接过岑虞手中的纸袋。
    岑虞也不客气,等她将纸袋接过去,微微揉了揉手腕道:“不过是两句碍不着耳朵的混话,我倒不会往心里去,但这回冲撞的是我,若换了别人,可不就损了徐家的名声。”
    那丫鬟连连应答,又转头去训刘婆子:“本以为你在夫人面前也十分懂事,没想到却一点眼力见都没,姑娘是好心饶了你,但我可不能饶你。这件事我等会去跟许妈妈说,许妈妈怎么处置你,你都受着吧!”
    刘婆子听了就是一惊,许妈妈何许人也?她是徐家的丫鬟婆子们最怕的人,她掌刑房,刑房是下人们私底下给她所掌管的院子定的名字,实际上也差不多了,徐家有犯了大错的婆子,都送到她手里去,往她手里过一圈,出来之后就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这深宅大院的,残了还不如被发卖出去,哪怕新东家没有徐家这泼天的富贵,但总算也有个生路。若残了……还不如死了。
    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了几个头,哀求道:“莲姐姐,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保证!保证下回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莲姐姐——也就是玉莲,岑虞是识得的,是大舅母任氏身边的一等丫鬟,她听了刘婆子的哀求,顿了顿脚步,看向岑虞。若是岑虞心里气盛,让她出出气也好,若是她想做个好人,也不缺这个人情。
    岑虞看见玉莲的目光,又不动声色地看向刘婆子,拿出帕子按了按口鼻,叹了口气道:“罢了,让她长个记性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玉莲知道岑虞是要饶过这刘婆子了。她微微一笑,心里对这位表姑娘的性子更了解了一些,的确是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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