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位于安上门街中段,往上走是左骁卫、左武卫及左翼门卫衙门,再往上便是紫微及黄门省等衙门。
    李鲵对这里还算熟悉,只是她从自己阿娘口中所知的这三省名称有些变动,诸如武后光宅年间中书省为凤阁,门下省为东台,尚书省为文昌台,然而到了垂拱初年又把门下省更为了鸾台,文昌台更为文昌都台,等等。
    如今尚书省中是由左右丞相负责管理,左相源乾曜,今年也有五十上下,是个直心之人,右相就是兼任兵部尚书的张说,此人脾气暴躁且生性贪财,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大缺失,与许国公苏颋齐名,号称“燕许大手笔”。
    安长月在长安城中待得时间不短,对于这位右相早有耳闻,听闻当初姚崇姚宰相临死前还算计了一把这个素有嫌隙的同僚,叮嘱自己的儿子张说来吊唁时,把家中收藏的珍宝器皿部陈列出来,他不看就要小心,若是看了,就把这些东西赠送与他,并请他为自己撰写神道碑,且一定要立刻誊写呈于陛下雕刻。
    姚崇死后,张说果然来吊唁,他本就贪财,一看到姚崇灵前那些珍宝,忍不住起了心思,并为他撰写了碑文,对他有了极高的评价。
    但随后不久张说便后悔了,可姚家公子却说已经呈送给了皇帝,张说知道后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说自己确实不如姚崇。
    这个故事安长月是从一个来喝酒的客人那里听到的,当时就觉得这两个宰相都挺有意思,也突然觉得官场如阿娘所说,水深的很,一个坑接着一个坑,说不准哪一步走错,就真的掉进去了。
    到兵部门口的时候,李鲵把手令给守门的卫士看,卫士立刻放行,并把他们领到了内里见兵部郎中裴光庭,裴光庭出身于河东裴氏中眷房,是隋朝礼部尚书裴仁基之孙,右卫大将军裴行俭之子,早年以门荫入仕,因母亲厍狄氏深受武皇的宠信,得以累迁至太常丞。
    但后来到了睿总年间,他因是梁王武三思女婿,曾被一度贬为郢州司马,直到开元年间才被复辟,一路从率府中郎将到如今的兵部郎中。
    且此人沉默寡言,少于郊游,本来这种性格在官场并不吃香,但裴光庭做事十分严谨,竟也备受人们推崇。
    李鲵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案前埋头看公文,见他们一行人进来,便起身朝着李鲵拱了拱手,算是行礼,“张尚书已经打过招呼,你们要的卷宗我已部调出,诸位还是在这里看过便罢。”
    他说着将书案上的一盘卷宗拿起递给李鲵,又示意她到旁边的桌子上查看,这些部是当年凉州那次兵祸的详细记载,不过大部分都是幸存的兵士所说,有些地方并不能信。
    李鲵拿了卷宗没有雨裴光庭多言,她知道这位裴氏子的性子,只打算查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便走。
    安长月陪在李鲵身边,李鲵看过一遍的卷宗她会再看第二遍,两人的着重点多有不同,也许能发现其中什么端倪也说不定。
    当李鲵看到六年前凉州灭门案的时候,她放慢了速度,上面记载跟月眠楼的消息基本一致,富商一家祖籍江南道永州,是在战乱中被突厥一小伙兵士所杀,家中满门无一活口。
    但李鲵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除了富商一家外,并无其他人在此次战乱中报亡,也就是说这伙突厥兵似乎只求财,并无杀人的打算。
    这一点李鲵倒是清楚,大唐和突厥边镇时有摩擦,突厥人多数时候只是洗劫财物,很少会杀人,因为一旦屠杀百姓,那性质就完不同了,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安长月看完自己手上那一卷,都是些关于当地军方的消息,大部分都跟他们要查的东西无关,她把手上的放下,转头见李鲵皱着眉看着手中的卷宗,忍不住问了句,“阿娘,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有点奇怪。”李鲵说着伸手给安长月看,一旁的叶云深伸着脖子也想看,直接被母女两人给忽略了。
    安长月看了一眼,很快便发现了问题,“只有这一户出了人命,其余并无损伤,确实很奇怪。”突厥人既然要杀人,怎么会只杀这一家人?难不成他们就是为了这户人家来的?
    “不只如此,你看上面描写的,这户人家中并无奢华装饰,只是寻常的大宅子,如果不是居住在附近或者有来往的人,可能都不知道他们家是一个富户。”
    李鲵说着抬眼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裴光庭,想了想又收回目光,裴光庭也只是看过卷宗,要知道当年的真相,还得从卷宗上找。
    她想着把剩下的卷宗一一查看完毕,又等着安长月也一一看完,这才整理好让叶云深送还,她和安长月则起身打算跟裴光庭告辞。
    但二人还没说话,接过卷宗的裴光庭却突然开口说道,“六年前在凉州经历此事的还有几人在长安,你们可以去问问,也许会有更多线索。”
    他说着把桌子上的一根竹简拿起递到李鲵跟前,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六个人的名字,却并无地址与其他,看样子只能他们自己去细查。
    李鲵接过竹简谢过后便从兵部离开,回去的路上,安长月拿着竹简看了又看,突然看到一个叫关海的人,六年前他在凉州当兵,后来调回长安,不久之后脱了军籍。
    “这个人会不会是关叔?”安长月问道,她只是直觉,因为她总喜欢把当下发生的所有事都联系到一起,当看到关这个姓的时候,就想到了操纵长安游侠儿的关叔。
    “不会吧,哪有这么巧?”叶云深有点不大相信的说道,但一般他家妹妹的直觉又很准,所以他也不能把话说死。
    “为什么会这么想?”李鲵看着安长月问道,她深知女儿不会空穴来风,必然是想到了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这才说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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