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满靠边停了车。
    夕阳在天边点燃了一把红色的火焰, 有霞光穿过城市打进袁满的心里,他的心被这热度灼的发烫。
    “我下车抽根烟。”
    他关上车门,站在路边点燃了烟。
    他微微勾着背的样子形成一道阴影倒在水泥路面上,岳竹看着, 他突然回头。
    用拿烟的手指了指她说:“要不是现在不方便,你又要完蛋了。”
    岳竹心里一咯噔,看来主动并不是什么好事。
    以后要收敛。
    烟雾散在夕阳里,她坐在车里,袁满站在车外。
    空气中的尘埃穿梭在他们的呼出的气体里, 最终飘散到更远的地方, 飘到云霞的身旁。
    她问:“昨晚上我到底说什么梦话了?”
    袁满熄灭烟头,眯着眼回头看她, 却不说话。
    “说了什么?”她又问。
    袁满开口, 嘴角朝上:“秘密。”
    昨晚上,她藏在他怀里呢喃着:“袁满,你别放开我。”
    他怎么可能放开她。
    所以这句话根本不必再提起。
    .
    自从那夜醉酒后,段骁便没有再出现过。
    这天晚上,他竟不请自来, 还带了好几瓶好酒。
    此时,岳竹和袁满刚吃完晚饭,正在卧室里挂星星灯。
    听到敲门声响起, 袁满说:“我去吧。”
    岳竹打开星星灯的开关, 整片窗帘瞬间被闪亮。
    紧接着段骁的声音传进客厅里, 他第一句话便问:“岳竹在吗?”
    还是四月初的天气, 只因近几天气温高了几度,段骁便穿起了短袖。
    因为常年接受澳洲的紫外线洗礼,他的肤色较深,他又爱学着老外的打扮,喜欢穿一些不符合年龄的潮流款。
    加上手臂上的文身和耳朵上的耳钉,他给人极不稳重的感觉。
    比他高出一点的袁满和他站在一起,着实看起来比他沉稳老练许多。
    “岳竹在房间里。”袁满并未遮遮掩掩。
    段骁朝里头探了一眼,岳竹正好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穿着居家服,和袁满身上的款式一模一样。
    段骁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闷闷的跟岳竹打了声招呼。
    岳竹见他手里拿着酒,看了袁满一眼,袁满问她:“段骁找我喝酒,你要一起喝一杯吗?”
    段骁重新看向岳竹,她看着袁满:“好啊。”
    两个男人都感到十分意外。
    三个人去了花房,岳竹坐在藤椅上,两个男人坐在地上的蒲团上。
    猫在窝里睡觉,蜥蜴躲在暗处审视他们。
    月色很好,气氛应该也很好。
    可各怀心事的这个组合看起来更像是领导们在开会。
    少了一点放松的状态。
    袁满知道岳竹不胜酒力,但他也知道段骁是冲岳竹来的。
    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给段骁一个台阶下,没想到岳竹竟附和了。
    “天骄他们明天就回来了。”段骁起了个头。
    袁满问:“不是有一周婚假吗?”
    “吴家出了点事……”他欲言又止。
    袁满看了岳竹一眼,她也挺了挺腰。
    “出什么事了?”这话是岳竹问的。
    段骁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说了出来:“吴家保姆的女儿跳楼了,现在在急救。”
    袁满皱起了眉头:“因为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段骁吞吞吐吐的。
    “从哪里跳的?”岳竹又问。
    “吴家在郊区的别墅……”段骁脱口而出,随后又叮嘱他们,“消息被封锁了,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岳竹看了袁满一眼,袁满瞬间就领悟了她的这个眼神。
    “小段,这事儿是你爸告诉你的?”
    段骁点头。
    “天骄他们不和吴放他父母住一起,至于这么大动干戈的赶回来?”
    段骁喝了口闷酒:“老袁,你就别再问我了。”
    岳竹一直没动杯子里的酒,现在她突然拿起杯子碰了段骁的杯子一下,说:“天骄的事情你还管不管?”
    段骁愣了下神,随后说:“当然要管。”
    岳竹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没再说话。
    段骁摸不着头脑了,“岳竹,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岳竹格外认真地看着他:“段骁,知道天骄要和吴放结婚的时候,你反对过吗?”
    段骁沉默了。
    除了岳竹,他是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可他在段友志的培养下早已变成了一个畏手畏脚的人。
    “反对有什么用?你认为这个家是我说了算吗?”段骁的情绪有点激动。
    岳竹却用更狠的话将他的情绪堵了回去。
    她说:“但你是个男人。”
    “岳竹,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没用,你看不起我。”
    “你不是没用,是懦弱。我也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你从来都没有堂堂正正的走过路,从来没让我有机会正眼看你。”
    岳竹说完这句话就回了房间,段骁跟在她身后,被她关在了门外。
    他拍着门:“是不是只要我去自首,我去为你作证,你就可以正眼看我了?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样,我的家就毁了。”
    岳竹看着满目的星星灯,虚着视线的时候,暖黄色的光芒倒真像是天空上的星辰。
    如果每个人的心都可以像星星一样明亮就好了,黑暗进不去,污秽和丑陋也进不去。一切都是明亮的,可以立足在光明下任凭他人的审视也不心慌。
    “你的家早就毁了,你爸把你妈推下楼的那一刻就已经毁了,段骁,你究竟还要做他的帮凶多久?”
    她的家又未尝没有被他们毁掉。
    因为那十万块钱,她彻底和她的父亲决裂,四年前她离开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清楚的记得被困在家里的那一年,她是怎么数着时间一分一秒的熬过去的。那些细碎的磨人的又深刻的痛苦,像毒品一般腐蚀着她的身心。
    这个城市从未让她有过归属感,可她必须在这里扎根,因为她还要继续找到她赖以生存的光,找到正义。
    段骁颓败的样子就像久未灌溉的枯草,他做回蒲团上,将瓶子的酒一饮而尽。
    “老袁,你是不是也这样看我?”
    袁满自始至终都没有站起来过,他保持刚刚的姿势,握着酒瓶碰了段骁的酒瓶一下:“小段,男人三十而立,你也该直立行走了。”
    段骁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袁满:“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逃兵,就连天骄都瞧不起我。”
    说完他准备离开,袁满拉住他的手:“你可以因为畏惧你父亲而选择回避,但是你必须保护好你母亲和你的妹妹。”
    “老袁,我没有退路了。如果你是我,你就会明白了。”他甩开袁满的手,夺门而去。
    .
    进了门,袁满看见岳竹坐在窗帘前发呆。她的脸因为喝过酒看起来红扑扑的。
    袁满看到她的发尾有些毛躁,拿了柜子上她的梳子开始替她梳头。
    岳竹放松了下来,问他:“保姆的事情你怎么看?”
    袁满却说:“这几天一直绷着弦,别想了,左右不过是因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袁满,曾经我也想到过死。”
    袁满停了手上的动作,双手按在她略有些颤抖的肩上,试图抚慰她此时的情绪。
    “可最后我觉得,要是我死了就便宜了他们。谁都不会记得我的死,他们还是继续快活的活着。”岳竹回头,眼睛里有泪光。
    袁满蹲了下来,双手捧着她的脸:“岳竹,你是好样的。”
    岳竹挤出一个笑容:“如果当年不是你去找我,或许我就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就彻底死心了。”
    袁满抱紧她:“谢谢你让我找到你。”
    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在段骁侵犯她之前她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也不想去想象去试图还原那个真相。
    一切总会水落石出,他知道,岳竹的这一点信念里藏着无穷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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