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发前就送去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长公主府,想必要不了多久,皇宫里就会收到你回河南的消息。”她点点头,庆幸不已:“这次能只受点轻伤回河南已经是万幸了,京城非良善之地,以后还是少来了。”
    “这次若不是姐姐,我只怕凶多吉少了。”他摇摇头,他并不觉得是万幸,若非姐姐当日及时出手,又得到瑞王太妃相助逃出皇宫,一个孝期秽乱宫廷的罪名就要落在他头上,成为永远也洗不掉的污迹。
    他的力量终究还是不够,让这些邪魅鬼祟什么主意都敢往他身上打。
    小的时候他就发誓,总有一日,他会手握重权,强大到任何人都只能仰望,生不出匹敌之心,护住自己和身边人。而后来有了皇爷爷的保护,他竟然生出了安于现状的软弱之心,只等着皇爷爷的扶持。
    而如今,皇爷爷不在了,他又只能依靠自己了,这次的事情倒是给他一记狠狠的耳光,把沉迷在之前虚幻平静的他狠狠打醒了,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指节,他神色越来越坚毅:“总有一天,我会解决掉这些麻烦,一劳永逸。”
    “皇后如今位主中宫,母仪天下,行事越发猖狂了,以后我们多找点借口少回京城,她就算手再长,也伸不到河南的地界。”她觉察到他身上变得尖锐的气息,担忧的开口。
    “姐姐,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这不是我能躲过的,就算我蜷缩在河南又有什么用,我的身份是梗在皇后心头的一根刺,注定了皇后不会罢手。”他想要嘲讽,对上她担忧的水眸,终究叹息一声。
    深受先皇宠爱封为豫王的实权王爷,今上的嫡长皇子,注定是皇后野心勃勃想要扶持亲子上位的最大障碍,而且,处在他的地位,不争不抢就等于甘愿做鱼肉躺平了任由别人宰割,给不给活路也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而且,就算我愿意龟缩做人,等候父皇百年之后,闽王登基上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的存在,也会让他们母子坐立不安的。”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幽深的凤眼中掠过一丝狠色,霸道之意一闪就隐:“而且,我绝不愿意把自己以及所在乎的人身家性命寄托在仇人的恻隐之心上。既然皇后已经率先拿起屠刀,避而不战绝不是我的风格。”
    “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她眉头轻锁,看着他蜡黄的俊脸上还带着满满的病容和疲惫,可那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星,锐意惊人,和若干年前,冷宫梅树下那个人的眼重叠起来,一抹尘封很久的旧忆闪现,让她有了几分恍惚。
    其实,从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吸引他的,就是他和那个人身上若有若无的神似,可是若干年后,当他在她面前说出类似的话的时候,她却觉察到内心的翻涌不平。
    可是,阿谨的眸子那么坚定,那是拿定了主意就不允许动摇的执拗,他从小就这样,倔强地厉害,而且,她也不能劝他,身在皇家,更何况处在阿谨这个尴尬的位置,不奋力争取,就只有死路一条,她的阿谨,是绝不可能跪着去求别人施舍的一份生机的。
    “姐姐不希望我去争?”她眼中的丝丝苦涩和无奈的语气让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有些犹疑地问道。
    “没有,阿谨愿意做就去做,我也不愿意阿谨被压迫的时候没有还手之力。”她摇摇头,水眸一片朦胧,扯了扯嘴角道。
    只是,她没说完的是,她同样不愿意看着他在权利场中一次次妥协,慢慢迷失,变得功于心计,变得再也不像她认识的阿谨,就如当初那个人一般。
    “嗯。”他见她这么说了,终于安了安心,只是看她对这个话题谈兴不佳的样子,看了眼已经昏暗的车厢,抬手掀开了窗帘。
    夕阳西斜,远山映出绚丽的晚霞。
    “这个时候,想必宫里已经得到了我已经回藩地的消息。”他开口转移话题。
    “嗯,长公主应该去宫里回报了。”她也点了点头,对于那个浑身上下带着爽利劲的长公主很是有好感,托付给她的事情想必会办得很好。
    “皇后现在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他说道那个女人,幽深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憎恶。
    “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好看,可惜我们看不到了。”她想象了下,笑着接口道。
    “赶了一天路,大家也累了,让张远山前面宽阔的地方安营扎寨休息吧。”他对着外面的车夫吩咐,他是个病号无法活动,但姐姐在马车上窝了一天,肯定也浑身僵硬了,需要下去走动走动。
    “是,王爷。”车夫应了一声,对着底下的士兵传令。
    于是,在夕阳彻底落山之前,他们在一片干爽的森林边缘扎起帐篷,有几个精力过剩的士兵还去了一趟深林,带回了几只野鸡和一大袋蘑菇,让大家都欣喜不已,终于可以不用在啃硬邦邦的干粮了。
    在他们这边其乐融融炖蘑菇鸡汤和烤野鸡的时候,皇宫里却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气压。
    虽然没有找到豫王殿下,可那个胸口刺入金钗的宫女却是在他房里找到的,而且在太医施救后,那个重伤的宫女醒了过来,只留下了几句语焉不详的话语,模模糊糊听到豫王,还有什么不要脱衣服,自尽求清白的字眼,就又昏死过去,而且太医诊断后说是簪子刺入肺腑,情况不容乐观。
    “到底是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告诉太医,需要用什么药尽管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听到底下人的回报,皇后拿起手中的帕子,在眼角按了按,叹息着开口。
    皇上也在殿中,脸上一片阴沉,登基之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的脸色显得格外难看。
    “那个逆子倒是上了天还是入了地,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有找到,倒真是有本事。”皇上压抑着满腔的怒气,对着禁卫军统领斥道。
    “臣等无能,臣等继续找。”禁卫军统领连连告罪,等到皇上不耐烦地挥手后,才麻溜爬起来又去找人。
    “皇上,可不能这么说阿谨,这个宫女到底受伤太重,万一是神智不清之下胡说的呢,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害了她她才自尽的呢,毕竟谁也没有看到她受伤时候的情形。”皇后站起身,柔柔的开口。
    “这件事先就这么着,等找到那个逆子再通知朕。”皇上本来是随口骂司徒谨为逆子,并不觉得宫女受伤和司徒谨有关,毕竟,皇子皇孙的,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就算是天仙也不稀罕,他虽然不喜欢司徒谨,可到底是他的儿子,也不觉得会他会在孝期对一个宫女用强,只是皇后这一说,表面上看是在为司徒谨开脱,可细细一品却有些微妙,皇上心里气闷不已,懒得和皇后多说,甩袖离去。
    于是,等到长公主进宫的时候,关于豫王强迫不成逼得宫女自尽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满宫都知道了。
    “姑姑怎么来了。”见到长公主,皇上先拱手行礼,这才开口问道,随即吩咐身边的人去叫皇后过来。
    “今天老身进宫来,是有一件事要跟皇上请罪。”侧身避开皇上的礼,长公主这才慢慢开口。
    “姑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请罪什么的太严重了。”对于这个姑姑,皇上还是很尊敬的,客气的开口。
    “是这样的,昨夜老身那个逆子在宴会上闹了笑话,老身教子无方,羞愧不已。”长公主揉揉眉心,淡笑着开口。
    “就这样的小事也值得姑姑你特意进宫。”皇上摆摆手,想到周承毅昨日那扭着圆滚滚身子的小模样,哈哈一笑:“姑姑还别说,承毅表弟昨晚的舞还跳得不错。”
    “皇上说笑了。”想到周承毅昨天发酒疯的样子,长公主都有些不忍回忆了,她尴尬地说完,话锋一转:“老身还有一事要说,昨天承毅醉了,不肯跟老身回家,就在外面回廊上抱着柱子不走,还好承毅跟豫王交好,后来在豫王帮助下,连拖带拉的,才把承毅哄上了马车,只是,回到公主府又闹了半夜,等到豫王能脱身的时候,已经宵禁时分了,本宫就留豫王在公主府住下了。”
    “什么,你说豫王在公主府?”匆匆赶来的皇后听到最后一句,惊呼出声。
    “皇后,你失礼了。”皇上轻咳一声,不悦的提醒。
    “臣妾,臣妾不是一直担心豫王,豫王下落不明,臣妾愁得饭都吃不下,如今听到豫王的消息才会这般,请皇上,姑姑莫怪。”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僵硬地道:“既然昨晚豫王在公主府歇下乐,怎么今早不进宫来说明下,臣妾和他父皇都担心不已呢。”
    说到这里,皇上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说起这个就要怪老身了,本来豫王倒是一早就念着进宫的,可是河南好像有急事要他回去拿主意,一早就有河南的信使来公主府回禀,他没办法,只能匆匆回去了,临走前让老身立马就进宫替他跟皇上皇后告罪和告辞,无奈承毅宿醉后一早起来就不舒服,又吐又烧的,折腾到先前才好转,老身才能进宫,这一切错都在老身,还请皇上皇后不要怪罪孩子。”
    说完,长公主郑重俯身行了个大礼。
    “姑姑这是做什么,事情说通了就好,那值得您这般。”皇上忙起身扶起她,又是一番安抚。
    “是啊,是啊。”皇后也在一边附和,只是,心头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021上巳踏春
    长公主的一番话彻底把之前的漫天流言平息了个干净,不管皇后恨的有多么咬牙切齿,他们这边轻车简骑,已经慢慢回到了豫王府。
    张远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安全送回他们之后就带着士兵们回军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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