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皱着眉,丝毫没有把奈绘的话放到心里,反倒是说:“你是不是没睡醒?”
    难得自己摆出这么一副严肃的样子,换来的却是对方这样的回应。奈绘有些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把烟盒拿在手心旋转:“我是认真的,散伙吧。”
    “你休想。”迹部的回答斩钉截铁。
    身后驶来那辆熟悉的黑色加长轿车,副驾驶上的人走下来拉开后座的门。纵然东京以及其周边权贵遍地,但这样明显又高调的车仍旧引起了路人不小的注意。奈绘不愿意陷入这种频繁的目光焦点中,有专车送总比自己坐轻轨方便,最终仍旧在迹部的视线压力下上了车。
    前方的人很识趣地关上了挡板,奈绘刚从吧台上取下一瓶喝了一半的粉色香槟,便被迹部一把拽到了怀中。去不及防地向后跌去,奈绘下意识地用手在后方找了个支点,正巧落在迹部的大腿上。
    她倚着迹部,举起手中的酒瓶,问:“含酒精吗?”
    “当然不。”迹部似是还有些质疑她怎么会问这个蠢问题,伸出胳膊帮她打开塞子,另一只手从奈绘的胸前绕了过去,端起一个玻璃杯。
    就着他的手,奈绘把液体倒入一定的程度便放了回去,迹部胳膊一收,杯口便正到了奈绘唇边。她低头浅呷,可迹部抬手的动作速度很快,奈绘跟不上他的节奏,勉强吞咽着发泡的香槟,还未把最后一口咽下,他便撤走了玻璃杯侧头俯下来,将她压躺倒在沙发上。
    有些许液体从两人交缠的唇间漏出,迹部伸出舌头卷走,在口中啧了几下,仿佛是在回味从奈绘口中夺走的香槟与普通的味道有什么区别。
    奈绘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做不出激烈的反抗动作,却还是挣扎着想要拉开两人紧贴的身躯,却被迹部稍一用力被束缚住。她索性停下动作,一本正经地对迹部再次强调:“松手吧,这样没什么意思。”
    “那什么才有意思,守着你那点可笑的报复心很有意思?”迹部毫不留情地讽刺着,“那你恐怕一辈子都要这么忙活下去了。南那种人会缺乏优秀的追求者么?你再怎么从中作梗还不是有人前赴后继地扑上去,你以为每个都像手冢这么好骗?”
    “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奈绘低声怒斥着他。
    可迹部的话仍旧不绝于耳:“以前说你是小猫还真是恭维你了,现在看你,倒像是只下水道的老鼠,时不时就要窜出来咬人一口。可你自己扪心自问,做了那么多事,谁能在看清你真面目以后不对你退避三舍,除了我。”
    “那我还是承蒙少爷关照了。”奈绘双手推在迹部压下来的胸膛前,对他这样的比喻不满地别开脸。
    迹部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又放软了语气:“我哪里又对不起你过,你的要求我就没有不满足的,反倒是你胃口越来越大,刁钻得很。”
    他说的是事实,但奈绘现在的心硬得像石头,冷声地说:“你要是真满足我的所有要求,那么我第一件事就拜托你能不能现在从我身上下去。”
    她这本说的是气话,但怎料迹部还真就起了身,只不过在奈绘稍有愣神之时又拽起她,使她两腿分开跪坐在迹部的腿上,手伸进衣服里捏着她腰上那点包着骨头的肉。再往上走走,到她胸脯底部的时候,奈绘便清晰地能觉察到一股电流从他指尖触碰的地方扩散开。
    见她这么轻易地就酥麻了下来,迹部又低头轻吻她的脖子,呢喃着:“你看,还不是对我有感觉,根本谁也离不开谁。”
    这句话却点起了奈绘心中的无名火焰,她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用力推开迹部,翻身挪到了离他更远的地方坐着。整理着被他捏乱的衣领,奈绘正色对迹部说:“我真的能离开你,真的,不然我们试试。”
    她这样油盐不进地固执,迹部骨子里的骄傲又被奈绘激了出来。
    也不知道自己是多慈善竟然还有心情来劝她,一腔热血掏出来被她踩在脚下,迹部觉得他真是太善良了才会让这个女人忘记他本身的性格。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迹部索性翘起二郎腿,昂着头冷笑回答:“那好啊,试试就试试。”
    这一试,便过去了一个学期。
    奈绘有心躲着迹部,他也真就摆足了谱没去找她。文化祭的时候两个人无意间遇到,也是稍有眼神交流后便神情冷漠地各自离开。
    看得在一旁的忍足都为这二人的演技啧啧称奇。
    退出了学生会,琉夏又转去了国际部,奈绘对南的了解现在仅存于她的社交网络。但有了前车之鉴,南对奈绘也有了些许提防,不再随意提起自己的感情状态。纵使奈绘是想破了脑袋,也没能了解到更多消息。琉夏那一句话,便像是挠痒痒一样让奈绘反复纠结。纠缠南的男人,到底从哪里能够找出来呢。
    但很快她的重心还是被接踵而来的学期末牵走,冰帝的学生平均家境都不错,但凡成绩卓越的有条件都选择了出国这条路。这样一来,原本成绩在年级前十飘忽的奈绘,一下子变成了普通部的稳定前三。
    天气如同她和迹部现在的关系一样更加冷了下来,已经到了穿大衣和围着厚厚的围巾的时候,街上的店铺也开始为圣诞节打起广告。想起去年的这时候母亲还在和她的情人约会,而自己则收到了迹部又一件豪华的礼物,如今母亲身边的人虽换了,却仍旧有人陪伴,倒显得自己萧索又孤单。
    “我还不如我妈妈,真是丢人。”她自嘲一句,看见商场里自己钟爱的彩妆品牌打着圣诞节限定眼影的海报,受到诱惑的她忍不住走了进去。
    所以说女人不能随便逛商场,虽然奈绘不停地提示自己,家里的眼影盘已经多到用不完了,这个配色的替代品很多,他们家的盘子也不少了虽然的确好用但不如试试别的。可最终千言万语在脑海里还是化为了一句话——
    真好看,圣诞限定,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买!
    她指着这个盘子刚要问柜姐,却有个声音比她先发出来。
    “请问……”男性的声音在化妆品柜台实在是有些突兀,奈绘感慨着不知道又是哪个三好先生来给女朋友或者妻子买礼物,定睛一看发现竟是忍足。
    “忍足君!”她惊讶地打了声招呼,看见忍足转过头来看自己,手上拿着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正是奈绘刚看了很久的眼影,“真是浪漫呀,来给女朋友买礼物。”
    “森尾同学。”忍足也回应,“好久没在学校遇到你了,唉冰帝有时候真是太大,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也不错,只不过现在又得花掉一笔钱,心里有点肉疼。”忍足开玩笑地说着,接着又略敛了表情,假装随意地问奈绘,“你不问问他过得怎么样?”
    奈绘当然知道他说的除了迹部别无他人,似是不太想说这个话题:“还能怎么样,一个大少爷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多少小母猫虎视眈眈地盯着,有什么好问的。”
    “也是。”忍足轻笑起来,却也觉得这两人真是不可思议,竟是一个都不肯服软,就这么梗着头过了几个月,看架势仿佛是要跟对方耗到天荒地老,“但是,他最近好像和南又走得近了些,不知道怎么回事。”
    本想回应说这关自己什么事,但奈绘又觉得面对忍足没必要说这么硬的话,反正那位也听不见,便只是凉凉地刺了一句:“没想到他还有吃回头草的爱好。”
    忍足觉得事情不是她口中这样,却也不甚清楚。所以并未多言,只是推了下眼镜。
    平安夜那天晚上,母亲竟带着那个男人回了家里吃饭。
    但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擅长厨艺的样子,互相愣着看了半天,最后是那男人打了电话请酒店做好送到家里来。看着桌上这些摆盘精致的菜色,奈绘跟着迹部见了不少世面,自然也知道不是出自普通酒店,心下为这个男人的大方有几分欣慰的同时也没放下警惕,不少男人追求别人的时候摆阔装大款,其实家里穷的叮当响的比比皆是。
    人精如奈绘,在吃饭的时候明里暗里地套了他的一些近况。除了知道他在金井综合病院工作以外,还了解到他是儿科医生,家庭构成简单,只有一个已经嫁人的姐姐和研究生刚毕业的弟弟。
    吃完饭以后奈绘便贴心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给两个人足够的空间。等到晚些她下楼喝水时,发现那人已经走了,奈绘本以为他会留下来,也不知是和母亲还没有发展到那步,还是碍于她在家里不太方便。奈绘没问母亲,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好几圈,最后母亲瞪了她一眼,才笑着又跑上楼。
    次日清晨,奈绘又去了趟神奈川。
    弄清楚这个男人口中所说的自己的情况以后,奈绘这次是来确认事实的。毕竟母亲上一段婚姻被人骗得不轻,连带着自己都过上苦日子,这次她一定要把能了解到的全都翻个底朝天,不让惨剧重演。
    坐在新干线的车厢里,奈绘觉得自己简直像个侦探。
    既然他是儿科医生,那么想要了解别人对他的评价,奈绘当然要从被他治过病的孩子的家长们下手。
    她来到医院的住院区附近,还真很巧地就见到了一群孩子在花园里玩过家家,因为天气冷的缘故,他们个个浑身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看起来颇像小棉球。可奈绘环视了周围,大人是一个都没见到,只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一般大的少年坐在旁边看着孩子们。
    奈绘坐到花园的另外一边,拿起书读了起来,等着一会万一家长来了,和他们攀谈套话。
    但她才读了没多久,玩耍的孩子便出了点状况。两个小女孩先后不知怎么的对着大哭了起来,还十分富有节奏,先是一声“啊”的尖叫,接着“哇——”地掉眼泪,并且两个人越哭声音越大,似是在比谁的嗓门更高一样,听得奈绘感觉神经都像是被皮筋勒住一样疼。
    一直坐在旁边的少年连忙走了过去,询问两个孩子怎么回事。奈绘坐的地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得到两个人揉着眼睛哭哭啼啼地争前恐后对他说着话,后面的男孩子也手忙脚乱七嘴八舌地解释。最后少年从兜里拿出了点小孩喜欢吃的小零食,跟哭着的两个女孩分别说了些话,她们才由大哭变成了抽噎。
    “这才是好孩子,大家要好好做朋友呀。”那个少年走回来以后,大声地对着重新玩了起来的小朋友们交代。
    看了全程的奈绘,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地嗤笑了一声,摇着头把书翻到下一页。
    她的态度却也吸引了少年,但他不知道奈绘是因为书里的内容而笑,还是因为刚才那一幕,便也只是看了奈绘一下,坐了回去。
    反倒是奈绘合上了书,抬着下巴突然对着他说:“你真觉得,给点吃的就能把孩子哄好了吗?”
    “嗯?”少年不明所以地看向奈绘。
    “我可不这么觉得。”她又说。
    少年被她的话撩起了兴趣,问:“何以见得?”
    “都说小孩子是最纯粹的,可我并不觉得‘纯粹’是个单纯的褒义词,纯粹和纯洁可不一样,他们只是还尚且无法掩盖自己心里的恶而已。”奈绘的话说得极不客气,语气里都带了几分鄙夷。
    “可是小孩子难道不都是天使吗?”少年反问着奈绘,“他们多单纯,我只是给了一点零食便能够破涕为笑。”
    奈绘翘起二郎腿,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向那群在继续玩闹的孩子:“天使?那可不见得,他们只是拿了你的零食卖你面子而已,现在的孩子可都精着呢。”
    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题,少年也有些好奇,走过来在奈绘身旁坐下,和她同样观察着那边:“哦?”
    “你仔细观察她们的动作。”奈绘用手指点点刚才苦恼被他哄好的两个女孩,“你看,虽然他们已经不哭了,可是暗地里还在较着劲。”
    果然,两个小女孩在玩闹的时候路过对方身边,总是假装不经意地撞对方一下,又或者是在握手的时候暗暗使劲想要捏疼对方,连带着似乎其他孩子也因此分成了两派,本来只是分组比赛的小游戏,现在却像真是竞技一样较量起来。如果奈绘没有点出来,这些小细节只会被当成孩子普通的小打小闹,但她说过以后,就像是被放大镜强调了数倍一样,无比醒目。
    “所以说我最讨厌小孩了。”
    少年并没有因为被刷新了观念表现出十分失望的样子,反而是惊叹着看奈绘:“你竟然能观察到这些细节,很让人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奈绘扯起嘴角,“我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再清楚不过了。”
    本以为这句话会吓到对方,可少年却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很有趣的说法呢……”他看着摊开书打算继续阅读的奈绘,鲜少地对女孩子产生了一些好奇,说,“我叫幸村精市。”
    听见这个名字,奈绘却很是意外地抬起头看着对方:“神之子?”
    突然被叫出这个别名,幸村也愣了一下:“你听说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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