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宁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下了楼去。
    她浑浑噩噩地走回林府,刚跨进门槛,就听见里面的人大叫一声:“少夫人回来啦,快去禀告少爷。”
    不多时,就见林昱从里面步履匆促地走来,衣衫上染着风尘,似乎是刚回来不久。还未走近就急问道:“娘子去哪里了?送你去锦绣阁的轿夫说等到晌午也不见你从里面出来,进去一问也不见你的身影。娘子再不回来,为夫就要出动衙差去寻你了。”
    “妾身遇见了一位故友,跟她多说了几句,回来迟了。”若宁淡然一笑,“这位故友夫君也认得,是夫君恩师的女儿悦欣。”
    “悦欣?”林昱面上闪过一丝疑色,立刻拉起她的袖腕,往挽宁苑走去。
    他关上房门,转过身扶着她的肩膀,问道:“她找你做什么?”
    若宁拉开她的手,向床铺那边走去,一边道:“她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想念她的星允哥哥了。”
    林昱一愣,立刻跟上她到床榻上坐下,几息之后,温言道:“悦欣从小被师父骄纵太过,不通情理,我回头训斥她几句,娘子且莫在意。”
    若宁揉着发酸的脚踝,斜他一眼,“夫君那些理不清的陈年烂账,妾身才无暇理会。”
    “为夫老到一把年纪才娶妻,又只钟情你一人,何来陈年烂账。”说着他抬起她的脚踝,放在自己腿上,为她揉着,“娘子如此说,为夫真的是好生冤枉。”
    林昱手上力道柔和,让她舒服得眯起眼,浑身的疲累都给驱赶殆尽。若宁被他的话逗得笑了笑,覆上他的手,“差不多晚饭时候了,夫君快去前厅用饭吧,我想歇息了。”
    “娘子不吃晚饭如何使得。”林昱起身吩咐丫鬟取饭食过来,回来挨着她坐下,环着她道,“为夫陪你一起歇着。”
    二人甜蜜依偎了一阵,丫鬟在外厅摆下饭食,两人用过之后,又回到床上腻歪着。
    半夜时分下起了雨,若宁被雨声惊醒,摸了摸身侧空空的床铺,林昱不知何时离开了。
    她躺回被子里阖上眼,几番挣扎之后还是无法入睡,索性掀被下床,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和一些细软。
    翌日,一件出人意料的消息在扬州城沸沸扬扬地传开,传言说知府大人家的大公子背地里竟是水云寨的寨主,那水云寨从前是个强盗窝,虽然最近几年消停了些,总归是恶名在外,实在无法跟温润如玉的大公子联系在一起。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更有甚者,竟跑到林府门口大声吆喝,非要跟林知府讨个说法。
    无奈之下,林府的大门关起,落下门闩,闭门谢客。
    若宁在午休的时候,背着准备好的包袱,悄悄从后院角门那处走了出去。
    夜色黑沉,嵊水山的密林之中聚集了一大队人马,马上之人皆举着火把,将山林照得明亮。
    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当中,一个虎背熊腰蓄着山羊须的中年男子扬声道:“弟兄们,咱们寨主的身份想必大家也听说了,我魏平在此保证,寨主就是如假包换的大公子林昱。”
    众人听言皆是震惊,魏平继续道:“林昱乃是扬州知府林正清之子,去年还上京赶考,欲入朝为官,想我水云寨众位英雄好汉,当年劫富济贫,纵横江湖,是何等威风,怎能受此异心之人摆布!”
    另一边有人反驳道:“听说林正清高风亮节,是个好官,林昱也是人中龙凤,屡破奇案,他在位的这几年并无过错,你想图谋叛逆也是师出无名!”
    魏平哼了一声,“秦华,你受了林昱多少好处,这么帮他说话,若不是他,弟兄们早该干就一番大事业,独霸一方,要多快活有多快活,怎会窝在几座山头种田打猎,与寻常农夫猎户无异。”
    秦华话语一噎,退到后面不吭声了。
    没有了相左的声音,魏平敞开嗓门吼起来:“魏平并非妄图谋逆,而是不愿大家再这么窝囊地活下去。今夜把大家叫来这里,就是要集你我之力,将林昱赶出水云寨。至于新任寨主之位,魏平极力保举成老寨主的遗女成悦欣!”
    众人议论一刻,有人带头高举火把,大喊道:“成悦欣是成老寨主的亲生女儿,由她继任帮主,名正言顺!”
    “魏平长老英勇果敢,支持魏平长老!”
    拥护魏平的呼声渐高,原本还犹豫的人也纷纷扬起手中火把,声势震天,“支持魏平长老!”
    突然,树上几声冷箭射下,刺中魏平胸口,魏平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惊愕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一人一骑冲破包围圈,成勇手握一把偃月长刀,在中间的位置勒马停下。
    他扬起手中赤铜令牌,高声道:“此乃寨中圣物喝火令,见此令如见寨主。魏平包藏祸心,密谋造反,今诛之以儆效尤。”
    众人面面相觑,成勇又道:“寨主知道你们是被魏平唆使,待我拿下其党羽,以法论处,其他人不予追究。”
    人群开外丈余之处,有细微的人声传来,众人这才察觉到,他们早已被重兵包围,若是跟魏平一起反水,定然必死无疑。
    众人皆放下手中兵器,成勇又道:“不管寨主的身份如何,他治理的这几年,寨中众人休养生息,安生乐业。如今盛世清明,四海安定,成勇愚钝,觉得水云寨没有必要再走打家劫舍的老路。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他们愿意看到你们去拼命,整天过着心惊胆颤的日子吗?”
    众人听言皆垂下了头,自觉地下马领罪。
    另一头的山林中,林昱负手而立,俊美的脸庞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不太真实。
    “星允哥哥,我哪里比不上她!”悦欣好不容易见到他,却被他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不由委屈地抹泪。
    林昱的手中摩挲着她平时戴的一支点翠发钗,沉声道:“她在我心中,是唯一,胜过一切。”
    悦欣抽泣着道:“我不信,明明是我最先认识的你,你为什么娶她不娶我!”
    “我不想与你多言,你老实说,她离家出走是不是与你有关?”
    悦欣苦笑一声,“她走了多好,她走了,就不会有人跟我抢你了。”
    “荒谬!”林昱脸色骤寒,胸膛因气愤而剧烈起伏着。片刻,他拔出腰间长剑,一挥袍袖,接着是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
    布片在空中飘扬落下,林昱面色沉肃,“我今日与你割袍断义,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他走出两步,停下道:“若是她毫发有损,我必拿你是问。”
    火光渐渐远去,最后剩下的是悦欣歇斯底里的哭声。
    翌日,林成将查到的消息告诉林昱,“少爷,少夫人近日除见过悦欣姑娘之外,还见了以前撷芳楼的老板沁娘,另外……”
    “另外什么?”
    “另外少夫人还去了东市的一家铁铺里买了一把匕首。”
    林昱看向窗外的花明柳媚,春/色妍妍,无端生出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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