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更何况是他?”秦洛扫了他一眼,打开卷宗, 摊开来摆放在桌面上,手指叩着桌面,轻声道:“他虽然留了后手, 但肯定没想到沈清欢还活着。”留后手是为了保全万一, 自私自利的人往往是最惜命的。
    赵长陵是那种无论何时都率先将自己从危境中摘除去的人。
    邵言不解道:“可他伪装了这么久,为何不继续坚持下去?明知道你一心要帮沈清欢翻案,还要刻意去为难,这可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秦洛沉默了一会儿, 在邵言以为她不会说话之时,她低声道:“人心是最难测的。善恶本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或许, 他是被什么激发彻底动了杀意也未必。”
    林子敬爹娘惨死一案并不复杂,秦洛只是稍微看了一遍,就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四个月前的一天凌晨,林府下人如往常一般去主子的住处伺候,却发现了林子敬的妾侍徐氏死在了房间内, 与其同时,下人发现了其母张氏倒在内室不起,也死去多时。
    等官差到来的时候, 林子敬的爹林萧都不曾从书房出来过。
    林萧有规定,他的院子没有经过允许,其他人不得擅自进入,一直等到徐氏和张氏的尸体被收殓之后的隔日傍晚,他的尸体才被人发现。
    正值七月酷暑,尸体拜访了三天两夜,早就腐化了,散发着阵阵恶臭,率先发现的那个家丁足足吐了一整天。
    尸检显示,三个人皆是中毒身亡,可是奇就奇在,三个人所中的并非同一种毒,且死亡时间也并非一致,林萧是最先死亡的,尸体面色发青,嘴边残余泡沫,指甲呈现乌黑色,解剖下来,体内有残留毒素,这是中了断肠草而亡的表现。
    徐氏是在他之后死的,死时双目圆瞪,面有灰败之气,体内却没有发现任何毒素,四肢未曾发黑。至于林子敬之母张氏,七窍出血而死,死因是服用了剧毒鹤顶红。
    有林惊蝉这个神医在,很快就为大家解惑了,林萧和张氏都是服毒而亡,而徐氏却是中了毒气,卷宗上记载着,徐氏的房中摆放着铃兰花,而就在她中毒身亡的那个晚上,她曾命人从张氏院子中搬走了一盆紫兰花。
    铃兰和紫兰花皆无毒,可若是人长期吸入铃兰花粉,再遇上紫兰花,只需要待上半个时辰,就会中毒身亡。
    邵言摇晃着折扇道:“如此说来,这徐氏岂不是死于意外?”
    “是不是意外还未必。”秦洛眯着眼,“你可不要忘记了,这案子最后定下来,三个人皆是自杀身亡,如若徐氏死于意外,为何要判定为自杀?”
    “为了掩人耳目?”邵言率先回道。
    林惊蝉在一旁白了他一眼,“就你这样还军师呢,我看军屎差不多,你也不想想,若是掩人耳目,大可以直言,为何非要用自杀来掩盖?意外身亡岂不是比自杀更有说服力?”
    “说得不错,赏你一块糖糕。”邵言不跟女子一般计较,被骂了也呵呵笑着,将案桌上的点心盘递了上去,“看来林神医不光是医术了得,这推理的能力更了得!”
    “那是自然。”林惊蝉平日里高傲惯了,很少搭理旁人,今日倒是难得的好脾气,从盘子里挑了一块糯米糕,笑道:“谢了。”
    糯米糕香甜软糯,吃在嘴里犹如在咬棉花,林惊蝉吃得开心,连带着看邵言也觉得顺心了不少,见秦洛仍然拧紧了眉头盯着卷宗反复的看,忍不住出声问道:“将军既然怀疑这件案子背后另有隐情,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沈清欢呢?”
    严欢和温尔雅送来的卷宗所差无几,秦洛将所有的记载都看完之后,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的猜测,闻言微微站直了身子,冷笑了一声道:“清欢他出世未深,刚入朝廷,就遇上了这样的大案子,那时候他又极信任赵长陵,少不得在处理案件的时候听信了他的谗言,查案的时候难免带上了赵长陵灌输给他的看法,还不如我自己亲自查来得靠谱。”
    邵言跟随秦洛最久,闻言最先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军是觉得这案件背后另有蹊跷?”
    秦洛声音沉沉:“在外人眼中,这两件案子没什么关联,可这件案子却是接下来所有事情的导火线。”要知道,林子敬就是因为这件案子记恨上了沈清欢,才会有了接下来的肆意报复。
    京城已有传言,说林子敬不仅在狱中苛待沈清欢,更是派了杀手追杀沈清欢,若是这罪名做实了,那赵长陵派人刺杀沈清欢一事算是彻底掩盖过去了。
    秦洛将卷宗整理完毕,见外面天色尚早,吩咐了一句:“这件事情易早不易晚,你们先去休息片刻,待午夜时分,随我去林家走一遭,有几个疑点我需要去探查清楚。”
    林惊蝉立即嚷嚷着要一同过去,被秦洛给制止了,“邵言和青山陪我去就行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做。”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令牌,在林惊蝉耳边嘀咕了几句,听的林惊蝉双目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秦洛:竟然还能这样?
    半夏在一旁嘟着嘴,“将军,你半夜跟邵公子同行,就不怕沈公子知道了吃醋吗?”
    吃醋?
    秦洛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微微一愣之后好笑的摇了摇头,“我和邵言经常半夜待在一起,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事实上,每逢战事吃紧,几乎每日每夜邵言都是待在她身边了,不只是邵言,青山、青竹他们四人也是守护在她身边的,若是连这些都要计较,那沈清欢就不是她看上的人了。
    半夏乍舌:“经常半夜待在一起?”
    秦洛一脸坦荡:“有问题?”
    “没……没问题。”半夏无奈的瘪嘴,她身为女子,这自然是有问题的,可是一个从里到外都把自己当成男人的将军,这就没问题了。
    秦洛“恩”了一声,不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转身吩咐青山,“将这些送还回去,记得隐蔽些,不要让赵长陵知道我在查这些。”
    ……………………
    沈清欢没能安然度过一天,不过饷午时分就被人狠狠的拽了起来。
    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打量着他的女子,一身黑衣,看着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屑,沈清欢拧了拧眉头,认出了她是赵长陵的随从莫染姑娘。
    她来做什么?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莫染就冷哼了一声,四处打量着牢房,这哪里是牢房,说是客栈还差不多,让一个叛贼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暴殄天物。
    大人派她来看看沈清欢,担心他在这里过得不好,在她看来,让沈清欢住在猪笼里都不算委屈,既然她来了,自然没有白来的道理。
    莫染唇角一勾,哼了一声,对着身后的新任刑部尚书郑其亮道:“郑大人,沈公子可是我们大人的师弟,在正式开堂之前,劳烦大人了。”刻意咬紧了劳烦大人了,打的什么主意,谁人不知?
    郑大人是赵长陵的心腹,听其言揣其意,心里头明白,若赵大人当真要护着沈清欢,根本就不可能让他进了监狱,既然他进来了,他就没有出去的可能。
    郑其亮笑着点了点头,在她走了之后,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人,笑道:“沈大人,别来无恙啊。”
    “我现在是戴罪之身,你叫我一声大人,不是故意嘲讽我吗?”沈清欢瞧见他面上的假笑就知道此人不怀好意,也就不曾客气。
    别人厌恶他,想要发作于他,不是他表现好,或者是苦苦哀求就能有用的。相反,他越是示弱,越是讨好,就越让别人越发的得意。他索性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郑其亮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微微一愣,语气越发的嘲弄,“沈大人何必自谦,我还记得沈大人春风得意时的情景,满朝文武怕是没有谁能抵得上你的风头。”
    “能让大人记得,是我的荣幸,只是……”沈清欢拧着眉头,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我还不知大人您是何方神圣?我在朝时间不长,可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还是记得的。”
    郑其亮面色僵了僵,别人不知,他自己却是最清楚的,他是在林子敬倒台之后,靠着赵长陵的提携才登上了尚书之位,他最怕的就是别人拿这件事情说事,沈清欢这话分明是在嘲讽于他。
    这个人从前就是伶牙俐齿,一张嘴巴能把死人说活,将活人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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