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起来崔嬷嬷忙过来扶她笑道:“是,爷早间出门交代过,还特意吩咐了几个侍卫跟随呢!”
    他总算、没食言,曲玲珑松了口气起身下榻。
    知她喜素净,崔嬷嬷今天给她备了月蓝素色珠便衫, 鹅纹堆砌的细花纹,胸前挂着个祖母绿宝石的坠子,下着了条青莲水绿鹅黄色的百褶裙,虽素雅却也庄重。
    待穿好又往她那乌鸦鸦的发髻上递了只珠兰茉莉晚香玉钗,见她眉头微蹙忙道:“奶奶今个儿要出门, 衣裳虽可素净些但这头饰却不能不带,这关乎的可是侯府的颜面。”
    曲玲珑不是喜欢跟人对着来的性子,闻说便点了点头任她又往鬓边戴了几个指甲盖大小的点翠。
    待一切收拾妥当用了饭食,这才戴了帷笠出门, 上得早就备在园中的软轿。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喧闹声渐起,曲玲珑掀开帘子望出去,外间宽广的街道,道旁店肆林立,烈日照在那飞檐楼阁上的琉璃瓦上,显得越发的璀璨艳丽,街上行人无不是锦衣华服。
    软轿经过一出围了花的圆形高台,上竟还有那金发碧眼的胡姬在跳舞,这儿果然是在京里,与青桑县的闹市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曲玲珑看了一会儿出声唤道:“崔嬷嬷”
    崔嬷嬷就随侍在软轿旁,闻言忙走上前:“奶奶怎么了?”
    曲玲珑伸手指了指前方道:“让他们到那边停下吧。”
    崔嬷嬷跟着望过去,却是间药铺,一时有些奇怪:“奶奶身体不适吗?为何要去那药铺?”
    曲玲珑有些羞赫:“我……我总觉先前那太医诊的不准!”
    诊的不准?崔嬷嬷愣了下忽然明白过来,一时笑开了花:“好好,那太医年岁大了保不齐真诊差了脉,若奶奶真是有喜还不给耽搁了,奶奶再去瞧瞧也好!”
    她说着便赶紧去吩咐了轿夫。
    那药铺并不远,不多时便到了,曲玲珑刚下轿崔嬷嬷便赶忙过来相扶,好似她真的有了身孕一般。
    曲玲珑心中有些愧意,微阖了眸子任她扶着进了铺中。
    这药铺算不的大,坐堂大夫与那抓药的柜台皆在一堂间。
    崔嬷嬷看的直皱眉头:“这间药铺看着不大好,想来这坐堂的大夫医术也定不怎么精湛,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曲玲珑摇头:“不打紧,就只是看个喜脉而已,用不着多精湛的医术。且嬷嬷你看那坐堂的大夫竟是个妇人,这不正好吗?”
    崔嬷嬷进来只顾着打量这药铺的排面,没有细看,听曲玲珑的话这才注意到那大夫果然是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中年妇人,虽稀奇但妇人之间总好过外男,便点了点头扶着曲玲珑过去。
    这药铺里还并未有其他的病人,见他们过来那女大夫忙伸手请她们坐到方案前的交椅上道:“不知是哪位身体不适?”
    崔嬷嬷道:“无人不适,你只用看看我家奶奶是否有了喜脉即可。”
    那女大夫忙点头:“请夫人伸脉来。”
    曲玲珑便自白纱帷笠下伸出了手放至青布脉诊上,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细腕。
    女大夫看到赞了声:“夫人好肌肤。”
    崔嬷嬷扬了头:“那是自然,我家奶奶不仅肌肤好,这容貌更是顶顶的好,便是京中的贵女也是比不上的。”
    曲玲珑听不下去出口岔了话题:“大夫快帮我看看吧。”
    那女大夫忙应了声伸手搭上她的脉搏,因着他们穿着不俗,说话作势又是一番气度,她不敢怠慢,细细诊了半日方道:“夫人尚未有身孕。”
    见那夫人身旁的婆子闻言神色立刻重了几分,赶忙又道:“夫人身子虽弱却并无甚旁的大症,来日方长这身孕总会有的,莫要心急了。”
    闻说曲玲珑心中又安定了些,抬头望向立在一旁的崔嬷嬷:“果真是我多心了,最近总觉得食欲旺盛还想着是有了呢!”
    闻她此话,崔嬷嬷大喜忙笑道:“奶奶有这想法是好的,这身子有什么异样一定要寻大夫瞧瞧,不定就有了呢!”
    曲玲珑点头望向门外:“这刚说着便又有些饿了,嬷嬷看前面不远处有家糕点铺子,人排的许长想来定是好吃,嬷嬷带着丫鬟们过去帮我买些回来吧!我想再问问大夫些注意事项。”
    留她一人在这崔嬷嬷不愿:“没老奴在奶奶身旁照应怎好?”
    曲玲珑道:“就是嬷嬷办事牢靠这才烦劳嬷嬷,这边留碧落在我身边即可,再说外头还有侍卫守着嬷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这么一说倒也是,崔嬷嬷想了想点头:“那奶奶便在此稍后,老奴去去便回。”
    曲玲珑颔首,见她果真带着一众小丫鬟去了不远处的糕点铺子,这才松了丝心神。
    女大夫看着她笑道:“夫人食欲好可不是有喜的征兆,喜酸犯呕方是,日后若是有此征兆十有八九便是了。”
    曲玲珑顿了顿道:“大夫可否告知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子吗?”
    不妨她突然如此问,那女大夫愣住了:“夫人这是……”
    曲玲珑叹了口气:“不瞒大夫,这深宅之中妇人众多,难免总会有些龌龊,我如今正得盛宠,怕不识那些个毒物被人暗害了去,这才有此一问。”
    闻言,女大夫恍然大悟,心中也是叹息,个人有个人的烦恼,贫寒人家愁生计,这大户人家虽不愁衣食但却尤是厉害。
    这样想着便对曲玲珑存了同情的心,细细为她讲来:“妇人的身子比不了男子,便是常见的风寒也是受不住的,更莫说有了身孕。夫人且要注意那麝香、藏花红、柿子蒂这三样,除了这些也莫燃旁人送来的香料,香料里是极容易被掺进东西呢!”
    曲玲珑默默记着,又问道:“那大夫所说的这些个可是必须要煎药服下才会生效吗?”
    女大夫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是要煎药服下,但那麝香尤为烈性,只需时时沾染便能致使妇人无孕甚至流产,所以夫人也要时时检查衣物、床铺等时常贴身之所。”
    曲玲珑心中微动又问道:“那这麝香可有味道?”
    女大夫道:“麝香气味浓郁,但若配上其他香料便可冲淡其味使人闻不出什么来。”
    曲玲珑颔首,顿了许久到底没让她给配来,只道了谢给了银钱,起身拉着碧落走至门口小声道:“你快去找一家香料铺子让人给我配个混了麝香的香包来。”
    碧落陪在她身旁听的清清楚楚,闻言实在不想去:“姑娘莫要如此啊,再如何也要顾念点自个儿的身子。”
    眼看崔嬷嬷都快排到跟前了,曲玲珑大急推她:“你快些去!”
    被她推着走了几步,碧落实在是无法,只得一跺脚出门去了。
    知道她的处境,碧落虽不愿,只是应下了却也不敢耽误,匆匆找了家香料步子催那制香料的师傅调制好装到那夏布八宝样式的香包里,便急急的回了来,正遇上也回转来的崔嬷嬷,吓得忙将手中的香包背到身后。
    崔嬷嬷看的直皱眉头:“你未陪在奶奶身旁去了哪里?”
    碧落心虚,一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崔嬷嬷看的越发起疑,正要再问之际曲玲珑忙出门拿过碧落手中的香包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卖小物什的货郎道:“嬷嬷莫要怪碧落,是我久等嬷嬷未回见那货郎担着的物什颜色怪艳丽的,便打发她去帮我买了个香包回来。”
    闻言崔嬷嬷这才了然,望着她手中有些劣质的香包摇头:“这香包做功不大好的。”
    不着痕迹的将那香包收到袖中,曲玲珑不在意道:“不过是个玩意罢了,不分做功的。”
    见她小女儿情态,崔嬷嬷便也不再多言,将手中的用了油纸抱着的糕点递给她:“奶奶可还要再逛会子?”
    事情既已了,便没什么要逛的了,曲玲珑摇头:“外头正热,咱们回去罢!”
    她上了轿,未曾发现不远处的酒楼前直愣愣的立着一个人,着了件月白直缀,身姿挺秀,眉目秀美皎然,他望着那已经远去的,被众多丫鬟婆子以及侍卫簇拥着的的软轿双手渐渐攥起。
    ☆、春水映梨花
    回到府中, 崔嬷嬷扶着曲玲珑进了内室为她除去飘纱帷笠,换了件轻薄的月白还新细绸衫,系一条元青半白长裙子, 又被她吩咐着去了头上的玉钗、点翠,这才扶着她坐到那雕鹤纹护屏矮足榻上笑道:“奶奶尚在药铺便说饿, 现下可是饿坏了?老奴这便去准备饭食。”
    曲玲珑点头,拿过荷花样式的洋漆小几上打了一半的络子道:“是有些饿了,嬷嬷去准备吧,我再来打会络子,让丫鬟们也出去吧。”
    “是”崔嬷嬷笑着应了声儿便带着丫鬟们出了去。
    碧落心中难安, 跟着出去又偷偷溜了进来,见她正将那混了麝香的夏布八宝样式的香包拆开,将里头的香料往自己经常佩戴的玉色纱挑线绣茶花的香囊里倒,一时心慌的不行:“姑娘你当真要经常带这东西么?”
    已经装置好,曲玲珑正在收线:“对, 一定要带,这样才能走的了无牵挂!”
    “走?”碧落惊住了:“姑娘你要去哪啊?”
    曲玲珑摇头:“现下还未曾有何计划,但我总不会一直待在这种地方,所以我不能有孩子这种牵挂!”
    碧落着实未曾想到她心中竟还有这样的想法,呆愣了半晌, 想到她在这侯府中虽锦衣玉食,但到底是个人家的一个妾,现在受宠还好,若是将来那人一旦厌弃了……
    思及此处碧落心中一横狠狠点头:“好, 姑娘走的时候一定要带上碧落!”
    见她竟未反对,曲玲珑欣慰拉过她的手笑道:“自然要带你,还有我阿爹,咱们三人定还要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自遇到顾西臣便从未展颜笑过了,此刻见她舒展了眉眼笑的很是憧憬美丽,又闻她此话,碧落眼中渐湿:“对,咱们还要像以前一样!”
    见她还湿了眼,曲玲珑点着她的鼻尖:“傻丫头!”
    她越这样坚韧碧落越心疼,到底还是担心她的身子,望着她手中的香囊脸都快皱成了一团:“可这麝香到底太过毒辣,那女大夫都说了会致使妇人无孕呢!我还是帮姑娘想些别的法子吧,总归有不伤身又能避子的!”
    曲玲珑摇头:“我之所以选择麝香便是因为它方便不宜被人察觉,若用别的法子无外乎服药之类,在这里是万万行不通的!”她说着又是自嘲的笑了笑:“再说了,我如今这幅残败的身子是断不会再嫁与旁人了,有孕无孕又有什么干系?余生我只想陪在我阿爹身边!”
    “姑娘!”碧落心疼的握紧了她的手。
    总算了了一桩大事,曲玲珑心中轻快了不少,将那玉色纱挑线绣茶花香囊重新系回自己腰间,抬眸时无意间望到菱花窗外有株修剪的很是精致的木槿花,是嫣红色的,在阳光下越发显得娇颜。
    她自来此便一直郁郁寡欢鲜少外出过,便是出去也未曾有心思观察旁物,是以竟还不知这清芷园中竟还种有花儿。
    她自小便喜欢花朵,在青桑县时便在后院阁楼下种了许多,此刻忽然见到便如同见到故人一般亲切、欢喜,下榻出了去。
    见她要出去,侯在外间的丫鬟忙撑了竹伞过来劝道:“午间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奶奶还是莫要在此刻出去罢!”
    也不知是因为了了一桩大事,还是见到了外头盛开的花朵,曲玲珑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闻言转脸笑了笑:“不妨事,我不需这竹伞!”
    那丫鬟是头一次见她笑,一时心都顿住了,待回过神,人早就已经掀开莲青色凤穿牡丹的厚重门帘出了去。
    这请芷园中的布景很是不错,虽只是间住所却也不小,外头竟也有那画廊、假山流水,期间还点缀着花鸟虫鱼。
    曲玲珑方才透过菱窗看到的便是那种在圆门处的一株木槿花。
    这园中景致自有人打理,但那些个明艳的花朵被整整齐齐的规整在用了打磨圆润的黑白石子垒起来的花台内看着很是匠气。
    曲玲珑看了会儿,便让碧落回去拿了剪子过来,弯身修剪着花台里头的花朵。
    见她开心,碧落也一扫先前阴霾,和一众丫鬟陪在她身后。
    美人儿手持金娇剪正修剪着花台里的花朵,因弯了身那一头乌鸦鸦的长发便垂了一些至她胸前,她似乎很开心面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映着眼周的研研红晕,便是那花台里明艳的芍药也比不过她。
    顾西臣在园外看了许久,直到发现她那娇颜渐渐被日头晒的嫣红方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抱到怀中,一面往房中走一面低头看她哑声道:“娇娇一笑真个如春水映梨花!”
    他突然回来曲玲珑吓了一跳,好容易轻快的心瞬间便又沉重了下来。
    顾西臣抱着她到内室的矮足榻上坐着,刮着怀中人精巧的鼻尖笑道:“娇娇今个儿出去玩的如何呀?”
    曲玲珑垂着眸子没有说话,忽然唇上一润是他亲了上来,曲玲珑皱眉抬脸正见他笑的一脸满足:“原来娇娇也想给爷生个孩儿出来!”
    他这一句话吓得曲玲珑一身冷汗,愣愣的望着他。
    以为她是在害怕,顾西臣忙安慰道:“娇娇莫要担心,这侯府妇人虽多但有爷在,她们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害娇娇!”
    他竟连崔嬷嬷走后的事情都知晓,显然是去问过那女大夫!真是万幸她没有让那女大夫配香料,曲玲珑一身后怕的冷汗,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垂下眸子微微点头。
    她这样乖巧,顾西臣心中大爱,抚着她的背柔声道:“那香包粗劣,娇娇千万莫戴,赶明个儿待爷进宫向太后老祖宗讨要个顶顶精巧的香囊给娇娇玩!”
    他知道这个也没什么稀奇了,曲玲珑并没慌张只垂着眸子点头:“一时新鲜而已,已经将那香包扔了!”
    顾西臣颔首正待说话,崔嬷嬷在立屏后恭声道:“爷,饭食及奶奶的补药都好了,现下可要过来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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