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都是背对窗户,警惕四周,加上主子的事也不是他们能够随便窥探的,竟然没发现这个剪影根本没动过。
    佛狸眼皮跳了跳,推门进去,只见宫女嬷嬷趴了一地,而灯下的那道剪影是真的只是一道剪影而已。
    佛狸一下如坠冰窟,寒气从脚趾甲直透天灵盖。
    门外的侍卫只听得一声怒喝,顿时乱作一团。谁都不知道宋轶是如何消失的,地上被迷晕的宫女嬷嬷是被他浑身戾气给生生吓醒的,几乎以为自己的脑袋就此要搬家。
    佛狸只暴躁地喝一个字,“滚!”
    瞬间,整座宫殿都变得静悄悄的。
    佛狸一个人坐在临窗的坐榻上,看着那道剪影,觉得分外讽刺可笑,而他却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地看着那道剪影。
    整座宫殿静悄悄的,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得吱嘎一声,有风灌进来。
    “不是叫你们都滚吗?”
    一个小太监很不知趣地走进来,兀自在那边桌上倒了两杯凉茶,亲自端到他跟前。
    佛狸愣了愣,抬头看他,陌生的脸,纤薄的身板,手指如玉石一般,好看得过分,他一下便呆住了。
    小太监笑眯眯地在他面前坐下,支着腮帮子说道:“我想去哪儿,没人关得住!不过,我们是至交,要走,我也会亲自跟你道别。”
    宋轶端起一杯茶,道:“我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恭喜你登上太子之位。不管你乐意不乐意,以后北魏都要你扛起来。”
    佛狸捏着茶盏喝不下去,盯着盏中剔透的茶水,问:“如果我是他,你会不会留下来?”
    宋轶想也不想,答:“当然不会。”
    佛狸有些意外,抬头看她。
    宋轶笑道:“你看,人生短短几十载,一定要做自己想做又有意义的事情,才不悔此生。我不希望他禁锢我,同样我也不会禁锢他。这样才是对生命的尊重!”
    听得此话,佛狸突然羞愧难当。之前,他到底都干了什么蠢事儿啊!
    外面响起一声哨声,宋轶望了望窗外,道:“我该走了。你的那些侍卫不好对付。有空我再来看你!”
    佛狸心头一紧,一把拉住她,眼中有火苗闪烁,“你要去哪儿?”
    宋轶道:“凡是有漱玉斋的地方,那里都会是我的家,平城的漱玉斋也不例外!”
    佛狸缓缓松开,心中万千情绪翻涌,有惆怅落寞也有光明与希望。
    他站在宫殿前,目送宋轶走向昏黄灯火下矗立着的那个男人。他看到他伸出了手,宋轶乖乖地将小爪子放在他手心,回头冲他挥了挥,跟着男人一起没入黑暗中……
    那,才是她的归属。
    佛狸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宫殿里,感受着属于宋轶的气息慢慢消散,再难寻觅踪迹。萧旭提着两坛酒过来,丢了一坛给他。
    佛狸微微愣了愣,“你何时来的?”
    “刚到!恰好看了一场好戏。”
    佛狸苦笑:“我这样子是不是太难看了?”
    萧旭点头,“的确够难看的。”
    佛狸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萧旭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现在是一国储君,肩负的是天下苍生。也许,某一天,你的生平还会由她来盖棺定论,你觉得她会给你排在哪个位置?”
    “我不接受魁首之外的任何一个位置!”他不能输,即便在感情上输给了刘煜,但身为男人,他不能输掉了最后的尊严。
    萧旭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他家的流云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一路支持,大概还有一两个番外便宣告彻底结束了。
    接档新文,有两个梗,还没想好先开哪一篇,先求预收
    第一篇:快穿女配与反派boss相爱相杀的故事
    第二篇:女扮男装大太监,无意睡了个少年郎,他年篡位变摄政王
    ☆、番外一 新生
    慕眭觉得, 宋轶是王静姝这件事简直就是欺诈!
    第一次为美色所迷, 他认了, 谁教那的确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可惜那已是□□,幸好迷途知返;第一次为他人风采所折服,他也认了, 谁教宋轶是朵千年难得一遇的奇葩呢?
    可两次掉的是同一个坑里,这无论如何都叫他无法接受。
    一路回吐谷浑的路上,看着那张漂亮得过分, 笑眯眯的脸, 他的心血都要呕干了,再也不想正眼瞧她一眼。
    宋轶跟刘煜说, 慕眭嫌弃她。
    刘煜摸摸她的呆毛,说他只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而已。
    为照顾宋轶的身孕,一行人优哉游哉地直用了两个月才进入吐谷浑境内。刘煜发现, 自己的妻子最近胃口好得出奇, 一路行来,山珍海味吃遍, 把人养得珠圆玉润的,别提手感有多好了。
    吐谷浑的王城叫伏俟城, 按鲜卑语的意思就是王者之城。
    这座王城不及江左的风雅,不似北魏的庞大,但独有一种异域风情的恢弘气势。保留了鲜卑、氐、羌、羯等民族的民族特性。慕眭很好地遵从了各部族自身的文化涵养,同时用大一统的汉族文化加以引领, 看似多民族五彩斑斓,却十分融洽。
    恐怕连魏帝看到这翻光景都要羡慕不已。
    慕眭归来,带来了粮食和布匹,还有各类作物种子,百姓夹到欢迎,欢呼声振聋发聩。
    宋轶忍不住啧啧叹息,果然是马背上的彪悍民族啊,这声音都比江左来的浑厚。
    在人群的彼端,一名红衣女子被彪悍的勇士簇拥着,英姿飒爽地坐在马头上,鄙睨着马车中的宋轶。宋轶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才惊讶道:“该不会是慕容玖吧?”
    随行的侍女笑盈盈答道:“正是玖殿下。”
    听闻当年慕容玖也只是机缘巧合帮过慕眭一次,慕眭也是个厚道人,直接以王姐的身份迎她入吐谷浑,给予她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宋轶就郁闷了,这个混蛋,即便灭国,也一直是被人捧在掌心宠着,开元帝是,这慕眭也是,身为一个亡国公主,人生过得这样恣意妄为,让她这个辛苦打拼的人情何以堪?
    “怎么?很不高兴看见我似的。”慕容玖策马上前,额间缀着红宝石,衬托得她凝脂一般的脸犹如雪山玉女,在一众高原红的烘托下,说一句仙女下凡一点不为过。纤细的腰间是一条由本地苎麻编织的腰带,上面也窜着各种宝石,形成一个格桑花纹路,连手里提着的马鞭上都镶嵌着玛瑙石……
    “身为一个亡国奴,你不觉得这样太奢侈了吗?”娘的,这一身足够她办一间义学了。
    慕容玖直接送给她一个漂亮的大白眼,这不就是说慕容氏那一族被降罪的事情吗?
    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做了该做的事就够了,可没想被父兄当棋子拿捏一辈子。
    “慕容玖早已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柴阿玖,跟南燕没有任何关系。”
    说罢,慕容玖的视线落在刘煜身上,即便刘煜戴着面具,她也一眼看出来他的身份,江左的豫王,开元帝的亲弟弟,毕竟相处十余载,哪里瞒得过她的眼睛。
    此刻慕眭正给刘煜介绍他的臣民,慕容玖很不客气的爬上马车,神秘兮兮问道:“听闻画骨先生与你一道过来,我左看右看,也没看到谁像画骨先生的,该不会是他吧?”
    宋轶点点头。
    慕容玖扁扁嘴,“还真是无耻呢……”
    “多谢夸奖。”
    夸奖?慕容玖脸色白了白。
    慕眭为宋轶等人专门辟了一座宫殿安置,刘煜呆了三日,突然对宋轶道:“我要回泰康城一趟。”
    宋轶眨巴了一下眼,她差点忘记了刘煜还有另一重身份。
    “好,你回去吧。”
    翌日一早刘煜便走了。慕容玖敲着马鞭看着他策马狂奔的背影,淡淡说道:“你知道男人最容易在什么时候出墙吗?”
    宋轶不答。
    “就是女人怀孕和生孩子后。”慕容玖瞅着宋轶隆起的肚子,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就这样毁了,也不知道生完孩子能恢复了几成,啧啧,着实可惜了。
    宋轶扶着腰,昂着头,鄙睨着她,“你就酸吧。你若实在寂寞,我让孩子认你当干娘。”
    慕容玖脸色变了变,谁特娘的寂寞了,她在这里不知道多少风光自在呢!
    慕容玖直有两日没理宋轶,宋轶知道这颗针扎得有点深。倒不是说慕容玖小气,而是她大概自欺欺人久了,终于开始思考人生了。
    宋轶在她宫里见过那幅画像,那是她为她画的寒烟湖的全景图。全景图上,几寸长的开元帝,都被她手指扣糊了,可见没事干的时候她就拿着手指光蹭开元帝的画像去了。
    这个女人看似没心没肺,但真的动了情,也许就是一辈子的事。可要把她这样的性子关入后宫,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且不说那男人对她是不是从一而终,那些个嫔妃,只要存在,她就不可能痛快,何况,开元帝还有一个无法割舍的臧皇后。
    那场比试,她输了,她心甘情愿退出,可纠缠了这么多年,这些感情岂是说收就能收得回来的。
    宋轶正想着要如何开解她,慕眭亲自来告诉她说,不日要给慕容玖选驸马,宋轶整个人都不好了。
    慕眭安抚她道:“不用担心,伏俟城的男儿并不比江左的差,来选驸马的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是功勋权贵,功绩显赫之辈,她心中也有合适的人选,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罢了。”
    慕容玖就像是一只蜂王,一窝的工蜂围绕着她转悠,看似风光,令人艳羡,但时间一久,这便成了伏俟城一大祸害——多少优秀男儿都想娶她为妻,而慕容玖就一个,平白耽误了人家的大好年华。为此,大臣们没少上折子让慕眭给慕容玖赐婚。
    宋轶观察了几日,觉得这群工蜂里,长得最好看,表现最杰出的当属第一勇士莫丹,很多人都以为这驸马人选非他莫属,结果,慕容玖却将自己的金箭亲手捧到大将军呼罕禅面前。
    宋轶看到这一幕,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呼罕禅看到面前的金箭,也愣住,面上变得青紫,估计连呼吸都忘记了。
    呼罕禅虽然功勋盖世,身材也健硕魁梧,令很多人艳羡,但是,他脸上有一道疤,从额头一直拉到左耳,非常可怖,加上他性格冷毅,不苟言笑,常年练兵练就的一身威严煞气,就差在额头写几个字:闲人勿近。
    这样一个人,若半夜醒来看到,非得吓尿不可。很多人说,这就是他年过而立还娶不到妻子的缘故。慕眭和大臣们不少跟他说媒的,且不说他眼光高,看不上,某一次,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结果他还没启口,人家小姑娘硬生生被他给吓哭了。
    自那后,慕眭便再也没接受别人说媒。
    以慕容玖那挑剔样儿,断不会眼瘸到去喜欢一个刀疤脸,这其中必定有□□。
    宋轶干脆利落地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慕眭,慕眭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道:“呼罕禅脸上那道疤就是为她受的。”
    宋轶再看,果然发现呼罕禅的脸色古怪地变了变,眼中几乎要喷出炙热的火苗来,像是要将面前的女人给熔化了。
    “你确定吗?”他问。
    慕容玖点点头。
    呼罕禅依然犹豫,“你不需要对这个愧疚。”
    慕容玖道:“你真不想要吗?不要我可真给别人了!”
    话未说完,那只金箭已经被呼罕禅抢在手中,他坚定地说道:“金箭给了我,你便没有后悔余地了!”
    慕容玖笑得跟朵花儿一样鲜艳。
    宋轶已经不忍直视了,“那个,我都没看到呼罕禅追求过她。”她觉得也许是自己眼瘸。
    “呼罕禅不娶妻,并不是因为他脸上的伤疤,而是他一直放不下。阿玖入宫时,他偷偷去过江左,回来还大病了一场,从此,本来就不苟言笑的人,看起来更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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