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以为自己是她的表姨夫, 就可以指使她, 让她看病就看病, 谁给他的那么大脸。
    “去哪个府若我没记错, 表姨夫一家可是暂住在钟府的,怎么我们府上的府医连区区断腿都治不了吗?”
    钟澜拉着谢珵躲开贾越成的大礼,讥讽着说。
    贾越成一张脸涨成紫红色,他在清屏郡可谓说一不二,被钟澜这样说,自己心底隐藏的自卑又突兀跳了出来。
    “这……表侄女若是不得空,不知、不知能否请姚神医前去一看。”
    这话一出,门边的谢宁先笑出了声,一个能得主子青睐的小厮,就要为主子分忧,替主子先开口教训人。
    “我家夫人可是郎君的妻,不是医女,没有给人看病这一说。至于姚神医,真不好意思,他老人家忙着给宫里的娘娘们调理身子。”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家夫人不看病,姚神医可不是什么人都去看的。被谢宁这样一说,贾越成才反应过来自己求钟澜和姚神医去看病着实孟浪了。可他实在担忧老母,拼着自己这张脸不要,开口道:“这……表侄女就去看望一下家母,安一安家母的心可好”
    谢宁自觉自己的话够直白,可谁知这贾越成这般听自家母亲的话,非要夫人前去。
    此时又有一钟府小厮来催,快让钟澜过去瞧病,说贾杜氏已经疼的满床打滚,但就是不让府医看。
    贾越成一听,急不可耐,恨不得插翅飞过去看望贾杜氏,又恳切的请了几遍钟澜。
    谢珵和钟澜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共同对这个刚刚还生出好感的贾越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这般三催四请,钟澜倒是想去见识见识这位非她不可的老夫人了。‘
    几人到了钟府,由小厮领着去了小西院,还未进贾杜氏的房门,便听屋内宛如杀猪般的嚎叫。
    “你们莫要碰我,不知哪里来的庸医,疼死我了。”
    一个尖锐的女声大喊:“还不赶紧将钟澜请来,顺带着把神医带来,给她面子让她来给母亲看病,还这般矫情。”
    贾越成对着谢珵与钟澜拱手,示意他们不要介意,这定是母亲疼的紧,阿妹过于担忧母亲,然后三步并成两步冲进了屋。
    谢珵陪在钟澜身边,轻捏她的肩膀,“不要生气。”
    钟澜皱皱鼻子,“跟这种人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不用在这陪我,莫要着了凉,快去寻父亲,这的事,我来处理。”
    谢珵正好就太子妃小产一事想同岳父商量,拉好钟澜身上披风,“那我去寻父亲,你注意安全。”
    说完,又对着珠株和颂曦道:“保护好夫人。”
    “诺。”
    钟澜目送谢珵走远,对小院中的小厮问道:“祖母和母亲呢?”
    “老夫人头痛,回去歇着了,此间事交给夫人处理,夫人现正在那屋中。”
    还未等婢女进屋通传,贾越成倒是先出来了,钟澜不等贾越成开口,率先走进屋子,贾蓉看见她,“二娘来了,快来看看母亲。”
    说着就要去拽钟澜,珠株档在钟澜面前,“这位夫人还是唤我们夫人谢钟氏为好。”
    贾蓉讪讪地缩回手,“谢钟氏,还请看看我的母亲。”
    钟澜寻到母亲,走到钟柳氏身边,“夫人这话可说错了,我可不是医女,不能将您母亲的断腿接上。”
    “你,你不是会医术吗?”贾蓉瞪地大眼,一副不置信的样子。
    “哎呦,疼死了,疼死了。”
    钟澜躲在钟柳氏身后,“你母亲要疼死了,你不过去瞧瞧?”
    贾蓉暗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钟澜,转身去安抚贾杜氏,“母亲,谢钟氏来了,这就要给你看病了。”
    钟柳氏脑仁被她们闹的一突一突的疼,低声呵斥钟澜,“你怎么还真过来了,胡闹。”
    钟澜拉着钟柳氏的手,冲跪在床榻边的贾越成努嘴,“女儿这不是被那孝子磨得没法子了。”
    旁边苍白着一张脸的贾褚氏闻言,立即上来给钟澜赔罪,“这就是阿姈吧,长得可真漂亮,我是你表姨,小时候还在吴地抱过你,你表姨夫为人孝顺了些,考虑不周之处,还望不要计较。”
    钟澜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不像样子的少妇,从钟柳氏身后走了出来,“表姨这就见外了,我到现在还记得表姨给我捎带的清屏特产呢,那个时候表姨美得就跟个天仙似的,我日日做梦都想快快长大,变成表姨的模样。”
    贾褚氏被逗乐了,捂嘴轻笑,像小时候般摸摸钟澜的头,一脸恍惚,“真快啊,你都出嫁了。”
    “母亲都病成这样了,你不在床榻前伺候,还有时间在这何人闲聊?”贾蓉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将从钟澜那受的气全撒在了贾褚氏身上,拉上贾褚氏手臂就要往里面去。
    贾褚氏被拽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还是白芷见此情景见的多了,眼疾手快的将贾褚氏扶起。
    钟柳氏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钟澜也是吓了一跳,“表姨又不是医者,不能将老夫人的苦痛消磨,你拉去作甚。”
    贾越成被母亲拉着,手上挠出好几道血痕,连连保证一定将钟澜带过来,这才脱身,正好看见贾褚氏差点摔倒的一幕。
    “阿蕾,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贾越成快走两步,扶着贾褚氏,对贾蓉道,“你怎么那般不小心,将你嫂子拉摔了怎么办?”
    贾蓉颇为不客气,“摔了又怎样,要不是她,母亲能摔断腿,疼的直打滚。”
    白芷气的浑身颤抖,“夫人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明明当时您陪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一脚踩空,才摔断了腿,这又与我们夫人有什么干系。”
    贾蓉上前给了白芷一个巴掌,“你一个婢女怎么与我说话呢,要不是她不在母亲身边伺候,母亲能摔倒吗?”
    “你!”白芷捂着脸,气得在一旁掉泪。
    贾褚氏一声“白芷”,制止了她继续说的话,转头对面色不善的贾越成道:“夫主,我们还是先给母亲看病要紧。”
    贾越成铁青着脸,对贾蓉道:“你若无事便回房歇着,这里人多且杂,用不着你在这碍事。”
    贾蓉怒骂一声,“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和妹妹,我走,不在这碍你的眼。”
    她一走,屋内只剩贾杜氏的哀嚎,“那个钟澜不是到了,怎的还不来给我看病。大郎,你快去让你媳妇找她,你媳妇可是她表姨,哎呦,疼死了。”
    贾越成也很为难,钟澜这副样子摆明了就是不会去看病,可母亲那里还拒绝府医碰她,只好低声对贾褚氏说:“你同钟澜求求情,让她给母亲看看,这事都发生在钟府中,自然不会传出去。”
    贾褚氏脸色白了三分,一分是贾越成对贾母毫无原则的孝顺,一分是任人诬陷折辱的酸楚,另有一分则是将自己伏小做低在表姐一家面前显露的卑微。
    靠在贾越成怀中的背微微挺直,给两人之间留出一丝缝隙,贾褚氏看着钟澜刚想张嘴,就被钟澜带着笑阻止,“老夫人疼的那般厉害,那我便去瞧瞧,但我可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治好老夫人。”
    钟澜给贾褚氏留了面子,这后半句话自然是说给贾越成听的。贾越成欣喜万分,松开贾褚氏跟着钟澜就进了内室。
    钟柳氏默许了钟澜做法,让珠株与颂曦时刻跟在钟澜身边,拉过还神情恍惚的贾褚氏坐下。
    贾褚氏刚一坐下,就下意识弹跳而起,望向内室,一副怕别人说她不在身旁伺候反而歇着的模样。
    钟柳氏心头一梗,硬拉着贾褚氏坐下,“那屋里有大夫有你夫主,你安心在这歇着,看你脸白的。”
    “表姐……”
    “不说了,喝点茶暖暖胃,可真是折腾了一天。”
    贾褚氏低头捧着茶杯,眼里的泪水啪嗒,掉进茶杯中,融入茶水消失不见。
    钟澜进了内室,看到两个气的已经不想说话的府医,走到老夫人床边,在她要一把抓住她的手时,抢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给老夫人把把脉。”
    一触即放,看向老夫人两条腿,两条腿都安安稳稳的连着呢,钟澜问向府医,“伤的哪条腿?”
    府医一挥袖,“左脚!”
    钟澜看了看高高肿起,明显是崴脚的左脚……
    让婢女将老夫人按住,伸出手去覆在那肿起上,嘴里说着:“老夫人,我得给您检查一下,您忍着点。”
    话音一落,手上用劲。
    “啊!”贾杜氏挣扎起来。
    这冲破云霄的叫声,珠株给钟澜堵住耳朵,钟澜继续一按。
    ☆、第65章 065
    “你会不会看病啊,疼死了, 我腿都断了, 你在那来回按什么,赶紧给我接上啊!”贾杜氏疼的直嚷嚷。
    贾越成不住的安抚, 忍不住瞄向钟澜,“我母亲的腿如何?”
    旁边的府医气恼, “老夫都说过了,这位老夫人只是扭伤了脚,推拿一番就行!”
    贾杜氏一听立即就不干了,“大朗,你快点把这两个庸医赶出去, 我明明腿都断了, 我都要疼死了啊!”
    钟澜镇定自若的起身, 像是刚刚故意按压贾杜氏的不是她一般, 看那两个府医求证似的望着她, 说道:“老夫人确实是腿断了, 只怕一会要遭些罪了, 十天半个月恐怕都要下不了床榻。”
    “听听, 神医的弟子都说了,我这是断腿,你们这两个庸医, 哎呦, 疼疼疼。”
    “夫人!”两个府医都忘记了生气, 这么明显的扭伤, 就连没有学过医的都能看出来。
    贾越成也惊讶的看了过来,他自然也看到了母亲的腿,根本就没断。
    钟澜也不给他们解释,让颂曦拦住正欲夺门而出的两位府医,“老夫人,我一会要将您的腿接上,但事怕您自己看到害怕,所以得将您的眼睛蒙上。”
    珠株拿来丝带递给贾越成,贾越成疑惑的看向钟澜。
    钟澜一脸正色,“表姨夫快给老夫人蒙上,老夫人莫怕,正骨时可能会疼一些。”
    “哎,好好好,大朗,你快给母亲蒙上。”
    贾越成将贾杜氏的眼睛系上丝带,钟澜这才招呼两位府医,低声道:“两位先生莫气,我自然知道先生的诊断无误,但现今老夫人就认为她的腿断了,我们说不过,索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位府医面上渐缓,钟澜客客气气的请府医为贾杜氏看脚,“术业有专攻,我对跌打损伤并不精通,还是请先生来看。”
    两位府医看好后,翻开药箱对钟澜点点头。
    钟澜提高声音,“老夫人,我现在要给您上药了。”
    “哎,多上点,多上点。”
    “好的,我给您多抹点。”府医在贾杜氏的脚上擦上药油,贾杜氏的脚顿时像一个油光锃亮的猪蹄。
    钟澜让珠株取了一块干净的软布递给贾越成,“老夫人,我一会要给您正骨,会很疼,怕您咬到自己舌头,您得咬块软布。”
    贾越成为自己母亲嘴里塞上软布,钟澜又让四个婢女上前按住贾杜氏,示意府医开始推拿,府医刚刚也生了一肚子气,手下力道半分没减,第一下揉搓,四个婢女拼力才能勉强按住贾杜氏。
    贾杜氏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就如同一条濒临死亡的鱼,直挺挺的在床榻上弓起身子乱蹦。
    贾越荣急的出了一脑门汗,钟澜低声对贾越成解释道:“第一次推拿都是这般疼,之后便好了。”
    两位府医丝毫不在乎贾杜氏有多疼,轮流去按。
    等府医按完后,贾杜氏才松开了抓住贾越成的手,如同面条般瘫软在床榻上。
    钟澜回头看了眼在外室低声啜泣的贾褚氏,对贾越成愈发不待见。
    “老夫人,您的腿得固定住,我给您上夹板。”
    府医拿过夹板,象征似的绑了起来。
    贾越成拿起湿巾,擦着贾杜氏脸上的汗水,对钟澜低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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