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太久没有回来披香殿了。
    .
    上一次在披香殿, 她的父皇宣帝还在, 她的母后奄奄一息。
    因为所谓的爱, 因为所谓的妥协与包容,所以她的母后最后死得寂寞又可怜。
    她给予帝王的妥协与包容, 换来的只是宣帝的步步紧逼与漠然以对。
    她死去的时候悄然无声,只是拉着赵淑的手握了一握, 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然后, 对赵淑来说,是兵荒马乱的日子的开端。
    .
    对她来说, 母后没有了, 父皇无法依靠,她只能靠着自己, 她需要护着自己的弟弟赵均, 她需要……需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一腔付出到如今,她曾经都以为自己不是一个软弱的女人。
    可现在回想一二,只会觉得可笑又荒谬。
    或许是因为过犹不及吧?
    又或许是因为,赵均与她的姐弟情是假的, 她以为的坚不可摧的感情, 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赵均想让她去死吗?
    就像当初……当初萧珊对萧胥那样?
    当初萧胥明明打了胜仗,却被萧珊赐死的时候,是不是与现在的自己有着同样的无奈呢?
    她无声地笑了一笑,向后仰倒在柔软但冰冷的靠垫上。
    她又想起了萧胥——或者更准确来说, 是想起了那娇弱的小郎君许璀。
    .
    他是不是有听深竹的话离开呢?
    如果能离开……那便再好不过了,无论她是什么下场,都不会牵连到他。
    他可以自由自在,从此再没有牵挂,或许还能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女人,然后与她白头偕老共渡一生。
    她把头埋在那些软绵绵的靠垫里面,感觉到有泪水从眼中滴落。
    或者他不要离开……等她从宫里出去就更好了——如果她还能离开这里的话。
    她可以带着他离开这里,离开京城,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去过……去过一个快活又没有烦恼的日子。
    她会对他特别特别好,因为要感谢他……再一次来到自己的身边。
    .
    雪仍然是不紧不慢地下着,北风卷着雪粒在空中呼啸而过。
    萧珊拄着拐杖站在廊下,抬头看着天,有些玩味地勾了勾嘴角,向旁边那形容普通的男人笑了一笑:“赵均真的对赵淑动手了?”
    那男人点了头,道:“是,现在长公主被留在宫里面,不许出宫。”
    “看来时机也快到了。”萧珊成竹在胸地笑了起来,“蛰伏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等到今日,能一雪前耻,重振河山了。”
    “郑将军留下的人马,还有从前十六卫的一些人,已经收编完毕了。”男人沉稳道,“陛下,若是能拿到传国玺……便更加名正言顺了。”
    “有没有那块石头都无妨。”萧珊摆了摆手,“有了反而还碍手碍脚,章贞农他们那些木鱼脑袋,不就是守着这所谓的正统,生生把自己耽搁成了铁匠么?”
    男人也笑了笑,道:“陛下说的是,赵均没有传国玺的时候,还知道要对长公主多多依仗,如今传国玺到了手……便也过河拆桥,这也才给了陛下绝佳的机会。”
    “是,正是这个道理。”萧珊不紧不慢地笑着,“这石头说是正统,说不定是个邪物,君不见这些拿着石头的,统统都不得好死了么?”
    说到了这里,男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据说长公主与驸马之间吵了一架,昨天长公主直接去城外温泉庄子上住了,今儿早上都没回府是直接去朝堂的。陛下要不要动手,顺便把驸马给拿下来?哪怕是投鼠忌器的作用,对长公主也是一番牵制。”
    萧珊忽然听说许璀与赵淑之间有争吵,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道:“这倒是好事,说不得他日我还能借着这事情来安慰一番阿淑……阿淑便也会知道我的好。”
    男人笑了起来,道:“陛下对长公主这样一番情义,想来他日长公主也是会明白的。”
    萧珊快意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北风中渐渐破碎,然后消散在了大雪纷飞之中。
    .
    他从投降到今日,终于等到了可以扬眉吐气的这一天。
    他当日的投降或许可以说是不得已,又或许可以说是不得不为之。
    他的亲卫与亲信都不在跟前,郑武甚至都不在京城,京城只有与他离心的十六卫,甚至十六卫还想扶持一个所谓的皇室正统来取代他,他几乎是别无选择,宁可做亡国奴阶下囚,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皇位拱手让人。
    他选择了投降,但并没有选择认命。
    他有资本投降,也有资本东山再起。
    郑武还在,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还在,他还有人可以用。
    他并非是孤家寡人一无所有,他甚至有整个西秦的班底可以用起来。
    他一直蛰伏着,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赵均与赵淑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他是皇室中人,从小就在阴谋诡计中长大,他哪里看不出来赵均的心思呢?
    赵均不过是想要赵淑来出力,然而并不需要赵淑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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