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骚动之后,张骞宇愤然离开,咖啡馆重归平静。
    李梓峰支着桌子站起来,青筋隆起的手背缓慢的抹去嘴角的猩红。同样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断成两截的簪子,它像一把刺向他心脏的匕首,一进一出之间便将那段记忆残忍的绞缠出来。
    挂断母亲的电话,李梓峰第一时间联系了秦晴。
    李梓峰:放假了吗?回家了吗?
    秦晴:放假了,不过还没回家!
    李梓峰:打算什么时候回?一起回家如何?
    秦晴:过几天,有个舞蹈节要开幕,有很多我想看的演出,所以我打算看完再回家。
    李梓峰:好的,那我等你,你看完演出告诉我回家时间,我负责买票,咱俩一起回。
    就这样,李梓峰将对张骞宇的嫉妒转嫁到了秦晴身上。
    李梓峰陪秦晴去看舞蹈节演出,再与她结伴回东北过年,假期里两人相约逛新华书店,寒假结束又一同返回北京。
    更多的接触中,李梓峰发现秦晴不仅仅是个漂亮的女生,她善解人意、大方幽默,就像冬日里的暖阳给人暖暖的感觉。他终于明白当初自己口中那个“不就是漂亮点”的女生为什么让张骞宇如此喜欢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李梓峰的理智却渐渐回笼。他像个忍受车裂之刑的恶徒,左边被不能背叛兄弟的道德捆绑,右边被渴望获得爱情的悸动束缚。
    左右的巨大拉扯让李梓峰的内心倍受煎熬,即便两人已经像情侣般约会和见面,他却依然麻痹自己的内心,那只不过是老同学之间的平常联系罢了,更不曾想过对她说出那句话:“秦晴,做我女朋友吧!”
    然而刻意回避问题,根本不能减轻他心里的纠结和为难。来自秦晴的每一条消息,甚至让他身上的拉扯感更甚。
    蝴蝶振动翅膀的那一天,李梓峰记忆犹新。
    那天北京的风很大,卷起无数沙尘和干枯树叶,在阴沉天空的笼罩下,世间万物都是灰蒙蒙的。
    李梓峰起床、吃饭、上课,整日里恍恍惚惚的游走在校园。突然,肩头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他伴随着刺骨寒风回头,眼神寻到突然从他身后跳出来的秦晴。
    一束光恰在此时穿破阴沉的天空撒下来,落在秦晴的身上,她像是发着五彩的光,站在面前冲他笑。
    那笑能迷乱人的心智,以至于他讪讪地对她说出了他都不曾想过的那句话:“秦晴,做我女朋友吧!”
    既然老天爷帮他做了选择,那他就抛开所有顾虑,全心全意的珍惜眼前的这件珍宝。
    李梓峰和秦晴都是很有仪式感的人,他们决定把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约会定在三天之后。于是秦晴在回学校的路上想的全是三天之后该穿什么衣服。而李梓峰呢,则想着送给秦晴一件世间只此一个的礼物作为纪念。
    一只木簪子!
    李梓峰的爷爷饱读诗书,曾于建国初期在南方一知名大学担任汉语言学的教授,后来接受组织安排来到东北小城担任要职。虽然弃文从政,可她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和兴趣一直没有停止。
    李梓峰小时候便在爷爷的影响下学习了解了很多中国传统文化。爷爷没事就写写书法、画画国画,李梓峰也就耳濡目染的有些功底,还养成了没事就爱逛逛古玩字画街的习惯。
    他从古玩街买了几块鸡翅木,又买了雕刻要用到的工具,一回来就躲进宿舍鼓捣起来。
    先将木料刨出一个大概轮廓,再精细刨出雏形。他第一次接触雕刻,手上的力度一点准头都没有,一刀下去不是刨多了就是刨偏了,为此浪费了好几块木料。不过通过前几块料,他基本上掌握了雕刻的要领了。
    所有程序从头再来,先刨出大概轮廓,再在这个基础上细刨,最后将棱角打磨圆滑,木簪子一端尖细一端宽扁的形状没多久就出露形态了。
    李梓峰将木簪子拿在手中,百思不得其解。形状没问题,长短没问题,粗细没问题,比例没问题,可他就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他正烦着呢,还赶上刚从食堂回来的舍友凑过来揶揄他:“呦,李梓峰你这是绣花呐?”
    桌上的木屑花随着舍友的吐气四处滚落,全宿舍的人哈哈大笑,李梓峰像轰苍蝇一样没好气的跟那舍友说:“滚滚滚,滚犊子!”
    舍友没趣儿的躺到床上听起郭德纲的相声来,李梓峰则继续对着木簪子苦思冥想的找原因。
    到底是哪不对劲儿呢?
    李梓峰脑袋嗡嗡作响,一点思路都没有,再加上耳旁让人无比烦躁的相声……
    郭:于老爷子爱收藏啊,爱到啥程度啊,花147万买个碗儿!
    于:啊,我爸反正是爱好收藏,舍得花钱!
    郭:147万啊,一个碗儿!反过来一看,嘿,这儿还有款儿呢!
    于:对,一般这物件儿啊,都有款儿。
    郭:仔细一瞅,微波炉专用!
    相声说到这儿,舍友在床上正笑得前仰后合的,却被突然从后面蹿过来的人吓个半死。
    “你有病啊,吓死你王哥了!”
    李梓峰激动的捏住他的肩膀,无比感激的对他说:“谢谢你,王八哥!”
    他怎么没想到还有款儿这回事呢!
    时间紧任务重,李梓峰整整猫在图书馆一天,就为了查阅从古至今关于“秦晴”的写法。
    楷书、隶书、宋体已经是烂大街的字体,充满了工业化流水线的既视感。草书的写法又太中规中矩,没什么新意。瘦金体倒是笔迹瘦劲,风姿卓越,可是让李梓峰一个雕刻初学者刻出瘦劲的笔锋来谈何容易啊!最后,他把注意力落在小篆上。小篆不同于以上所有字体的苍劲有力、横平竖直的硬朗风格,而且给人一种圆起圆收、圆劲飘逸的感觉,正好契合了女孩子的柔美。
    李梓峰一下子想到两千多年前的历史。秦国将小篆定为统一六国之后的文字,其即使地位不言而喻。而秦晴的“秦”又与秦国的“秦”相同,干脆只刻一个“晴”字,既含情脉脉又不会给人赘述的感觉。
    最终,李梓峰决定用小篆来雕刻这个“晴”字。说来也巧,“晴”字都刻完了,他把木簪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才发现原来小篆体的“晴”就像现在的文字“夕”和“生”左右排列的样子。
    夕生?
    一生!
    这是不是正是老天爷的某种暗示?
    李梓峰看着手指上被刻刀划伤的深深浅浅的痕迹,突然觉得自己承受的来自内心深处的忐忑都是值得的。
    李梓峰满心欢喜的将木簪子送给秦晴,却从没见她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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