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时吐息热度尽在耳侧。
    床头的窗户没关上,潮湿的风把纱帘吹得翻飞四起,随后细密的雨丝就顺着窗缝飘了进来,冰凉的触感落在略微发烫的皮肤上,激得谢楚清不自主地一阵颤栗。
    远远响起一道闷雷,她脑中一直紧绷的弦“啪”地一声就断了。
    顾行扣着她手腕的力松了点,谢楚清抽出手,身体迅速地侧滑出去,按着他的上臂往旁边一带,半起身抬腿一跨就压住了眼前的男人。
    光线昏昏然,谢楚清也没来得及看顾行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半跨坐在他身上,抓住他衬衫领子,低下头找到他的唇就下嘴咬了一口,听声音有些忍无可忍的咬牙:“顾行,你醒了没?”
    房间内寂静了足足十几秒。
    顾行最先反应过来,随后他半坐起身,凑近了谢楚清。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谢楚清,虽然逆着光看不清神情,但她能想象得出他打量自己的目光。
    危险,有力,侵略性十足。
    顾行出声,声音还是低缓,但不同于刚才朦胧的哑,而是完完全全清醒着的:“谢楚清。”
    他字顿清晰地叫完她的名字,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颈后,贴过来:“不睡觉了。”
    谢楚清听见这语气的刹那间,像是一盆冰水兜头而下,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她听出话里的潜台词了。
    不睡觉了。
    睡你。
    眼前的人顾行想了快十年,从发梢到脚尖,她身体的每一寸地方无一不催情。
    谢楚清之于他,是冰寒极地的濒死之人见到炭火、峭壁悬崖的坠落之人拉住藤条,抓住了就没有再放的道理。何况这回还是她不怕死地来惹他的。
    顾行没半分客气,抬手边解开剩下的衬衫扣子,边凑近谢楚清的肩颈,隔着轻薄的布料啃咬上去。
    谢楚清僵着身体,脑中嗡的一声。
    她是来还手表还人情的,刚才却把人家压身下了。现在还骑狼难下。
    这时候她还能从当下的危机情势中分心思暗骂自己一句:谢楚清你可真行啊。
    顾行的衬衫已经脱了大半,随着解扣子的动作露出上半身匀称而紧实的肌肉线条。这样的身材,穿正装时挺拔颀长,脱掉衬衫又是另一种光景。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窗帘被风吹起,带倒了窗台上一株植物,接着整个盆栽顺着倒在了床头柜上,连着台灯一起砸到了地毯上。
    “咚”地一声闷响。
    谢楚清缓过神来,也顾不上还什么手表了。
    她趁着对方分神的一瞬间往后撤了开来,翻身下床,略仓皇的背影写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
    落荒而逃。
    顾行办公室外就是秘书的办公室,十五分钟前单泽要进去送资料,在门口被李唐绪挡住了,这会儿只能在外面等着。而李唐绪则靠在一个小秘书桌案前的玻璃挡板上,正面不改色地逗着小秘书,就见谢楚清从里面开门出来。
    哦哟出来了。李唐绪招呼了声:“顾行还在里面睡着呢?”
    问完了才发现有些不对,谢楚清的背影可以说是狼狈了。
    单泽疑惑地转头问旁边的李唐绪:“没道理啊,老大怎么没跟出来送送谢小姐?”
    李唐绪目送谢楚清摁电梯下去,才觉出来了。
    “……你懂什么,”他摸了摸下巴,“未遂啊。”
    .
    过了两天,谢楚清跟医院请了一天的假,陪着沈苑出来挑婚纱。
    沈苑的订婚宴订在下月的月末,地点选在小郑父母所在的w市。当地的约定俗成中,订婚礼要比正式婚礼来得隆重,两家已经定下了具体地点和请柬名单,就差剩下的细节了。
    婚纱店在闹市区的购物商场,沈苑挑了件婚纱,跟着工作人员去试尺寸了。
    等了十几分钟,沈苑换完婚纱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谢楚清:“清姐,这件会不会太不端庄了?”
    婚纱是露肩式的,裙摆大放大收,收腰的位置刚刚好。
    “比模特穿得好看多了,”谢楚清毫不吝啬地夸,神色惋惜,“小苑你回去告诉小郑,他今天没来是他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沈苑被夸得开心:“他那边不好请假,再说了清姐你眼光比他好多了。不像他每回都没有新词,之前试了几家,每件都只会说好看。”
    谢楚清调侃:“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小苑你本来就貌美如花……”
    “清姐你别夸我了,小心我嫁给你。”沈苑对着镜子比了下身量,转过头一本正经地补了句,“出什么西施呀,我还是觉得吴彦祖要比小郑帅多了。不过要是每个男人都跟清姐你男朋友那样,那情人眼里出梁朝伟金城武我都是没意见的。”
    “……”
    谢楚清知道沈苑指的“她的男朋友”是谁,一时间也不想再解释,只挑了件拼接裙摆的婚纱给她。
    等沈苑进去后,一旁的店员微笑对谢楚清开口:“我们店里还有伴娘服,要是小姐您需要的话,我去帮您拿来试试看?”
    谢楚清刚想开口,身旁就传来一个声音。
    “清——谢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齐途在对面珠宝店的时候,就已经隔着玻璃看见了谢楚清的身影,现在走进来才算是确认了。
    他对旁边的女人轻声道:“宝贝你先去对面等我,挑件你喜欢的,等下我过来结账。”
    谢楚清见齐途慷慨温存的样子,眉头跳了跳,心想今天真是运交华盖才遇见了她这位前任,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齐途还远不能称得上华盖。
    意料之外的是,这回再见到她,齐途的语气突然变得客气礼貌许多,对女人殷勤温柔的招数也没拿出来招她,只是环顾了一周,笑着嘘寒问暖了几句。
    “谢小姐是来挑婚纱的?看来最近是有什么喜事了。”齐途又扫了遍,还是没见到顾行的身影。
    谢楚清:“……”
    她突然不太习惯对方态度的转变了。
    这家商场是齐氏旗下的产业,齐途从西装口袋里抽出支钢笔,写了串数字在名片的背面,夹着名片递给旁边的婚纱店店员:“谢小姐是我的朋友,等下都记在这个编号的账单下,有问题让你们经理来找我。”
    谢楚清听得眉头皱起来,笑容疏离地打断:“齐先生好意心领了,名片就收回去吧。”
    “不用客气了,应该的。”齐途知道谢楚清的脾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给了店员一个眼色。
    店员两边为难,还是把名片收下了。
    走之前,齐途又补了句:“还请谢小姐帮我向顾总问声好,恭喜了。”
    顾先生……顾行?
    齐途跟顾行认识,谢楚清是不惊讶的。生意场上的商业圈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些有名的巨贾大拿,虽然不是彼此知根知底,但有所耳闻也是正常的。
    但是齐途为什么会认为她和顾行在一起?
    另一边,齐途出了婚纱店,打开手机给顾行发了条短信,附了句看起来中规中矩的祝贺词。
    上回齐途好不容易将顾行约出来,谈两家集团在城西废弃工厂的开发项目,本来是打着双方互利合作的目的,说不定还能谈成远期的合作。但就算是他前期准备工作做得再好,也没想到自己挂名的前任女友是顾行的人。
    而后齐家还是没攀上顾家这棵大树,错失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回去后硬是把齐父气了好几天。
    现在总算找到机会能攀关系,他怎么可能会错过。
    .
    婚纱店里,沈苑试了婚纱出来,蹦着小步在谢楚清面前转了一圈。
    “清姐,这件怎么样?”
    谢楚清仔细打量过,看完笑着夸了几句,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对方是《当代医学论谈》杂志的文稿编辑:“谢医生您好,我们杂志社下个月的样刊已经出来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提前给您寄一份过来。”
    谢楚清顿了一瞬,才问:“样刊在发刊前会流出去吗?”
    “这个当然是不会的,除了杂志社内部和流程线上的几家,就剩下跟您一样的论文录用作者才会见到样刊。”对方又确认了遍,“如果谢医生您需要,我们现在就按您之前填的地址寄过来。”
    谢楚清应了声:“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齐公子的马屁又拍到了马腿上,默哀两秒钟
    ☆、第38章
    西山康复中心是市内远近闻名的疗养院, 医院建在近郊, 景观怡人,三面环山, 前两年还在医院的南面挖了一处人工生态湖。
    谢楚清到的时候, 钱老太太正拿着鱼饲坐在湖边喂鱼。
    专护人员带着谢楚清停在了十米开外的小路旁,边翻着手里的记录册边给谢楚清看:“最近两个星期状态都还不错, 就是上周五的时候精神不太稳定,哭着说要回家找自己母亲,这几天状态好很多了,医护刚刚才推出来看风景。”
    钱老太太靠在轮椅上,从谢楚清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华发斑驳的后脑,她接过记录册一一看完, 颔首说了声“谢谢”。
    专护人员唏嘘地说了声:“我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院里这么多老人,家属基本上都是头回送进来就撒手不管了的, 有些还能定期来看几回, 但也坚持不了多久。谢小姐你能隔三差五地来看,算是很难得了。”
    谢楚清看着眼前的背影,笑了笑没说话。
    她也不能说,老太太在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女婿没多久后就重新娶妻生子成家续业, 现在就只剩她一个外孙女,如果她不来看,就再也没有人会来了。
    专护人员喊了声医护, 示意给谢楚清和钱老太太两人相处的机会,回头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钱老太太的轮椅就停在湖边长椅的旁边,谢楚清在长椅上坐下来,一时间也没开口,就着这个姿势搭着轮椅的扶手看向老太太。
    外婆早些年就被检查出来有轻微的阿尔兹海默病,当年谢楚清的生母周媛死后没多久,外婆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而后谢母怀上了谢楚明,谢父又事业忙碌,就把人送来了疗养院。
    谢楚清自己也清楚,外婆当时的病情已经是中后期,即使送到最好的疗养院也于事无补,最多只能够延缓病情。
    这样的病,时间越长,记忆力退化越快,不管在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会逐渐倒退回婴幼儿阶段,到最后只能半昏迷地躺在看护床上,依靠着鼻饲的流质食物来维持那一点生命体征。
    她攻读医学,对于病情了解得比一般家属多得多,越是知道,看在眼里却也越无能为力。
    湖边一片安静,有风,但不大。
    钱老太太颤巍巍地往湖里扔鱼饲,成群的锦鲤围着湖边这一处聚了过来,纷纷挤着脑袋抢鱼饲,老太太见吃完一个,就笑容满面地拍一下手,又接着兀自继续喂。
    谢楚清带着医护给的毯子,她握了下老太太的手试了试体温,摊开毯子给老太太盖住了腿。
    老太太终于发现身边坐了一个人,转头盯着谢楚清半晌,才和蔼地叫她:“囡囡,你来啦。”
    囡囡是外婆以前叫她的昵名。
    “外婆……”谢楚清一愣,试探性地问,“您认识我吗?”
    钱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了:“你是外婆的乖孙女,外婆怎么会认不出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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