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笑。
    忽然,程桑桑想到了一事,问:“你要怎么解释我在驾驶室里待了一整晚?”
    韩毅不以为意地说:“这种事不用你操心。”伸手就拍她的脑袋,力度很轻,“乖,睡觉去。”
    .
    经历了一整夜风浪的侵袭,船上可谓是一片狼藉,海员们已经习以为常,程桑桑路过的时候,同样一夜未睡的他们精神奕奕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程桑桑问:“有人受伤吗?”
    “没……没有。”
    “对对对,没人受伤,程医生肯定一整晚没睡好吧,赶紧去休息吧。”
    “再不济医务室里还有霍医生撑着呢。”
    程桑桑听了,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也没有回船舱,直接往医务室走去。她到医务室的时候,霍铭早已在了,同时还有在打吊瓶的蒋立军。
    他合着眼像是一条死狗似的靠在椅背上,脸颊红得发烫,随手挂在椅子上的衣服湿淋淋的,滴答滴答地掉着水珠。
    程桑桑问霍铭:“高烧?”
    霍铭说:“嗯。”直接把病历给她,让她自己看。
    程桑桑看了眼,十二个小时前还只是三十七度的体温,现在飙升到了将近四十度。霍铭淡淡地说:“半夜海面温度不到1c,他带病与风浪抗衡了一整夜,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没烧死已经算是奇迹。”
    程桑桑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这么多话,微微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又说:“我去吃早饭,你看着。”
    程桑桑说:“好。”
    等霍铭一离开,程桑桑又翻了翻蒋立军的病例。不得不承认,霍铭写的一手好字,并非常见的草体,而是行云流水的行书。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倒是不像他本人那般冷漠,反而有几分潇洒肆意之感。
    说起来,上船之后她名义上是霍铭的助理,霍铭虽然不怎么和她说话,但在对待病人上却十分有职业素养。
    程桑桑有些意外的。
    霍家是海运业的龙头大佬,真没想到霍家的孩子居然去学医了。
    她又看了眼蒋立军。
    冷不防的,一直合着眼的蒋立军抬起眼皮,说:“你不要误会。”
    程桑桑已经习惯蒋立军的套路,他开口的时候,她不需要搭任何话,只用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话就会一句又一句地从嘴里蹦出来。
    “船长叫你去驾驶室,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这是船长对女孩子的温柔,他对所有人都这样,你不要误会。”
    程桑桑顺着他的话说:“好,我知道了。”
    蒋立军这才松了口气,又说:“你千万别当小三,插足别人的感情是要遭天谴的。如果船长和他女朋友分手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程桑桑看他一副虚弱之极的模样,还左一句船长右一句船长,登时对脑残真爱粉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但她对蒋立军讨厌不起来。
    一个发高烧将近四十度的男人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与恶劣的海上气候抗衡,这样的敬业精神,她打心底佩服。
    .
    程桑桑确认船上没任何伤员后才回舱房休息。
    她小小的舱房在风浪的摇摆之下,亦是一片狼藉,化妆包里的瓶瓶罐罐果真碎得惨不忍睹,四宫格的散粉都裂成了两半。她收拾了一番,最后只捡出一瓶没摔坏的防晒霜。
    不过程桑桑不心疼,眼睛眨也不眨地就把破碎的东西通通扔了。
    她又去浴室洗个澡。
    出来的时候,可能是风雨过后,信号变得强烈起来,程桑桑接到了程默然的电话。
    “姐姐?”
    “嗳?”
    电话那头似是极度惊喜,说:“啊,终于打通了,海上信号果然差啊。”程默然生怕信号又断了,立马又说:“姐姐,你那边还好吗?你怎么跑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
    程桑桑说:“有惊无险,你不用担心。”
    顿了下,她又问:“妈妈那边还好吗?”
    程默然说:“姐,你太大胆了,居然瞒着爸妈一声不吭地就和九院申请了停职三个月。妈妈知道后气得脸色都变黑了,不过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会把妈妈哄好。”
    他似是想说些什么,电话那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程桑桑问:“你想说什么?”
    程默然轻声说:“姐姐,我程默然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大抵是离开陆地久了,那一瞬间,程桑桑有点挂念自己的弟弟,语气也比以往要柔和了几分,她说:“默然,姐姐改变想法了。以前害怕你会受到伤害,可是重新遇到韩毅后,我知道有些人是命中注定的,不管绕多大的弯子到头来还是回到自己的身边。你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追娴娴那就去追,如果受伤了,姐姐的怀抱是你永远的港湾。”
    程默然动动嘴,可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玩笑说:“你要抱我,毅哥可能会拿六米砍刀砍我。”
    “少贫嘴。”
    “姐姐,好好保重,遇到危险别往前冲。”
    “知道了。”
    “妈妈的那边你不用担心,有我,再不行我把爸爸抬出来。”
    “好。”
    ……
    通话结束后,程桑桑睡了一觉。
    大概是习惯了风浪摇晃的节奏,又经历了昨晚的惊心动魄,程桑桑愈发习惯,抓着扶手倒也睡得沉稳。然而不到几个小时,就有人敲响了程桑桑的舱房门。
    “程医生,有人受伤了。”
    程桑桑本来还有几分睡意的,可听到“受伤”两个字,登时清醒过来,踩了拖鞋就急急忙忙地开了门,问:“谁受伤了?边走边说。”
    她一边穿上白袍,一边问。
    来敲门的是个年轻的海员,说:“两个小时前,我们接到了营救渔船的命令,刚刚才赶到指定海域,现在正在海里捞渔民,看起来都受了伤。霍医生那边人手不足,让你也过去搭一把手。”
    程桑桑走出舱房的廊道,正好就见到海洋上飘着一艘翻了的渔船。
    海面上四处还飘着零零落落的物品,还有搭在木板上飘着的渔民们。
    海警船派了两支小分队下船,搭乘救生艇救人。
    已经有两个渔民上了救生艇,从身体状况看来,并不太乐观。
    程桑桑粗略地扫了眼。
    海面上有八个渔民,或重或轻都受了伤,其中还有一个翻了的渔船很近,双臂抱着被打落的船板,奄奄一息,身下的海水颜色比周遭的要深上一两分,可见出血严重。
    第六十一章
    有了一些时日的相处, 3902上的海员与海警们配合得越来越好。当程桑桑到达一层甲板的时候,第一小分队已经将四个渔民送上了海警船。
    霍铭也早已到达甲板,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他一改常态。
    “第一个抬到阴影处, 第二个抬那边去,不要挤在一起!第三个脱水严重, 先放下……”
    与此同时, 另一边也有一道沉着稳重的声音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第二分队,东南方向。第一分队原地等候。第三分队准备, 渔民全部上来后开始打捞船只。二副,准备连接就近医院, 请求直升飞机救援。”
    对讲机里陆续响起铿锵有力的“收到”。
    韩毅握着对讲机, 他凝望着海面, 眉头紧锁。热辣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古铜色的皮肤勾勒出深邃的轮廓。他一侧首又与身边的大副在说话,程桑桑离得有点远, 听不大清楚,只知这样的韩毅好看极了。
    “程助理。”
    霍铭喊她。
    她回过神, 霍铭又说:“你负责那边的两个,只是普通的脱水。”
    程桑桑应了声,立马全神贯注地开始自己的工作。
    普通脱水的治疗简易, 并没有生命危险,只需要输入对应的点滴,待身体适应后便能康复。程桑桑喊来两个海员帮忙,抬到了医务室里, 同时也在准备吊瓶,适度的氯化钠加等渗盐水。
    吊瓶准备完毕,她才给渔民输入液体。
    没多久,海员们又送来三个渔民,受的都是轻伤。然而即便如此,程桑桑仍旧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医务室本身不大,现在加上程桑桑在内,容纳了六人,使得环境格外逼仄。
    等海员再送来一个渔民的时候,程桑桑征用了就近的舱房,给渔民输吊瓶。
    没一会,海员们又抬来一个渔民。
    “霍医生说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剩下的由程医生您来处理。”
    程桑桑看了眼,又数了数,她这边总共有七个渔民。她问:“还有一个救上来了没有?”
    “还没,最后一个有点棘手,船长正在和霍医生商量对策。”
    程桑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仔细观察了下七个渔民,又检查了他们的吊瓶情况,转了一圈后她喊来一个海员,说:“你帮我看着他们,哪个吊瓶快打完了来通知我,我出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好嘞,程医生您放心!轮机长吩咐过我了,要好好给程医生您打下手。”
    程桑桑一怔。
    他又拍拍胸口,说:“轮机长说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他一定会罩着程医生!”
    程桑桑心想,你可能不知道你们轮机长口中的此船非彼船,那是终极脑残真爱粉的贼“船”。
    .
    程桑桑回到甲板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韩毅和霍铭的身影,只剩一个二副和蒋立军。
    她走了上前,正想问霍铭去哪里时,就已经看到第一分队的救生艇又重新下了海,这一回上面少了两个海员,取而代之的是韩毅与霍铭。
    程桑桑问:“他们怎么下去了?”
    蒋立军指着渔民,说:“救不出来,大腿被卡住了。”
    说话间,第一分队的救生艇已经驶到了翻了的渔船附近,韩毅与霍铭低声交谈,霍铭表情严肃,韩毅神色凝重,连带着整个小分队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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