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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通明一记眼刀甩过来,他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
    一路风驰电掣,开了大半路程,韩通明才开了金口,问:“他打你哪里了?身上有没有哪里疼?”
    程眠摇摇头,偷瞥韩通明表情,他英俊端正的脸上有一块很明显的淤青,嘴角还有血,平日总是很整齐的头发和衣服也在混战中被扯得凌乱,程眠心疼的同时,又觉得他这样异常的帅,说道:“去医院吧。”
    “不去。”
    韩通明说话的口气像是在赌气,但程眠现在没有空撒娇安慰他,他得抓紧这短暂的时间,开始酝酿腹稿,准备接受等下韩通明对他的盘问。
    “什么?!”韩通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程眠,嘴角伤口被牵动,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把他手机拿走?”
    程眠举着棉签讪笑:“我见你受伤了,一时心急就忘了……”
    韩通明几乎气晕,他开车从酒店门口绕行时,就看到了纠缠的人影,靠近了才发现是程眠,一时间肝胆俱裂,情急之下冲了过去,不用问情由,他心里早断定,一定是程眠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招惹的烂事,处理不干净也就罢了,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回了家程眠才坦白,之前的性`爱视频就是这人给他拍的,他本想与林川交涉,让他把视频删掉,没想到交涉失败,升级为暴力冲突了。
    结果架是打赢了,视频却没要回来。
    韩通明邪火上顶,脸色铁青,程眠赶紧捂着肚子喊疼,终于让韩通明有所松动,粗手粗脚地把程眠扒光,才发现他身上东一块西一块全是淤青,腰上尤其一大片,配上昨晚自己的杰作,像是颜料盘打翻在身上一样。
    这副模样过于可怜,他实在没法再冲程眠发火了,他倒出一手药油,开始给程眠揉身体,故意按得很重,程眠疼得须发倒竖,头皮发麻,不敢大声呻吟,如同被上刑的不屈俘虏。
    “这人到底是谁?”韩通明欺负了程眠一会儿,心情逐渐平复,开始想解决问题了。
    “他叫林川,也叫‘枪炮’,是个地下乐队的主唱。早先……我跟他……就是……那个……呃……”程眠开始结巴。
    “行了!赶紧说!”韩通明狠狠揉了他胳膊一下,程眠哀哀叫了一声,抽了抽鼻子继续道,“他不是个好人,但在‘夜桃’有不少追随者,好像跟老板关系很密切,所以经常为非作歹,我还见过他吸大麻和K粉……”程眠见韩通明脸色变了,赶紧补充道,“我没吸过……”
    韩通明皱了皱眉头,他对地下娱乐场所不了解,按照程眠的说法,林川拿着那视频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只是这次没占到程眠的便宜,还被自己痛殴一顿,搞不好会出于报复心理随意传播。
    就算程眠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他也不能容忍。
    看来只能找个熟知三教九流运行规则的人来帮忙了。
    想到要去拜托魏阳办事,他一阵头大,狠狠地瞪了程眠一眼,程眠自知理亏,十分安静地伏在他膝盖上,在他腹间磨蹭,等到韩通明按摩的手终于顺遂他的心意,开始忽轻忽重地往敏感的地方摸去,才乖巧地张开腿。
    第二天风和日丽,气温回升,颇有春暖花开之意,小区周围巨大的绿植被阳光一照,泛起油亮亮的光泽,景象鲜活又动人。
    韩通明的车出了小区,干净利落地汇入车道,像往常一样英俊不凡地去上班了,他背后的公寓楼上,程眠正吸着鼻涕趴在窗口目送他,打架的后遗症比较严重,程眠浑身各处都疼,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家里休养。
    今天公司里看向韩通明的眼光都带着好奇,他们向来冷静睿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韩总监竟然带着斗殴过的痕迹来上班了,这比魏总毫不瞌睡地参加完会议还来得稀奇,男职员猜测总监西装笔挺下是冒险勇者的热火,女职员则暗自陶醉总监冷酷面容后也有细嗅蔷薇的猛兽,内心都把韩通明塑造成了为爱为正义而冲动的猛男,一时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与爱意。
    尽管韩通明速来我行我素,不太在意外界眼光,也不由得被红外散射线般的探究目光逼得有些无所遁形,尴尬地躲进了办公室,对着玻璃上的倒影看了看脸部的伤痕,心里怒骂程眠做得好事,认为自己昨天不该轻易饶了他。
    他坐回办公桌前,等着魏阳嗅着八卦狗鼻子来向他打探,这时电话响了,不长眼色的程眠适时打来找骂挨了。
    “经纪人通知我下午要去公司结片酬,我晚上买你喜欢吃的,或者我们出去吃?我请客~”程眠轻快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波浪线化作实体快乐地扭动了两下。
    “你身上不疼吗?”韩通明声音放软,忘记了刚刚还想要教训程眠。
    “不疼了……”疼死也要去拿钱,程眠月余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窦文庆通知他的时候,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你想吃什么?火锅?海鲜?要不然去吃西餐?”
    “那些你现在不能吃……”韩通明话说到一半,看到魏阳若无其事地推门进来,只得说道,“等下再说吧,我这边要忙了。”
    “嗯,晚上等你回来。”程眠的声音听上去乖巧得像个小孩子,每次闯完祸便用百依百顺的态度迷惑人心,为下一次闯祸谋取空间,韩通明明知他死性难改,也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心软下来。
    挂掉电话后,魏阳的声音凉凉地响起:“你看没看到自己刚才的表情有多恶心?”
    韩通明略显尴尬,正了正表情,恢复了平常状态:“道云那边说要派个项目负责人来,劳您驾接待一下?”
    魏阳挥挥手,表情有些呆滞:“无所谓,只要不是赵泽宇就行了,她不知跟我哥约定了什么,口口声声想把我往温柔乡里拽。”
    赵泽宇是道云集团董事长的长女,把持着集团的主要业务,素来精明自持,手腕强硬,魏阳对于这种心思比海深的女人向来敬而远之,春`宵一度尚可,利益婚姻就敬谢不敏了。
    “……你哥怎么还玩商业联姻这种套路,太老土了。”
    “关键是,赵泽宇好像还答应了……”魏阳回想了一下昨晚二人吃饭时的气氛,赵宇泽话里有话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一定是看上我了……”
    韩通明看到他为自己的魅力所困扰,感到一阵无语,半晌才说:“你不愿意,你哥也不会逼你的。”
    “你知道什么……”魏阳敲打着手指,“我主要是怕我自己把持不住,不谈工作的时候,她可真算的上个尤物……妖里妖气想把我投进婚姻的陷阱……”他自从脱离的自家集团之后,很久没遇到过这种段位的女人了,他忌惮赵泽宇的心机和背景,又想像对待普通情人一般只与她享受情爱之乐,可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他看着韩通明不赞同的表情,不屑道:“你怎么会明白弱水三千的妙处,你就吊死在甜甜那一棵树上吧!说不定甜甜还不想被你吊死呢……”
    说完他见韩通明脸色十分危险,
    识趣地住了嘴。
    提到程眠,韩通明想起了林川的事情,他简单同魏阳讲了前因后果,知道魏阳熟悉此道,在本市酒吧行业人脉甚广,解决这件事应该不成问题。
    “‘夜桃’?那个地方可不是你这种正经人会去的……”魏阳怀疑地盯着他受伤的嘴角,“难道你去跟人家争风吃醋,在酒吧里大闹一场?甜甜是个陪酒小姐?你把她从社团大佬手里抢了过来?”
    “是被他骗了。”韩通知道魏阳想象力十分丰富,不说明白只能任由他造谣诽谤,“你少胡说八道。”
    “行吧。”魏阳站起身来,“林川是吧?我知道了。”他向外走去,“哪天带甜甜出来见见呗,我还想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收服你。”
    他刚要拉开门,听到韩通明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非得是女人吗?”
    魏阳石化在原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难怪韩通明对待杜兰如同得道高僧坐怀不乱,并不是他修为大成,只是心有所好而已。
    夕阳余晖扫进落地窗,晕出一片橙红的光泽,韩通明抬头才发现室内光线渐暗,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快6点了。
    他翻开手机,未读信息空荡荡的,程眠那个冤家说要出去吃饭,现在人不知道去哪了。
    韩通明把电话拨过去,等了半天也没人接,他皱起眉头来,一边继续拨电话,一边拿起外套朝外走去。
    外面工作区的几名芯片开发人员正凑在一起点外卖,最近加班的关系,大家经常一起吃工作餐,见韩通明来了,热情招呼道:“明哥,今天晚上川菜粤菜还是东北菜?”
    韩通明步履不停,回头道:“我今晚有点事,你们吃吧,辛苦了。”转身进了电梯,几个小伙子趁着老大不在,手舞足蹈地点了啤酒。
    往停车场走去,他给程眠发了信息过去,又开始拨电话。
    正是下班的时间,各路人马脚步轻盈,从工作结束的那一刻重获新生,正迎着果酱色的晖光离开园区,韩通明坐在车里,听着话筒里传来无止境的“嘟嘟——”声,他心里的焦躁呈指数量级上升,虽然程眠已经乖了很长时间,但他还是像惊弓之鸟一样,在每一次程眠有可能脱离他掌控的时候情绪失控。
    他等了很久,周围建筑已经笼罩在一层群青色的晚暮中,直到电池剩下危险的10%电量,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电话那边传来犹豫的一声招呼。
    不是程眠,韩通明心里一沉。
    还没等他发问,那边又说:“我是程眠的朋友,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等下叫他给你回过去吧。”
    “程眠怎么了?”
    “他……他摔了一跤。”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不可靠。
    “摔了一跤?摔到哪里了?他现在在哪?医院吗?”韩通明拧紧眉头,把汽车发动起来。
    “呃……他把身上摔脏了……”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后,那人又说,“他在换衣服呢……”
    韩通明深吸一口气,不欲再跟这个人扯皮,冷声说道:“叫程眠接电话。”
    “……”Weyman欲哭无泪,程眠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弄得满身狼藉,现在正在卫生间里吐,他见电话催命似地响,才不得不接起来,“你找他什么事啊?很急吗?”
    “我是他男朋友,叫他接电话。”
    哎呀,Weyman心里咯噔一声,是暴力狂男友,他犹豫了一下,程眠的状况看上去不太好,自己还是不要做主瞒着他的情人比较好。
    “他好像生病了,在吐呢……”Weyman哆哆嗦嗦地把手机贴在门缝上,程眠大概吐得差不多了,里面只有淅沥沥的水声和虚弱的抽泣,他小声对着门里叫,“程眠,你没事吧?有人打电话找你……”
    韩通明隔着电话什么也听不清,他担心程眠,同时又对现在的情况充满疑惑,他尽力平心静气地说:“那麻烦你把地址给我,我去接他。”
    “啊……这里很难找的……我想想啊……”Weyman吃不准程眠现在是不是想见男友,搞不好又是暴力狂打了他呢,而电话那端的声音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正六神无主,程眠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他脸色青白,鼻尖和眼眶红彤彤的,一副随时要哭的样子,眼神却空洞得吓人,好像被人抽空了魂一般,他伸手接过Weyman手中的电话,“喂”了一声。
    “……程眠,你怎么了?”韩通明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心放下一半,但那声音听上去极其虚弱。
    “我没什么事。”程眠努力把精神提起来,“抱歉……忘记约你吃饭了……”他听上去像是马上就要碎掉了,撑着薄薄的一层躯壳,嗓子下面全是汹涌的呜咽。
    “……你摔跤了?受伤了吗?”韩通明心中渐渐焦躁,他很明显能察觉到程眠的不对劲。
    “……摔跤?”程眠喃喃地念叨,Weyman早就逃到房间外去了,好像会被韩通明的声音割伤一样,“没事,我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现在在朋友家里换衣服。”他顿了顿,声音发颤,“通明……”
    “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韩通明被他0.5倍速的缓慢反应吞没了耐心,他心里笃定程眠是出了意外。
    “别,我真的没事。”程眠闭上眼,咬着牙让自己听上去有力量一些,“通明,我今天晚上想在外面呆着,可以吗?”
    他等了片刻,没听到韩通明的回答,又补充道:“明天我就回去……我想好好想想,我有话想跟你说。”
    韩通明从不知道程眠软绵绵的话语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像一只铁手猛地攥住自己的心脏,这句话听上去就像是狗血剧里要分手的前奏,他要跟自己说什么?程眠从来就不是个能认真想问题的人,他的行为常常随心而行,难得见他严肃且认真地要同自己讲话。
    他有什么事情需要这样思考?金钱、未来还是……他们的关系?
    虽然承载着衷情而来的程眠同时携带着很多的麻烦,但他总能摆平,他唯一不能确定的,是程眠真正想要与他走下去的心意,他怕一松手,程眠就会像十年前一样被不明危险品炸成一朵蘑菇云,再度把他们两个轰成一堆七零八落的碎片。
    不安涌上来,韩通明听着他细细的呼吸声,努力克制着想要冲出去抓他的冲动,沉声说道:“程眠,你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我,知道吗?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你别自作聪明。”
    “嗯……”
    “林川的事情我请朋友帮忙解决了,你别害怕。”
    “嗯……”程眠觉得嗓子里的哽咽要压不住了。
    “照顾好自己。”
    程眠讲不出话来,对着手机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能察觉到韩通明语调中有一丝压抑着的痛苦。
    要挂掉电话时,韩通明听到程眠细弱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温柔而伤感的坚定,他说:“通明,我特别特别爱你。”
    他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捏住喉咙,只能听见心脏隆隆作响,让他瞬间变成了软弱的幼童,被一句烂大街的表白哄得喉头哽咽,他想回答程眠一句“我也是”,但四面八方涌来的不确定感和程眠古怪的态度还是让他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程眠的“我爱你”和自己的“我爱你”是否表达着同样的意义,是否蕴含着相同的愿景。
    程眠没等到回音,也没有气馁,反而像是从自己的话里得到了勇气一般,轻声道:“明天见。”
    韩通明有点不太习惯空荡荡的卧室了,尽管程眠搬进来也没多久。他睡相差,睡着了踢人,床小了还容易滚下去,害人害己,有几次韩通明醒了发现,程眠像个树懒一样紧紧抱着床边,在睡梦中防止自己掉下床去,只好以后尽量搂着他睡。
    现在难得他自己独享一次席梦思,却又觉得过于宽阔,像少了很重要的东西。
    韩通明觉得自己跟程眠相处久了,变娇气了许多。
    洗完澡不想自己吹头发,吃饭要与人聊着天,还要别人夹菜,不想洗衣服可以指使别人去洗,睡觉一定要抱着软和的东西。
    他倚在床头看书,程眠要眼巴巴地在旁边捣乱,用暖热了的手从腰间一直摩挲下去,被打了手才安静一会儿,但最多只能持续十分钟,便开始了第二次进攻,撩得韩通明无心再读,一把按灭了床头灯,翻身把他压进床褥里,黑暗里他们渐渐丢掉白天的人类礼节,变作毫无廉耻心的哺乳动物,程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会主动骑上来,发着浪做出诱惑人的征服姿态,但他了解程眠,在他慢慢磨到他体力用尽后,他就可以把程眠摆成任何羞耻的形状,把他的双腿分开到不可思议的角度,用他说能想象到的所有姿势去进入他,进到最深的地方,让他发出无比快乐的呻吟和无法承受的哭声,然后在那里射出滚烫的精/液,来释放他无法用语言说尽的爱意和占有欲。
    做到最后,他们都筋疲力尽,他也不肯退出程眠的身体,用牙齿磨他娇嫩的颈肉,感受他绵长疲惫的呼吸,他问,舒服吗?爽吗?要再来一次吗?程眠无力开口,只能微弱地摇头,祈求自己放过他,他不愿意,一遍一遍问,不回答就不肯退出他的身体。程眠被折磨地要崩溃了,终于勉力凑近,随着湿热的潮气喷在他耳边,他轻轻地说。
    “我们分手吧,我玩够了。”
    他惊出一身冷汗,从混沌梦魇力挣扎出来,在寂静黑暗的卧室里听自己过速的心跳声,这方公寓变成了一个漆黑封闭的异世界,助长他肆意生长的胡思乱想。
    人在深夜往往会失去理智和正常的判断力,然后清晨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在心里嗤笑一声昨晚的荒唐想法,或者干脆抛到脑后。但那不代表深夜里的潜意识不会像趋暗避光的爬虫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冒出来骚扰人类脆弱的情感,让他在反复折磨自己中加深对程眠的感情。
    这太畸形了,程眠是个妖怪,自己也是个妖怪。
    他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今天上午和能源局有个十分重要的会议要开,他得保持清醒的头脑,然而越是烦躁就越睡不着,韩通明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内心不由得生出焦虑的怨气,临近凌晨才勉强入睡。
    仅仅睡了两三个小时他就被闹钟吵了起来,打开手机来了一眼行程纪要,不得不揉着太阳穴起了床。
    也许是睡眠严重不足,也许是工作压力爆表,也许是程眠整晚未归连个短信也没发来,韩通明感到自己的起床气大得惊人,浴室里的镜子见惯了旖旎情事,差点被他阴沉的脸色吓裂了。
    咖啡机的按钮卡住了,他戳了两下,恨不得把这台王远航从澳洲邮寄回来相赠的昂贵仪器一巴掌扫到地上去;蛋煎糊了,烤完面包才发现果酱瓶见了底,他只好忍气吞声地吃掉了那两块干巴巴的面包。
    正当他要出门时,锁孔传来声响,门一开,程眠手里拎着一笼小笼包站在门口,两人俱是一怔。
    韩通明表情不见变化,内心却悄然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总算是回来了。
    但他看上去也是一夜没有睡好,眼底泛着浅红的血丝,脸白生生的,上面只有跟林川打斗时一点快要褪尽的痕迹,不像是受了伤,套着一件明显比他身材宽松得多的黑色外套,摇摇欲坠地站在那,仿佛一个被风吹透了的塑料口袋。
    “我买了早饭,你要不要吃?”程眠提起手中的小笼包说,还是一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只有声音听上去中气不足。
    “吃过了,上午有会,我得先走。”韩通明说着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程眠却像是不习惯一样,往后躲了一下。
    韩通明的手晾在半空,半晌,他放下手问道:“你昨晚怎么了?”
    程眠眼神左右飘移了几下,这是他要撒谎的前兆,一边侧身蹭进家门一边说:“没怎么……”
    “摔哪了?”
    “没摔哪……”
    见他一副不老实的样子,刚刚因为见到程眠而被安抚住的内心又开始躁动起来,韩通明盯着程眠不安的脸,继续问:“那你昨天说要跟我说什么事?”
    “一件比较重要的事……你先上班去吧,回来再说。”程眠样子小心翼翼的。
    “现在不能说?”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韩通明看他吞吞吐吐、不干不脆的样子,心里一股郁气涌上来,恨不得倒提着他把要说的话抖出来。
    陡然,他闻到一股清凉的柑橘味道,还是经常出现在程眠身上的古龙水味。
    他昨天又在那个人家里。
    胸口迅速被燥郁的戾气填满,韩通明捏紧了双手才没让它们从喉咙口喷出来,他闭眼平静了片刻,直起腰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眠,用极其冰冷的声音对他说:“你最好把说辞捋顺清楚,不要让我找出破绽来。”
    程眠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种既急切又胆怯的古怪表情,双眼里的情绪呼之欲出,口中却欲言又止。
    韩通明转身拉开门,背对着程眠说:“程眠,你不能一次一次叫我失望。”他的语气压抑着怒火与悲伤,甚至委屈,却不得不伪装出冷静的样子来,他咬紧牙关逼迫自己说道,“你要是还想不好怎么解释,那就干脆地滚吧,别来来回回折磨我。”
    说完他不想看程眠的表情,关上了房门。
    但他并没有立刻去按电梯,因为他几乎一出家门立刻就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给程眠离开的机会,他不该那么凶狠粗暴,虽然都是程眠自找的,是他自己的错,但是……
    韩通明在房门口的走廊上站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等程眠因为自己的蛮不讲理的狠话追出来,他自嘲地笑笑,抬手看看手表,他已经耽误了出门的时间,必须要走了。
    以前都是他在哄程眠,现在好像全都颠倒了过来,只要他生气发怒,无论缘由,程眠都会主动跑来卖乖求和,即使是闹别扭也不会超过一天,让自己渐渐生出好大的架子,事事都要程眠来哄。
    他驱车一路开上高架桥,在漫长的驾驶过程中,他才想起来,程眠从来都没有认真与谁生过气,学校同学或是邻居小孩谁都没有见过他发怒,他像极了他温柔的母亲,最擅长的就是原谅别人,而自己才是那个动辄就雷霆万钧的暴君,一直仗着程眠母子的宠爱为非作歹,他甚至很少同外人发过脾气,只对亲近的人暴躁有加。
    他长出一口气,后悔的同时感到一阵酸涩的疼痛,他希望自己开完会能尽快赶回去抱一抱程眠,无论他要对自己说什么。
    上午的会议冗长但并不枯燥,魏阳在会议即将结束时同道云一方的负责人就技术服务费一事展开争辩,不得不拖了身为技术总监的韩通明下水并延长了会议时间,直到勉强达成一致,两方人员个个饥肠辘辘,迅速解散分头驾车而去。
    一路上魏阳不断咬牙怒骂赵泽宇想用美人计软化自己以图在合作中占便宜的心思,一边见缝插针地赞美她狐狸精一般的美貌与心机,韩通明听得耳朵发麻,打开手机打算尽快处理完工作早点回家。
    会议过程中有几个未接来电,除了公司事务,还有一个未知号码,打了4遍。韩通明觉得推销电话应该不会这么有毅力,于是拨了回去,电话很快被接起。
    “哪位找我?”
    电话那头有微弱的杂音,片刻后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喂,是韩通明吗?”
    “是我,您是?”
    “通明啊……是我。”那男人犹豫着,嗓子像被砂纸搓过,“我是……程眠的爸爸。”
    韩通明一僵,疑心自己听错了:“……程叔叔?”
    “是……是我。”
    韩通明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这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
    园区街头的咖啡店,午后正是人少的时候,韩通明看着眼前干瘪苍老的男人,生出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有人把逝去的时光放在他的面前。
    上一次见到程有均,他还算得上是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这许多年之后再次见到,他腰背佝偻,头发花白,双目露出浑浊的光,如果是在马路上碰巧遇到,韩通明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出他的,况且,就连程眠见到他父亲的次数都少得可怜,更别提自己了。程眠出事之后,他便销声匿迹,对妻子儿子一概不管,韩通明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奇怪他为什么没有找程眠,反而来找自己了?
    他有种奇异的不安感,程家当年的事情他没有与程眠聊过,他们谁也不愿意主动谈论死去的翁雅,其实他心里有很多疑惑。
    难道程有均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回家看看,在得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他依然对程眠不闻不问吗?
    想到这里,韩通明眼神冷却下来,无论程眠如何不争气,都抹杀不了程有均不负责任的事实。
    见程有均有点坐立难安,很拘束的样子,韩通明只得主动先开口:“叔叔,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还好……”程有均敷衍地点点头,“我在X城做点小生意,形势不太好,比不得你们年轻人门路多,有出息……”
    他絮絮叨叨讲了些他在小城做生意时的事情,韩通明耐着性子听他讲了半天,问道:“你这次回来,是因为工作,还是来找程眠的?”他这才联想到程眠的古怪状态,说不定就是因为程有均的关系。
    程有均脸部皮肤抽动一下,苦笑道:“其实…其实我是来看病的,身体不太好,这里有大医院,有人跟我说了个肾病专家叫江什么的……号很难挂……”
    韩通明心下一凉,他不是来看程眠的,来这里多半是因为离家乡近熟人多,容易办事,再或者,就是问程眠要钱,他打断程有均,问:“是什么病?严重吗?”
    “肾衰,医生说有照目前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会发展成尿毒症的,现在做透析一个月要不少钱呢,现在X城那边的生意也没法做了,我手上积蓄不多,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换肾也是笔大费用……”他见韩通明眉头紧锁,样子十分冷淡,尴尬地住了嘴,转移话题道,“你跟眠眠还有联系吗?你们俩小时候关系可好呢……这么多年来他过得怎么样啊?”
    “叔叔,你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不去问他呢?”韩通明冷冷地说。
    “我去找他了,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唉……不过他怪我也是应该的,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怎么管过他……是我对不起他……”昨天他找到程眠,还什么都没说,程眠瞪着红通通的眼睛,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了,他见程眠情绪激动,又自知理亏,吓得不敢再多说便逃了出来。
    果然是他,韩通明稍微放了心,他本来担心程眠又跟谁鬼混在一起,或者吃了林川什么亏,现在看来,应该是程有均的原因。
    “翁姨去世了,你知道吗?”
    说到翁雅,程有均头都不敢抬:“知道……我回过一次老家。那时候她就…就不在了…我也找不到眠眠,只能回了X城。”
    韩通明听他轻描淡写,心里冲上一股冰冷的怒气:“找不到他?那怎么现在就能找到他了?”
    见韩通明讥讽他,程有均以为他不会帮自己了,他尴尬地笑着点点头:“确实是我不对,我还以为……”
    “你别去找程眠了,他没有钱。”韩通明干脆地说,“你给我个卡号,我给你转十万块钱,以后也别来找他了。”
    程有均忙不迭地点头道谢,丝毫没觉得从晚辈手中要钱是个多么丢脸的事情,他从兜里掏出张银行卡来,边抄卡号边说:“你跟眠眠关系还挺好的吧,他这些年过得如何?我看他太瘦了,脾气又大,麻烦你多照顾他了啊……”
    韩通明心中十分佩服程家父子,两个人随口讲话能都把他气个半死,程有均对家庭不管不顾,现在还好意思做出一副慈父的样子,拜托自己照顾程眠,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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