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娘,终于有钱买新衣服过啦。”郁锋涛的话还在厅堂回荡,众人早已按捺不住心花怒放,一阵欢呼雀跃。
    一个箭步奔到郁锋涛跟前,拍着他肩膀,吉景生大大咧咧笑道:“城里女孩那么漂亮,听说夏天两个奶都露出来,你去开店后,再舍不得回闹荒了吧,锋涛?”
    心头埋怨吉景生脏嘴粗话,口无遮拦,人家李秋香在场呢,瞪一眼,郁锋涛责备一句:“景生,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满嘴粗话啊,我又不是你景生,我还要靠你们大家帮大忙呢。不过,两年内在闹荒时间肯定是很少很少。年一过,我还要去学石雕,那个石雕家说了,下学期一开学,他安排我在大学里当个旁听生。”
    ——旁听生,到底是什么,大家听的糊里糊涂,但是端详郁锋涛满脸得意欢喜振奋,晓得那绝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他们这些泥腿子想得到却得不到的大好事。
    众人都未吃午饭,郁锋涛叫李秋香重新给大家煮饭,他一家人先吃饭,他要送母亲和两个妹妹上车去卢水,昨晚已跟周璐璐约定好了,周璐璐下午四点钟去车站接他母亲和两个妹妹。
    快过年了,吃了午饭后的人,闲着没事做,纷纷赶往彭淑娟屋里瞧热闹。
    闹荒再一次疯狂。
    看到郁锋涛屋里绑好的一担担芒花扫帚、竹枝扫帚、小篓子、扫斗、灶筅、藤凳、藤桌,再瞧瞧还在绑东西的十多个人,灿烂笑脸像秋天金黄色谷浪,有人气得咬牙切齿,有人恨得骂爹娘,有人急得直跺脚,有人眼睛红的欲要跳楼……
    有芒花扫帚的人,百思不解其意,为什么他们的扫帚一把卖不出去,郁锋涛的却是运到城里多少,卖光多少,难道又有神仙在暗中帮他?
    什么,郁锋涛在卢水开店铺?乍听这事,围观人群疯了,无法接受现实,又洋装没睡醒,这可能吗,他郁锋涛这样一个穷小子真有这么多钱这么大本事,开店铺少说也要几万块钱?
    夜里,闹荒的天不知被谁捅了个大窟窿,整个村子处在一遍焦躁、惶恐、不安、嫉恨又疯狂中。
    半夜了,黑暗中村里仍有很多人胸闷、烦躁、焦虑的睡不着。
    与那些人不一样,子夜时分,郁锋涛即熄灯睡觉,很快进入甜蜜梦乡,梦见他的店铺在一阵鞭炮声中开业啦……
    凌晨四点半,郁锋涛就起床给帮他挑货的人煮早餐吃。
    天刚刚蒙蒙亮,二十多个人挑着货物,陆续走出彭淑娟房子大门,悄悄朝去卢水方向出发。
    多半是昨天早已听说郁锋涛今天一大早要把屋里的货挑到溪洋去,乡亲们一大早围在村口给郁锋涛一帮人送行。看看一担担的货物,人群中有人气得咬牙跺脚,有人眼红、嫉妒得眼花头昏,有人仇恨得胸口绞痛欲要吐血。
    红眼睛更是受不了刺激,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多乡亲给他送行,郁锋涛心头贼得意,戏谑、揶揄:“谢谢你们啦,乡亲们,你们简直太可爱了,但愿老天爷保佑,保佑你们不会眼红、妒嫉的病倒在床上,哈哈哈……”“要对我下毒手的人,这一回狗咬石头,无处下口了吧。”
    心头戏谑、揶揄到这里,已经来到村口,郁锋涛倏地回过头去,很得意的挑衅朝乡亲们挥手再见,尤其招惹大家恨得咬牙切齿。
    十点多到卢水。
    货一卸,也到了吃午饭当儿,午饭一吃,郁锋涛跑去买了些铁钉、铁线。没钱做货架,他只能把货物挂在墙壁上,又用带来的几条木棍、几块木板钉个架子。
    忙了一个下午,晚上忙到半夜,郁锋涛总算把店铺布置好。
    全家人围着店铺转了一圈又一圈,尤其是彭淑娟这个苦难妇女更是喜极而泣,终于熬出了出头日。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在一阵鞭炮声中,郁锋涛的杂货店终于开业啦,第一批进店买东西的顾几乎是他昔日同学。
    店铺进入正轨,正常营业了十天后,看到母亲、妹妹已经熟练了买卖,郁锋涛这才放心回到闹荒。
    穿的依然是旧衣服,但是郁锋涛这一次回村在村口一出现,村子中央立刻一个大酒桶爆炸,围在祠堂的人放下手中的牌不打了,转移阵地,投胎一样赶到郁锋涛屋门前去凑热闹。
    ——这十天来,郁锋涛在卢水开店铺,这一铁打事实是全村人茶余饭后谈论话题。但是对郁锋涛是否真正到过福州,很多人还是怀疑,怀疑郁锋涛吹牛,是躲在卢水筹办开店铺。
    双脚踏进屋里,屁股尚未坐热,伙伴们全来了。
    彭淑娟去了城里后,是李伟大、何花菊夫妇在照看他们家屋子,帮他们家喂猪,喂鸡。
    喝了碗茶,郁锋涛津津乐道给伙伴们讲店铺生意的事,讲城里的奇闻,不知什么时候门外的人也全围进了屋里。
    突然,人群中有人冷嘲热讽:“锋涛,你不是到过福州吗,那你给大家说一说福州到底有多大,是圆的呢,还是扁的?”
    当众取笑他是吧,郁锋涛不介意,今日的他水涨船高——心情好的呢,胸襟开阔。抬头遁声望过去,郁锋涛一瞅,果然是村里外号叫话生根的高伏信。
    ——高伏信历来说话生根,就像一棵老榕树的根,叫人费解,明明一件非常肤浅事情,从他嘴里出来全变味了,他与四把笔是闹荒村水火不容两个人。
    经历几次失败后,意外的有了今天出头日,郁锋涛在村里变魔术一般,一下子是引人注目人物,高伏信心头极大不舒服,郁锋涛这是抢了他风头。在郁锋涛面前不说话则罢,一开口,不讽刺、嘲笑几句,高伏信晚上会烦躁的睡不着。
    瞧瞧高伏信得意洋洋小德性,郁锋涛大智若愚,装作不领会他的冷嘲热讽。但是一提到福州,郁锋涛心海汹涌澎湃,情不自禁当场傲慢炫耀开:“福州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人家一所大学比卢水还大几倍。我说,话生根,你知道卢水有多大吗?”
    等了大半天,高伏信居然半个屁也放不出,见状,郁锋涛心头贼得意,轮到他得意洋洋,哈哈哈大笑几声,气势犹如一只好斗公鸡,挖苦高伏信:“话生根,你没去过卢水是吧,那这样对你说吧……”
    停顿一下,碧如沧海的深邃眼睛环视一圈人群,郁锋涛双手比划着,说,闹荒和卢水相比,卢水是他高伏信家房子,那么闹荒就是他高伏信身上一根寒毛。
    卢水的街道大不大?
    很大吧。可是福州的街道是卢水的几倍大。
    第一次走在街上,他郁锋涛担心迷路,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的商场,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大海涨潮般的人流,川流不息的车辆,三四层的立交桥……叫人眼花缭乱,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自己是从哪条街而来又往哪条街而去。
    经郁锋涛这样一说,在场的人一个个如堕五里雾都,瞪大眼睛,伸出半截舌头,不知所措,惊讶迷惑,恐惧慌张。
    平静了一下激昂情绪,一束挑衅目光射向高伏信,郁锋涛心头讽刺、咒骂,以前忍让你,我——锋涛今日已经是在卢水开店老板,比你强了十万八千倍,甭想我还会忍让你这种自负家伙。
    心头讽刺、咒骂到这里,郁锋涛提高嗓音:“话生根,不要以为自己说话生根就高水平。大城市的人博览群书、纵观世界风云变化,那才一个叫高水平。大城市的人从不说人长短,碰上有困难的人会伸手拉一把。我一个穷山沟里落魄、潦倒连狗都要欺负咬一口穷鬼,到石雕家家里,人家甚至不收我伙食钱。”
    什么,不收伙食钱,让郁锋涛白吃?人群半信半疑,一对对充斥羡慕、**嫉妒眼睛盯着郁锋涛。
    突然神情骤变,郁锋涛忍不住大骂起来:“哪像我们村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自己没本事过上好日子,对落魄、潦倒的人还落井下石下毒手,他们不会得到好报应。”“大城市的事,我十天十夜说不完,大家先回去。等有空了,我慢慢跟大家唠嗑唠嗑。话生根,像你这样一肚子臭水平的人,想听我讲大城市新鲜事,你可得给我付讲费,付不起钱,想听,哈哈哈,墙壁挂窗帘——没门。”
    当众被郁锋涛扒了脸皮,早已恼羞成怒,想好了一大箩筐大道理来反击郁锋涛,结果高伏信嘴巴被郁锋涛这么一句话堵塞得严严实实,吭不出声,气得肠子扭成一团,脸如猪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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