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混账东西,明知道君上的身体,竟还要刺激他,大殿下可来了?”
    二人摇摇头,“只是派了人送了东西,并没有亲自来看。”
    “什么话要站在外面说这么久?”殿内传来宇文拓的声音。
    大监赶忙脱了头蓬,接话道,“这不是天冷了吗,让他们把御膳房里的枣茶送来。”
    这回屋里的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可是这屋里点着的香烟,闻的人迷迷糊糊。
    “君上吃药了吗?那些子猴崽子伺候的不好,让您老受罪了!”
    宇文翊摆了摆手,“我问你,你这么久才回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大监没搭话,只是从柜子里取了锦袍出来,他知道宇文拓冷,扶着他轻声道,“君上,奴才服侍您把衣服穿上。”
    这穿衣服的功夫,大监伸手摸了宇文拓的手,“这么冷,不行啊……还得架起炉子来,这帮孙子都是怎么侍候的!”
    “没用,寡人这心里凉,穿什么都不管事儿,架多少炉子都没用。”
    大监整理着宇文拓的外衫,忽然便眼睛一湿,差点哭出来。
    “怎么了?是翊儿不好了,你哭什么?”
    “我是觉得君上可怜,您为了国家是点灯熬油,不敢有一丝懈怠,可是如今……如今病了却没一个人惦记着您。”大监惊觉自己失言了,赶忙跪倒在地。
    “是啊……寡人是可怜,先祖打下的江山怕是要毁在我的手上。”
    大监到了也没敢说实话,要知道若是宇文拓知道宇文翊娶了张翼遥的牌位,怕是一气就得驾鹤西游,这宇文翊如今在朝中式大权在握,说白了……这东秦的天下早晚是他的,若是让宇文翊落下这么一个名声岂不是愧对死去的丽妃娘娘。
    “君上放心,打从今儿起大殿下监国,他一点会有好法子的。”
    “法子,如今还有什么法子,这宇文翊迟迟不肯出兵,谁还有法子……”
    宇文拓心里清楚,他和宇文翊之间是很难成为平常父子那般,丽妃的坎,张翼遥的坎,他都没过去,他也不指望这孩子孝顺,因为他也是个忤逆子,杀兄篡位,就不是个好根,怎么能盼着结出好果子,可是这天下的百姓不能跟着他吃苦受罪。
    “严帆,你跟着寡人多久了?”
    “回君上,微臣十岁跟着您,如今也有三十年了。”
    “想不到你我都这么老了。”
    宇文拓的哀叹了一声,“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他望着夜空轻声吟起来。
    “君上想着丽妃娘娘了?”
    宇文拓已经望着远处,“翊儿同丽妃是越来越像,其实说来也怪寡人的这个女儿不争气,闹的我连她手下的兵马都不敢在用,若是她没有谋反,如今便可有人替自己出兵,还会让北魏这么嚣张,害的寡人……”说到这他一顿咳嗽,又是一口鲜血。
    “君上,这是怎么了?快……叫御医!”
    “喊什么……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人都盼着寡人死呢……可是我不能死,天下一日不平,寡人就得活着。”他忽然看着大监,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
    “报!”
    “应该是盼着寡人死的那些都来了。”
    大监一愣。
    “你啊……这一生可是对我忠心?”他宇文拓伸手拉着大监,一步步向着大殿外的乌压压的人群慢慢走去。
    “忠心不二。”
    宇文拓冷声笑道,“你是忠心,只是对你那丽妃娘娘忠心。”
    大监没有答话,见那些人头攒动,他定睛一瞧,“这都是朝里的大小官员,他们这是要造反吗?”
    “造反?记得当年寡人诛杀太子,他们也是这样反我的。”宇文拓眼光中透着杀气,语调透着寒意。“当时我举着刀砍死了许多人,尸体一片,如今他们见我老了,没本事了。”
    为首的谏臣正是言寰,他双手递上谏言书高声道,“如今国事为难,臣等没有做好臣子的本分,上对不起君上,下对不起百姓,可是累的君上龙体欠安,日日缠绵病榻,我等实在于心不忍,如今北魏大军攻占了我们数座城池,我们却按兵不动,东秦刚遭了柔然的难,如今又来受北魏罪,百姓苦不堪言,可是宫里已经没有钱拿出来给百姓,君上如今应该答应大梁的提议,以解东秦之困。”
    “你们今日是来解我困局的吧?”宇文拓不慌不忙的道。
    “你们实在不知好歹,君上如今这幅摸样,你们却在逼他,实在是枉为人臣。”大监开口责骂道。
    “我们置东秦百姓不顾,才是枉为人臣。”
    “你们说,如今我该如何?”宇文拓看着言寰道。
    言寰低声道,“昨儿监国已经在府内成亲,按祖制他亦然有权临朝,可是碍于行事还需请示君上,如今危难之际,也是多行掣肘,不如让大殿下即位,君上安心养病,这才是正路。”
    “你们的正路便是寡人的死路,你以为寡人不知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他清楚,这些人背后都是他那个好儿子,如今连成亲都不同他这个父亲讲,实在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恳请君上,安心养病,颐养天年。”群臣高声喊道。
    “言寰,你是老臣……连你也是如此,你要寡人如何瞑目?”
    宇文拓不住的摇着头,眼下的万里河山都不过是一场梦,这些人也不过是应着大势所趋,只是这场君臣的背叛,实在让他痛不欲生。
    “君上,您不可生气,小心龙体。”
    “他真是等不及了!”
    就这样,东秦的帝君宇文拓就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在东秦的历史舞台上落下的帷幕,他有统一天下的雄心,却没有统一天下的命数,他为了东秦赔上了自己最爱的女子,舍弃了帝王的尊严,他一直以为宇文翊是辅佐自己得天下的神龙,这五十多年他一直在期待着东秦成为天下霸主,到头来却发现他不过是痴人说梦,宇文翊比他想象的更加智慧,更加懂得君臣之道,谁想过一个从未想当帝王的人,却如此深谙帝王之术,东秦虽盛却是停止不前,宇文拓一直期待一个人来整顿当下的形式,如今是宇文翊让这群软弱无力朝臣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也算是他的大功一件。
    宇文翊此时正在府内抱着阿福,手里在研究北魏的作战方略,本身以北魏的优势他实在不适合同东秦硬碰硬,可是他们攻下的都是沿河道的城池,以北魏的这种打法,说明他已经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河道是水路,此路河道开始于北魏萧城,路经沿城、凤城、蛟河庄,此路守住北魏后方补给会源源不断而来,如今国库空虚一事怕是韩子婿早就告诉北魏的人,此战若是打的久,对于东秦是属不利。
    阿福伸手抓了沙盘上的一个旗帜,随手一丢,正好插在沿城。他胖嘟嘟的脸蛋,圆鼓鼓的眼睛,呵呵的傻笑。
    “阿福真是聪明,帮了父亲一个大忙。”
    他看着沿城,他心中知道……那日张翼遥画的沿城地形地貌图如今还在自己的手里,他只要先行命人带队攻下沿城,拆了韩子婿的老窝,想办法让熟悉沿河河道的吴定山出手,断掉北魏的粮草,此战还有些胜算。
    “只是这东方钰,如今不知在何处?”
    此时宇文翊又忍不住忧心忡忡,要知道东方钰自从东秦和柔然一战后便消失无踪,单凭宇文翊自己的力量是无法说服吴定山出手的。
    “殿下,屋外有人求见。”十二月道。
    宇文翊心道,这个时候来见他的会是谁?他一手抱着阿福,慢慢悠悠的从屋子出来,屋外的人瞧着堂堂的东秦的大殿下如今抱着一个奶娃子,这娃子使劲揉着宇文翊的脸,就像是捏把一个面团。
    “拜见大殿下!”
    宇文翊见来人,心中一惊,“真是想你,你就来了。”这来的人真不是别人,就是那沿城的吴定山,只是他奇怪,这人来的好巧。
    “殿下,我是奉了东方钰的意思来这找你,他说你此时一定需要人帮忙,他说你救过沿城百姓,我欠你一份情,让我还了你恩,再去找他,殿下有什么事儿吩咐就是,我吴定山绝不会说废话。”
    话音刚落这吴定山便跪倒在地,宇文翊赶忙将他搀扶起来,“这孩子刚才给我出了一个主意,他让我派人攻下沿城,断掉北魏的粮草供给的源头,你说这孩子是不是绝顶聪明。”
    吴定山眉头一皱,“啊……”吴定山心里不明白,这是让我夸谁呢?他捂着脑袋想了一下道,“这孩子像大殿下,自然聪明过人。”
    宇文翊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对,这孩子的脑子随的可是翼遥。”
    第235章 瘟疫
    东秦昭告天下,宇文拓因病身体不适退位将皇位禅位于其子宇文翊,改国号为天明,其父君宇文拓号天玄大帝,搬宣德殿颐养天年。
    以此宇文拓统治的东秦天下就此结束,在宇文翊执掌的东秦下,以言寰为首、方函等人开始建立属于东秦新的制度。
    “君上!”言寰轻声唤道。
    宇文翊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这称呼确实还没习惯。”说着他伸手示意言寰坐下,转身对吴定山道,“这位是东秦宰辅言寰言大人,这位是寡人特意请来出战水军都督的吴定山吴大人。”
    二人见过,互相躬身施礼。
    “君上此番出战可有对策?”
    宇文翊摇了摇头,“原是寡人同吴大人商量,先以夺取沿城为首要任务,因其沿路水运是北魏粮草补给的必经之路,断了他们的后方补给,对于北魏时巨大重创,到那时北魏自然不攻自破。”
    “可是如今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吴定山叹了口气。
    宇文翊想到的北魏也自然想到,如今沿城所设的布防兵力数量不仅惊人,其中还有一支由韩子婿亲自带领的柔然军团,他们不仅手中拿着韩子婿设计的最新的兵器,惊人的战斗力也绝不是普通柔然军可有比拟的。
    当时在吃人谷,张翼遥也差点落在他们的手里,沿城的灾民死在他们手上的也是不计其数。
    吃人谷是韩子婿的兵器制造处,这支柔然军团一直守着着这个地方,如今他们也都参与到这次沿城的争夺战,眼前的形势是十分凶险。
    “此番战事要想赢强攻不可取,吃人谷的地理位置十分隐蔽,其中甚至不乏妖兽,单凭夺取沿城的兵力实在不足以抵抗。”
    吴定山猛拍脑袋道,“东方钰给了我三个锦囊,若是我们此次行军遇到麻烦,便可将他给的锦囊打开,里面应该有能助我们一臂之力的法子。”
    宇文翊眼露惊异之色,“此话当真?”
    “出行的时候东方钰可是好生嘱咐,说这锦囊里的法子是帮内一个谋士出的主意,以君上的智谋只需一看便能懂的其中用意。”
    说着那吴定山便把一个蓝色锦囊从怀里取出来,宇文翊和言寰上前一看,上面只是写了两个字“瘟疫”,然后就是一把奇怪的种子。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是让我们来制造一场瘟疫?”言寰不解道。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制造一场瘟疫又有何不可?”
    “宽恕属下愚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宇文翊微微一笑,“出此计策之人甚至厉害,吃人谷因地理优势常年四季如春,草木茂盛。你今日便安排几个逃荒的士兵进城,在吃人谷的水土附近洒上这些草种,到时自然论到我们来看好戏。”
    韩子婿从兵器制造处回来后,便病倒了,廖国公当下便命人去寻最好的大夫,可是一个又一个的大夫请进门,这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韩子婿紧闭牙关一刻也未醒,满头的大汗,嘴里喊的却是东方钰的名字。廖国公气其不争,若不是韩子婿当时迷情心窍,将谋反的计划告诉了那东方钰,那宇文拓怎么会早就防备,害他们预先计划好的一切都满盘皆输。
    “子婿,我待你入亲子,我一直想要完成你养父的心愿,助你称帝,可是你却实在令我失望。”
    他嘴上这么说,可是却是满脸忧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儿治不好韩王,你们都得死!”
    床前的几个大夫吓的不敢言语,一拥而上,想要尽快将韩子婿救醒。
    “国公,韩王怕是得了瘟疫……”
    “胡说,韩王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就会染上了瘟疫,你们别是自己医术不精,胡乱说。”说话间廖国公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隐含的杀气吓的对面几个老头顿时跪倒在地。
    “国公,最近几日吃人谷附近疯长了一种草,这草引了大批的蚊子,这些蚊子吸血为食,这病怕是这蚊子带来的,”
    吃人谷,这几日韩子婿一直在兵器处,莫不是……
    “来人,去柔然军中,问问有没有同韩王一样病症,若是有赶紧来报!”
    韩子婿慢慢的张开口,他口中依旧念叨着东方钰的名字,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廖国公心里难受道,“亚父……”
    “你心里想着那个人如何?他心里可有过你……此番你看清了他的面目了,他是青帮的人,一辈子都是,你对他再好,他给你的也不过是虚情假意,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借着北魏的势力,在此处圈地定都,你要完成你父亲的遗愿,我们早日杀回东秦。”
    韩子婿摇摇头,“亚父,你说若是当初父亲即位,他会不会比宇文拓好,这东秦的天下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廖国公一阵哑言,茫然又道:“不管这东秦的天下是什么样,这些都是属于你的,那宇文翊凭什么成为帝君,你要清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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