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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学期她们专业课不多,顾璃认清自己不是学习的料,退了经双,剑走偏锋找了个时尚杂志的实习,从此天天向温凛抱怨她上司没文化。温凛劝说隔行如隔山,你觉得人家没文化,人家还觉得你穿得土。
    纵情于买裙子的顾璃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年中她妈妈带她去意大利旅游,她像个海外代购似地买了一堆大牌衣裙回来。温凛帮她检视她的成果,说不错,在价格上很有时尚买手的水平了。
    顾璃气得把那些衣服一股脑塞衣柜里没动过。
    本来也是,她现在的审美走偏,专爱设计出挑的华服美衣,买回来才发现压根没有场合能穿。
    温凛也是偶然回宿舍一趟,发现顾璃新买了一个双开门大衣柜,连她的地盘都被顾璃占满。她一提晚上要赶飞机,顾璃从里头搜出一条披肩来,说:“机场多冷啊,那冷气飕飕地吹。你把这条给披上,别又着凉了。不然你打算喝多久中药?”
    提到中药她就舌苔发苦。
    她其实也反省过原因,直接根源可能是雪地里的那一跤,外力挫伤,至于间接的……她自打和杨谦南在一起之后,这事儿就没正常过。
    身体到底是自己的,温凛瞄了眼牌子:“这都舍得借给我?”她想还回去,“算了吧。机场也提供毯子,不至于着凉。”
    “你就让我发挥点余热嘛!”顾璃硬塞给她,“就一个披肩而已。我还怕你讹我,温总?”
    顾璃听绪康白喊过她一次之后,也就一直跟着这么喊。
    温凛哑口无言,只好收下她的好意。
    那是应朝禹组起的局。他这个京城著名无业游民终于被他爸降服,夏天一过就要漂洋过海,去澳洲读书。他终日萎靡不振,说留恋在国内的纵情声色,走之前要玩票大的,请了一群朋友去洱海。
    那段时间紧邻证监会换届,钱东霆做的一支a股被调查。杨谦南一年到头难得有这么忙的时候,恨不得住在金融街,但应朝禹如今和温凛的关系更好,强烈邀请温凛同去,逼得杨谦南不得不抽出空来作陪。
    温凛走之前打了个电话给绪康白,问他去不去。
    绪康白说:“得了吧,我哪敢在杨谦南面前出现。”
    温凛瞄了眼杨谦南,其实他也没有管得这么多,他们俩在一起这么久,名声在外,现如今连主动搭杨谦南的女人都少了一茬,更不用说她这边,自然干干净净。
    只不过她这里干净的理由,不那么光彩而已。
    她写学年论文的时候还没找导师,陆秉青主动把她收入麾下。他已经多年没有亲自指导过本科生,突然对她青眼有加,学生间传言翻出好几个花样。有一天她从陆秉青的办公室出来,正瞧见柯家宁和周妍在一楼教务处,帮一个学妹开请假证明。学妹直着脖子说:“我听说你们级有个师姐,自己创业还修两个学位,她平时的假是怎么请下来的啊?”周妍一脸讳莫如深,扯着嘴角说:“人家和院长攀得上亲戚,能一样么。就算修八个学位,绩点照样排前三呢。”柯家宁瞥见刚下楼的她,悄然往前挪了一步,用身体拦住了周妍。
    好像能挡住声波的传递。
    这些流言蜚语把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抬到了虚幻的传说里。有一次她依常向孟潇潇借笔记,她看见孟潇潇回头时怔愣了一下,好像没料到她会出现,平白用沉默在彼此间划开道距离。
    一个女孩子到这个份上,自然很难再令人起追求的心思。
    温凛仿佛对这些微妙的变化视若不见,规规矩矩把论文写完呈交。陆秉青从不提杨谦南的事,她也就权当是师长赏识她,才为她开此特例。
    挂掉电话,她神色如常,像个去度蜜月的新婚妻子,问杨谦南要不要带泳衣。
    杨谦南说带着呗。
    “你不是说应朝禹把他老爸的酒店顶层改成麻将桌了吗?”温凛回头。
    杨谦南早忘了自己是在哪说过这句话,挑起一双丹凤眼:“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记着?”
    温凛被戳穿心思,赧然埋着头。
    如今她在外也算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朋友虽少,但个个认为她沉稳可靠。她那身段和衣品,嘴角淡然下抿,自挟七分凛色。可是在他面前,还是经常露出这样怯生生的,怕被他点破的羞赧姿态。
    杨谦南对这些细微之处的特殊颇为受用,蹲下去帮她挑泳衣,眼角噙笑:“就这套吧。”
    “暴露死了。”
    他抿住她的耳垂,黯声道:“晚上穿。”
    *
    应朝禹的告别趴有游船项目,温凛带了好几条只有在甲板上穿才不显突兀的吊带民族裙。
    她还记得临走前的那个夜晚,杨谦南对着一盏床头灯,一边嫌弃味道刺激,一边帮她把脚趾甲涂红。他的眼睛有点娇气,被甲油熏久了会泛酸,止不住地眨眼睛。温凛还捧着他的脸说你不要一直眨啊,全都涂出去了。杨谦南蘸了一刷子,假装要往她睫毛上涂,说你闻闻,你们女人是不是每天都给自己投毒?
    所以她抵达大理的时候,穿了一条黑色蕾丝长裙,就为掩盖被他涂得七零八落的脚趾。
    洱海一入夏,雨如云雾,一场接着一场。
    几十号人在酒店里玩了几天麻将,逮到一日天蓝晴方好,迫不及待地下水泛舟。
    说泛舟有点委屈了。应朝禹包了一艘游船,打算在水上住一晚。船上项目一应俱全,除了能唱歌打牌,还兼具歌舞表演。
    温凛和杨谦南纯来散心,一个项目都不参加,躲客房里远避尘嚣。
    苍山洱海,风景自然美。但她如今对好景色已经有些厌倦,人生要那么多好景色做什么呢?海天日暮,红云飞霞,看两眼就足够了。看多了她会觉得贪心,会有果报。
    夜色倏然降临,两岸青山淡入薄冥,到了这伙人最亢奋的时间,应朝禹带着几个人一间间房叫醒,说要出去喝酒。
    船上的酒吧够大,一张暗金色长台围坐了三十来号人。温凛留意了下人数,男女比例很均衡,显然是特意为之。
    他们姗姗来迟,被罚了几杯酒。温凛喝得脖子热,把顾璃借她的那条披肩搭在凳子上,专心在角落听音乐。
    应朝禹带了叶骞来,后者的眼睛总是处在一种迷`幻药剂驱使下的兴奋状态中,目光迷离,泛着精光。
    没喝几轮,他们就提议玩游戏。
    规则很简单,在场所有男性把房卡扔进一个酒杯里,女生抽卡决定今晚睡哪间。
    叶骞被应朝禹推出来,一个个收卡。温凛眼睁睁地看着这群男女嘴上连声哀怨,唇边却都扬着恶意的期待,竟然一个个都不排斥。
    一张张方形卡片被交到叶骞手里。
    轮到杨谦南的时候,他把房卡搭在手心里,瞥了温凛一眼,迟迟没动作。叶骞到这儿就停了,在温凛面前煽风点火:“来嘛嫂子,出来玩儿,放开点!”旁边一男人添盐着醋,眼里映着心照不宣的笑:“就睡一晚。我们也不会做什么,是吧?”
    嘴上说不会做什么,重音却故意落在“睡一晚”。
    温凛观察杨谦南的眼神。他存心逗弄她的时候,眼睫会低垂半拢,援弓半引似地,非要她如猎物般惶惶不安才肯罢休。杨谦南喝到微醺,撑着头欣赏她这茫然等待的表情,就是不把卡收回去。
    应朝禹远远地坐在主桌上,磕杯子催叶骞:“行了你!往下收!谦南哥跟咱们现在不是一窝的了!”
    杨谦南淡淡然说一声“是么”,拇指翘了翘手里的卡片。
    众人的目光聚焦到温凛身上,她静静地直视杨谦南,好像在和他对峙。他俯身在她耳边问:“想不想玩儿?”
    杨谦南作恶欲渐起,把卡片边缘悬在酒杯上空,兴味盎然的看着温凛。起哄声也在此处达到了巅峰——“来都来了,一块儿玩玩嘛?”
    温凛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那股熟悉的塑料味令她作呕。她隐忍地别开脸,一时没有说话。
    杨谦南扶着她腰际,醉醺醺地诱哄:“是不是心动了,嗯?”
    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抽走那张卡,叮当一声投进杯底。温凛好像终于融入了这座声色欢场,抚平了裙子端坐起来,用释然的语气说:“来都来了,玩一次吧。”
    哄闹的酒吧似乎寂静了一瞬,接着迸发出欢呼和掌声。
    她趁那一瞬听清船上放的音乐,其实是舒缓的蓝调。
    杨谦南眸色沉沉地转瞥向酒杯,眼前景象如隔云端——他们各怀着鄙陋心思,给温凛鼓掌,推她上前,说要让嫂子第一个抽。闹哄哄的人群像一盘蜂蚁,像她背后长出的两根黑色翅翼,轻轻一扇,将她带至酒台中央。
    温凛伸出手腕去抽的时候,转身看了他一眼。
    杨谦南身后是一扇窗。望出去,溶溶月色在湖面上倾洒一道道波棱,一座又一座青山沉在水中。他醉后的眼睑微敛,并没有在看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天生显得寡冷。或许他不知道,他总是漠然时分最出尘。
    景色好到令人心如刀绞。
    杨谦南低笑了一声,没有阻止。
    某一瞬间他其实后悔过,想要扣住那双雪白的腕子,将她带离这里。就像那年他在茫茫雪地里,包住她通红的手说,“那种地方你不要去。”
    当年是十足的漫不经心,连句子里体贴都是他漫不经心的装饰品。
    如今却没法坦然自若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觉得自己远没有这么玩不起。
    只不过是稍一犹豫,温凛已经回过了头,抽出一张白色卡片。
    她按在台子上故作神秘,粘着几十对眼珠子,把卡片推到杨谦南面前,说:“让他来看吧。”
    温凛抬头看着他,柔柔一笑:“我也不知道哪张是谁的。你来帮我看。”
    语气天生带着依赖,好像还是那个没有他就找不到路的小姑娘。
    可是昏暗光线下,那一袭黑色长裙仿佛要融进深不见底的水波里。她托着下巴俯身,黑色绸面挤出一道深邃的v字,纤瘦的手里虚拢着一只酒杯,金色的酒液在她手心微微摇晃,好像在耐心期待游戏的继续。
    他风轻云淡地在她耳边笑,好似情人间的呵痒:“想抽到谁?我帮你翻。”
    温凛笑着躲开,下巴一抬:“讲不定是你呢。”
    “哪那么容易?”
    杨谦南单手翻开——毫无悬念,这不是他的那一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大修了一遍,下一章是彻底重写,目测12点能写完不错了。
    已经买过的不用再买,不必担心。
    就问你们这个发展是不是比分手好看→_→(说不是的都被我打死了。)
    第37章
    温凛本来抽中了叶骞。不知被他用了什么法子, 把这颗雷调包给了应朝禹,说是他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来收拾。
    于是漫漫长夜,应朝禹和温凛两个人关在房间里, 面面相觑。
    应朝禹对她这种行为表示愤慨:“凛妹妹, 你这是坏我好事,知道吗?”
    温凛背倚着门, 坐在地上, 侧个脑袋说笑:“那我们做点什么?”
    应朝禹瞟了眼隔壁的墙。一墙之隔住着杨谦南, 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温凛面前是透明的窗,大片玻璃映出水上的景象。
    黑夜沁出蓝色, 蓝色的湖面黑得像墨。他们这艘船通体亮灯, 漂泊在宽阔的水面上。
    温凛从口袋里翻出她仅有的行李——一盒火柴,在当地小卖店买的, 火柴盒上有红蓝交织的傣族图案。她在暗红摩擦带上划亮一根,给自己点燃一根烟。
    二氧化硫焦臭的气味在船舱内异样刺鼻,应朝禹指了指她头顶的禁烟标识。
    温凛虚弱地阖上眼睛, 伸出一根手指, 说:“就一根。”
    她起来微微推开窗,以免触发烟雾报警器。
    船上的窗都推不到底,隙开一条缝就卡在半中央。夜风将她的裙摆如纱雾般吹起, 应朝禹觉得她像圣经里被囚禁的若瑟——
    他笃信天主,却经受诱惑。
    他不受诱惑所驱,却蒙冤屈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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