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发、评论、私信几乎快要爆炸。
    她一条条点开来看,都只是看了三秒就关上了。
    私信里全是不堪入目的谩骂,夹杂着很多张用她照片p成的恶搞表情包和遗照,甚至有人把她的脸p到日本十八禁电影的封面海报。
    在一堆骂声里,鄢慈点开了一条粉丝发来的链接。
    鄢家小姐姐:【鄢鄢,看看这个喜剧短片,你心情会好些。】
    像是干涸已久的土地,已经枯死了草,长满了纹,密密麻麻络网住心里所有的负面情绪散发不出去。
    这时候哪怕是一句话,告诉她还有人依旧相信她喜欢她,也像一阵天降的甘霖——即便不能让土地复原如初,也能稍稍缓解纹刻的锋利脉络,让她心间变得柔软。
    鄢慈点开了那条链接。
    下一秒,一阵凄厉刺耳的女鬼尖叫张扬而出,一张用鄢慈的脸为模板p出的全是血和蛆虫的脸冲进屏幕。
    鄢慈心脏一悸,想要关上手机,却怎么也停止不了程序。
    她惊叫着把手机扔到地毯上,吵醒了隔壁的方煜。
    方煜跑过来,看到屋里的手机,跑过去三两下卸了它的电池。
    鬼叫声音戛然而止。
    鄢慈把头埋在膝盖里,小声抽泣。
    方煜开了灯,站在床下,想了想回去抱了自己的被子过来放到鄢慈旁边。
    他没说什么,鄢慈以为他要骂她了。
    明明他说过不让她看,她却忍不住。
    这东西真的忍不住。
    哪怕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在骂她,只有一个人维护她,她也想翻寻着手机把这个人找出来。
    想知道还有人认可她,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她。
    她像是一辆老式破旧零碎不堪的拖拉机,得加足柴油才能跑下去,不同的是,她需要的只是那么一点点油星而已,小到遇了火都难以爆炸。
    “下次想看你叫我,我陪你看。”方煜捡回手机,重新打开微博,翻身趴在床上。
    鄢慈哽咽着低吟:“我不看了。”
    方煜把她抱过来:“你就骗我吧,嘴上说不看,等我走了还要偷偷摸摸看?然后偷偷摸摸哭,怎么着,怕方老师笑话你?”
    鄢慈不说话。
    方煜像个孩子一样趴在被子里,翻开手机,点开贺禹的微博主页,他前天发过一张自拍。
    “方老师以前学过面相,人脸上每一颗痣都有不同的寓意。”方煜指着贺禹下巴上小小的一颗,张口胡来,“比如这个,你知道代表什么吗?”
    鄢慈摇头。
    “痣长在这里,代表着肛肠病表,直肠癌、前列腺癌、双蛋癌……”
    “双蛋癌是什么?”鄢慈停住眼泪,眼睛红通通地问。
    “就是两颗蛋蛋长毛了,知道蛋在哪里吗?”
    鄢慈点头,脸颊绯红,像极了傍晚天边远逝的红霞。
    方煜又找出一张贺禹的性感写真,扬起眉毛:“你看他就完全不可能得双蛋癌,知道为什么吗?这么紧身的裤子都勒不出他的蛋说明什么?说明他没有啊!估计是个太监吧,不然为什么不走寻常路而去卖屁股?”
    鄢慈忍不住笑了。
    方煜手搭在她肩膀上,点开贺禹某位嘴脏的女粉丝的相册,顺藤摸瓜找到人家的自拍,把手机往鄢慈前面一杵:“你看她的脸型像什么?”
    都说嘴巴毒的人心里一定很苦。
    因为心里苦的人根本说不出好听的话。
    鄢慈犹豫了半晌,试探开口:“像倭瓜?”
    “不对。”方煜更正,“明明是个皴了皮裂了口烂了心的八二年老倭瓜,送到倭瓜酿酒厂,能做出一瓶卖都卖不出的极品绝世倭瓜菲。”
    鄢慈“扑哧”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方煜嘴巴那么毒,她却并不觉得他心里苦。
    相反,方煜的心是她见过最干净敞亮的。
    她现在越来越喜欢他那看上去嚣张跋扈,张口就骂,气死人不偿命的猖狂样子。
    方煜又点开另一个喷子的相册:“这个像什么?”
    鄢慈这会认真看了半天,学习方煜的毒舌:“像个粪坑里滚过的黑煤球。”
    方煜摩挲着她光滑的肩脊,笑了笑:“扩一扩。”
    鄢慈像小学生上语文课,苦恼地撑着下巴,冥思苦想:“像个在煤场被一铲子敲碎,半拉脸白送没人要只能用来垫马桶的黑煤球!”
    “漂亮!”方煜赞叹道,“老子的女人,学习能力就是强。”
    鄢慈谦虚地笑了笑:“方老师教的好。”
    方煜打开手机上的p图软件,翻出一张程允舒的照片:“不就是做遗照?谁不会?”
    他让鄢慈凑过来看,先在照片上下方各放了几朵装饰用花,而后把滤镜整体调成灰色。就在鄢慈以为做好了的时候,方煜又在下面“赋诗一首”,直接拉开了他和那些不入流黑子的档次。
    “君不见,婊里婊气天上来,奔流到死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你妈,朝操屁.眼暮卖花。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中指空对花,
    天生你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花爆炸。”
    方煜点开小号,把这张照片放进程允舒的微博评论里,一边对鄢慈现场教学:“这种烂货忍她干什么?贱人不分男女,绅士风度不需要对她。用小号点赞,把它顶上去……”
    方煜做完这些,把手机关上:“明早起来,方老师保证它在热门第一。困吗?睡觉吧。”
    鄢慈那点痛苦的情绪瞬间没了一半,她铺好被子,方煜却不走,安安稳稳把自己埋到床上,心安理得地说:“方老师刚才怼人消耗了体力,你去关灯。”
    鄢慈抓抓脸:“你不走吗?”
    “赶我走?用完就扔,鄢慈没你这样的。”方煜淡淡一哼,“被子都在这了,你如果不愿意,就滚去外面睡沙发。”
    鄢慈只好在床边躺下,她以为方煜只是想安静陪她睡,谁知她刚一躺下,方煜就抱住她,把腿撩到她身上。
    ——他好沉。
    这是鄢慈脑子唯一一个念头。
    “小时候我有只玩偶,我就这么抱着它睡。”
    “后来搬家找不到了,好久没抱过。”
    “你比它软多了,以后一直让我抱着吧。”
    方煜很不要脸,把鄢慈转过了搂在怀里,埋进脖颈嗅了嗅:“头发真香 ,方老师喜欢你这么香。”
    鄢慈脸烫得跟个刚煮开的白水蛋,一动不敢动:“方老师你勒死我了。”
    方煜非但不松开,反而低头亲了亲她脸颊:“这几天晚上做噩梦了吧?方老师在呢,我看谁敢在梦里吓唬你。”
    当晚鄢慈又做了一个梦。
    前几天抢走她城堡和王位的黑暗骑士和奴隶少女正在王国里大肆屠杀,一群反叛军在乡间的田野里捉住了藏在玉米地的她。
    荆棘刮破裙子。
    石子刺破脚底。
    她狼狈得像个落魄旅人。
    恶龙从天而降,喷出熊熊的地狱毒舌之火,将周围一切焚烧殆尽。
    火光之中,巨龙化身为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朝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掌:“方老师在呢。”
    鄢慈翻了个身,方煜动了动,换了个姿势把她抱住。
    “方老师……”鄢慈呢喃道。
    方煜睡得迷迷糊糊,只听她下一句轻轻道:“我爱你呀。”
    ☆☆☆
    方煜对她说:“网友都是健忘的,他们或许喜欢伸张正义,但你不能指望他们永远为你打抱不平。他们或许会跟风黑,但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一直骂你。”
    鄢慈本来以为那个话题至少会挂上一个月,可是半个月不到它就再也没在热搜出现过。
    不知是跟风看戏网民的热情被磨尽了,还是背后操控黑手的人看她不回击也不反抗实在无聊停手了。
    【鄢慈滚出娱乐圈】像一阵飓风,来了又走,半个月之后,连个影子都不见。但鄢慈心里清楚,随着飓风而走的是她身为一个艺人的口碑和声誉,这东西就像座高楼万倾,一旦坍塌在风里,不是那么容易修补的。
    期间,方煜一个做技术修复的朋友来了消息,说是“叫.床视频”暂时不可复原,二次加工过的视频倾注的技术含量太高,蒋明是下了血本把鄢慈往死里黑。
    方煜一连在阳台抽了几根烟,鄢慈跑过去安慰他:“算了吧,不能复原就算了,我也不想在圈里待了。”
    窗外飘起了入冬来第一场雪,窗户上哈上了一层雾状干净的水汽。
    方煜揉了揉她的脑袋:“等你拿到金天鹅影后那天,你可以说息影回家给方老师当压寨夫人这种话。现在说出来,岂不是显得方老师很没用?”
    整整一个冬天,方煜都窝在书房写剧本。
    鄢慈不知道他以后怎么打算,也没有问。
    方煜写本子的时候,她就缩在沙发上看书。
    从《雷雨》到《拿破仑传》
    方煜休息的时候,他就陪她看电影。
    从婆媳伦理到星球大战。
    鄢慈有时候想这样的生活也不错,两个月没有出门不觉得无聊,远离网络,远离人群。
    恍惚中她甚至觉得,只要方煜愿意,她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
    方煜在过年前把手里那个本子写完了。
    打印机“嗡嗡”工作的时候,鄢慈眼睛不眨地盯着它:“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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