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烦很正常啊,她刚才不也对于这个问题很抗拒么,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想揽上莫名其妙的关系。
    可是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头皮发麻, 手脚冰凉,不仅如此,仿佛还有一股涌流在撞击胸口,想要喷薄而出。
    谢闻下意识又看向身侧, 可她面色恢复正常,看不出一丝情绪。
    “行了,不要说了。这不是你该管的。”他转回头,对外甥厉声呵斥,警告说,“以后都不许再乱说,知道吗?”
    邓芮茗也笑了,帮衬道:“就是啊,别说你舅舅嫌弃我。我也很嫌弃他的好不好!”
    谢皇上懵懂点头。
    “好啦,已经不早了。我先去刷牙,准备睡觉了。你们不要玩得太晚。”说完,她转身走去洗手间。
    笑眯眯地刷牙,笑眯眯地回到客厅,笑眯眯地对一大一小说晚安,然后在回房之后笑意尽失。
    一关上门,刚才强压的烦闷重返心头,附带饭前和孩子交流时的酸楚。种种不快化作暗涌在体内冒泡沸腾,抚上手臂,都能感觉皮肤黏腻,好似有液体从毛孔溢出。
    情况很不妙,这已经是几天来第三次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失落。似乎每隔一段时间,情绪就会多变一次,根本控制不了。
    怀疑他有对象、知道他对张诗婷很好、被告知他很回避排斥关于她的事情……这些点毫无关联,不足一提,却是日渐消沉的缘由。
    如果非要找出它们的共同点,那大概就是事件的中心人物都是同一人。
    换言之,关于他的一切,都能影响到自己敏感脆弱的情绪。
    这真的不是个好兆头。无论怎么刻意遗忘,都转移不了对他的注意。尤其想到很快会有另一个人代替自己的位置,在他身边吵闹,自己就生出妒忌之心。
    这些不开心反复在心里翻滚,最终推动暗涌外泄,泪腺成为唯一的出口。
    啪嗒。啪嗒。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濡湿下巴,滴落在地板上,此时本就感冒的鼻腔更不便呼吸。在这个疑似溺水透不过气的时刻,随着腹部一抽,股间一热,情绪彻底被热流裹挟席卷而出。
    她呆滞地诶了一声,抹去在脸上肆意的鼻涕和眼泪。
    夭寿啦,悲伤逆流成河,从通往女人心灵的通道里淌出来啦!
    刹那间所有伤春悲秋烟消云散,唯有满腔澎湃的“卧槽”在脑内回响。搞毛线,什么都买了就是没买卫生巾,鬼知道这个月会提早来啊!何况今天是住在谢闻家,屋子里会有卫生巾才有鬼啦!
    本来还是默默流泪感怀,这下是真tm想哭了。
    每呼吸一下,都能感觉源源不断有暖流涌出。尤其思考间隙打了个喷嚏,愣是引起体内洪流爆发。
    于是,刚监督外甥刷完牙的谢闻正要去厨房倒水喝,就看见客房里冲出一个满眼通红,一路高喊“狗|日|啊”的奔跑的奇行种。
    “你干嘛,吃人啊?!”他瞠目结舌。
    邓芮茗吸溜一下,把挂在人中的清涕吸回去,“洪水暴发啦!”
    他一愣,“洪水?”
    她指了指自己的裤裆,焦急点头,“是啊,红水,很红很红的那种。怎么办?爆发了!”
    谢闻眼前一黑,“你自己日期都记不住的吗?白天在超市为什么不买?”
    “提早来了我怎么知道嘛!总之现在就是来了,要怎么办啦!”她挺胸叉腰,忽然满口台湾腔。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家也不会有女人的东西啊……”崩溃过后,他放弃挣扎,“算了,这样吧,附近有便利店,我现在去买。”
    邓芮茗狐疑,“你去帮我买卫生巾?”一个男人在大半夜买卫生巾,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他无奈道:“难道你自己去吗?你现在这样,怎么出得了门。而且都这么晚了,你出去也不安全。”
    本应感到愧疚或羞怯,但看见他无可奈何又迫不得已的样子,她竟感觉心里生出一丝暖意。
    在她愣神之际,他又去拿了条干净的浴巾铺在沙发上,叮嘱道:“你先躺一会儿沙发,我很快回来。”说完才回房换t恤出门。
    “邓老师,舅舅出去干什么啊?”谢皇上闻声从房里出来。
    未免弄脏沙发,邓芮茗撅起屁股,侧身坐在边上。她眨眨眼,柔声说:“我不太舒服,他去帮我买东西。”明明情况很尴尬,嘴角却不自觉翘起。
    谢皇上在她身边坐下,见她捂着肚子,好奇道:“你是肚子不舒服吗?好像以前舅妈也总是肚子痛,舅舅就……”
    她接口试探,“舅舅帮她倒热水,还按摩,是不是?”
    小家伙认真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她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反问:“我问你哦,舅舅有偷偷说过什么找对象、谈恋爱的事情吗?”
    “外公外婆问过他,为什么不跟你谈朋友。但是他每次都说不会的,不可能的。”
    她摸摸鼻子,没有接话。
    “哦对了,昨天外婆也有问过。舅舅还叫她不要再说这件事了。”谢皇上想起要事,不由加大嗓门,“就是昨天,我不是给你说过嘛,你走了以后他就很不开心,像发神经病。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我说他笑,他还不承认……喏,就是你现在这样。”
    邓芮茗:“……”
    疑惑地摸上嘴角,果然是翘起来的。难怪刚才从听见“他很不开心”开始,自己就觉得唇角有点酸。
    小家伙凑近她,小声询问:“邓老师,其实你是不是很讨厌舅舅啊?好像他不开心,你就很开心。”
    “没有啊,为什么要讨厌他?他人挺好的,而且还很会照顾人。”
    想了想,她又轻声补上一句:“就是太会照顾人了,照顾的人太多了。”
    谢皇上似懂非懂,提出个馊主意:“要是你当舅妈的话,舅舅就会只照顾你一个人了。”
    邓芮茗正在吸鼻涕,听到这话猛然一惊,鼻涕吸进了喉咙里。她拍着胸脯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磕磕绊绊说:“我当舅妈?哎呀,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外婆还蛮想你跟舅舅好上的。”谢皇上满不在乎地说。
    她干瞪眼,吸溜吸溜吸着鼻涕。
    为什么不行?自己也不知道,就是下意识抢着回答不行。但试想一下和谢闻好上,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排斥。不仅如此,还认为“你当舅妈,舅舅就会只照顾你一个人”这句话非常不错。
    同时,脑子蹦出谢闻并不喜欢此类话题的念头,刚消退的失落又泛了上来。
    “总之现在就是不行,但是……”她舔着嘴唇,声调低沉又软糯,“但是你舅舅人挺好,非常好。”
    关照孩子不要把这段对话告诉任何人后,俩人又聊了会儿,谢闻大汗淋漓地回来了。不但买了几种长度不一的卫生巾,还有一盒黑糖姜茶。
    待邓芮茗换好衣物出来,他已经把孩子赶去睡觉,并且拿着保温杯候在门口。
    “姜茶冲好了,你晚上肚子痛的话就喝一点。要是还有什么事,就叫我好了,不要紧的。”他的语气很真诚,没有丝毫为难之意。
    她小心接过杯子,轻声道谢。
    谢闻微微点头,却没有走,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怎么了?”这样对视,让她不太习惯,更产生局促感。
    他思索一会儿,迟疑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哭过?”
    心脏一记抽动,局促演变为紧张。
    邓芮茗低头挠了挠眉间,咧嘴说:“哦,那个啊。你知道的,女孩子来大姨妈情绪很不稳定,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
    “所以是为什么不开心,因为我吗?”谢闻一针见血。
    她猛然抬头,“啊?”
    前者看着她的双眼,谨慎试探:“是为了昨天的事情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再解释一遍……”
    “不是。”她果决反驳,见他呆愣,自己也不由无言以对。
    糟糕,一不小心说出来了。这该怎么圆?
    半晌,她深呼吸,说起半真半假的话:“只是觉得你好会照顾人啊,或许以前对张诗婷也这么关心吧。”
    后又低头看看,随便活动几下脚趾舒缓不安,“不对,应该是对她更好……相比之下,我从陈睦那里感受到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啧,怎么说,好像有点羡慕。”
    声音渐轻,到最后已是细弱蚊音,脸上还带着故作轻松的假笑。同时,对自己这种行为感到深刻厌恶。明明想好不再提的,又忍不住说给他听。基于不敢流露怨言,只能扯上陈睦这个谎言,把最关键的半句话给吞进肚里。
    不光是羡慕,还特别嫉妒,光是试想就会发狂。
    但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除了卖弄自己可笑的经历、获取他的怜悯,不会得到任何情感上的弥补。
    而他也确实没有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细微的动作都没有,宛如没有纹丝不动的冰冷雕像。
    够了。
    不敢抬头看对方会是怎样鄙夷看待自己,脚步慢慢往旁边挪动,决定还是回房间结束这段不该有的对话。
    意料之外的是,眼前人忽然向前跨进了一步。下一秒,后脑勺盖上一只手。
    大手稍稍施力一压,自己就被拉入宽厚温暖的怀抱。
    邓芮茗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伴随这个举动出现的,是那熟悉的低沉嗓音。
    “对她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当作一文不值的垃圾。”谢闻轻拍她的脑袋,低声说,“因此没什么能羡慕的。你更应该学会把眼睛擦亮,珍惜那些真心对你好的人,不要再在不值得的家伙身上浪费时间。这才最重要。”
    温柔的浪潮裹挟着万千思绪,将自己全然淹没。
    想起从前付出真心却得不到等价回报的心酸,和当下形成鲜明对比,她的视线再度模糊。冲动之余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背,几乎恳求地呢喃:“那你能不能也对我好一点……”
    两人都凝住了呼吸。
    她懊悔不已。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鲁莽。维持这个姿势不敢再动,甚至犹豫该不该及时松手圆场。
    所幸拥抱之人并未诧异太久或是将其推开,相反低笑道:“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吗?所以开心一点,别再给自己添堵了,好不好?”
    心中登时受到一击。
    邓芮茗用力点头,闭紧双眼,才没让热泪淌出。
    又说了些安慰话,确定怀里的人不会再乱想,谢闻才放开她,并关照她早点休息。
    待他说完晚安进房,她一声不响回了客卧。掀开被子见床单上铺着浴巾,难免有点惊喜,想必是他刚才准备的。
    不得不承认,他在待人方面的用心程度无话可说。不用对方提出要求,他就能做到细致入微。那时恋爱后期也有类似窘况,但陈睦早已不像开始那般体贴,甚至连倒杯热水都不耐烦。同样的,谢闻却能给自己这般妥善的照顾,实在受宠若惊。
    她裹紧被子,借着自然光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堵塞的鼻腔似乎还能闻到若隐若现的香气。
    是刚才拥抱时感受到的,由他身上传出的气息。仿佛只要吸取一会儿,就可以抚平所有难耐。
    虽然这样想很得寸进尺,但是——
    如果能拥有这么温柔的他,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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