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笑非笑凝视她,“现在不成,一气儿打倒了两派,满朝文武就该怀疑我了。”
    这个人真是坏到了根儿上,星河嘴唇翕动着,嘀嘀咕咕编排他。他发现了,把被一掀,“进来躺会儿?”
    老想把人往床上引,星河不上他的套,太子爷的床板可没那么容易就舂断了。她说:“我睡醒了来的。”
    太子摸了摸她的手,“有点冷,外面又下霜了吧?你进来躺会儿,我捂着你。等宫门开了我陪你上立政殿里见皇父,南玉书罢了官,指挥使总得有人填上去。你想当么?想当就上床来。”
    这下她犹豫了,很心动,又怕被他占便宜,“您是想让我以色易权?”
    太子嫌弃地看着她,“你有色么?我怎么没瞧出来?那天病糊涂了说了你一声大,你还当真了?你上不上?不上我叫德全来,让他当控戎司指挥使,你看他上不上……”
    话音才落,德全的声音竟然响起来,“主子,您说话算话?”听得太子略显尴尬。
    这头星河麻利地蹬了鞋上床,伸着脖子叫了声,“大总管,主子的玩笑您别当真,太监是不能出宫当官的。”
    德全嘀咕起来,“我就知道,没事儿拿我开涮。”
    星河嘻嘻一笑,感慨着:“被窝里可真暖和。”想起暇龄公主来,又有些伤嗟了,“您说一个人,有口气的时候算人,气儿没了,跟物件一样叫人搬来搬去的,真可怜。”她伸出两手朝他晃了晃,“我先头摸了一下,好像忘了洗手了……”
    太子惊得往后蹭了老远,“你说什么?”
    这爱干净的主儿,怕她拿摸了尸首的手去碰他吧!她有意逗他,往他胸前抹了一下,他说不,不许她碰他。她缩回手想了想,“您胆儿太小了。”说着又触触他的指尖,“您才刚还摸我来着……”太子把她推开了,她愈发兴起,两手一抄,捧住了他的脸。
    冰冷的手捂上了温暖的脸,太子打了个寒战,“宿星河,你别欺人太甚。”
    她说就欺负你怎么的,“您不也老欺负我么。”
    一双手在他脸上描画,从眼睛到鼻子到嘴,没有一个地方错漏。描完了还感慨:“您长得真好看,要是脾气再好点儿就更好了。”
    他的脾气还不够好吗?至少对她是用尽了全身的修为了。他可以算尽天下人,可她不在天下人的范围内,在他心里她就是他。两个人厮混了十余年,这是多大的缘分呢,她不在乎,他却时刻牢记在心上。其实他们在某些方面很像,一样的孜孜不倦,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喜欢她这样的性情,他不需要小鸟依人整天依附男人而生的女人,这样的无能之辈宫里太多,比比皆是。他需要独立的灵魂,带着野心和野性,难以驯服,随时可以跳起来作战。他对将来也有设想,百依百顺的女人他从来不需要,他要一个能够和他一起使坏,一起搅动风云的皇后。而不是他在朝堂上励精图治,他得皇后在后宫剥蒜炒菜拍黄瓜。
    指尖移过来了,她有时候又傻又幼稚,还以为他真的怕。忽然一口叼住了她的手,她愕然看着他,他捧住那手,从指甲盖儿一路吻到了手肘。
    她脸红了,“您这是干嘛,咱们虽要好,您也不能这么亲。”
    他说为什么,“嘴都亲完了,不许我亲胳膊?”
    她说不一样,“嘴是嘴,胳膊算身子。”
    真奇怪,嘴就不是身体的一部分,是用来吃饭说话的器官,没有丝毫隐秘性么?他有时候确实不能理解她的思维,说她糊涂,精起来比猴儿还精;说她机灵,犯起混来脑子赶不上趟儿,叫人想掐死她完了。
    太子这两天颐养得不错,借着中毒好好休息了两天,有些饱暖思淫/欲的意思。他顺势把她往底下一压,“星啊,咱们做饭吧。”
    星河卯起来把他掀翻了,“天都亮了,您还想着做饭呢?”
    太子说早饭,早饭吃饱,一天有劲儿。
    她才不理会他的谬论,一摊子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谁有闲心做饭。再说亲亲就算了,做了饭她就真得死心塌地跟着他,谁还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现在他不动声色,正把宿家往悬崖上引,将来时局一变,人心变了,怎么收拾宿家还不一定呢。
    是啊,不管皇帝还是太子,铁了心的要除掉谁,都是轻而易举。她无法力挽狂澜,但至少避免赔了夫人又折兵。
    毕竟谁也不能指着别人的良心过一辈子。
    忽然想起霍焰的话,她昂起脑袋问他:“主子,您说我这辈子到底能不能出宫?”
    太子满含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不能了,除非你把我拱下台。别人当了皇帝,兴许你就能出宫了,你可以试试。”
    她脸上神情一黯,“那要是我拱不下来您呢?”
    “没本事还有那么多想法?给我老老实实当奶妈子,看孩子。”说罢低下头,把唇贴在她耳朵上,小声说,“还有一件事儿要告诉你,我这人心眼儿小,谁要是和我抢女人,我会摁死他的。”
    说得她惶惶不安,一双手紧紧攥住了他中衣的前襟。
    太子说:“干什么?我说错了?瞪着牛眼瞧我。”
    她不大高兴,“您怎么老说我是牛眼!”
    “说马眼也不好听啊。”太子无辜地笑了笑。
    她一愣,品出味儿来后,在被窝里向他拱起了手,“您耍流氓的道行是越来越高啦,臣深感佩服。”
    他说哪里,临时起意罢了。
    于是床上扭成了一团,忽高忽低的叫喊,听得德全百感交集。
    唉,年轻人啊,有个一块儿卖呆的小伙伴就是好。情分到了,什么都能说,哪怕打起来,也还是念着对方的好儿。想想自己,一把年纪,在这深宫中苟活,没个知冷热的人不说,就连那马眼……他也没了,注定可怜到地老天荒。
    站在檐下瞧天色,东边亮起来了,从鸭蛋青变成了鱼肚白。没过多会儿鸭蛋黄也蹦出来,德全靠着墙,敲了敲窗棂子:“主子,宿大人,该起啦。”
    身为宫廷总管,多少羞人答答的事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刚才他们还商量做饭来着,这会儿差不多熟了吧,再久就该糊啦。年轻人,快活起来不管不顾。太子爷的身子还没大安,等精气恢复了,来日方长的嘛。
    第56章 欲下迟迟
    暇龄公主的情况最终被报至御前, 和星河事先预想的一样, 皇帝痛失爱女,怔忡了好一阵儿。
    毕竟自己看顾大的孩子,就算换作普通人家, 尚且痛断肝肠, 何况是亲情弥足珍贵的帝王家。
    皇帝坐在龙椅里,显出一种近乎日暮的气象, 低着头, 神色黯然,一言不发。星河和太子肃立在一旁,很久才听见他问话:“放下来的时候, 一点儿气息都没有了么?”
    其实他还是不舍的,盼着有转圜。天下哪个父母会和自己的孩子计较?犯了大错是要罚, 但心里终究还是顾念着, 不愿意她就此死了。小时候多可爱,抱在怀里,仰着甜美的笑脸叫皇父。现在到了末路, 死了, 再也见不着了……
    星河垂手道是,“臣当时在院里清点府内仆役人数,枢密使入银安殿传皇上旨意。进去的时候公主已经气绝多时了, 臣上前查看了, 没有救治的希望。”
    皇帝靠着椅背, 长长叹息:“这孩子, 一生骄矜,脾气又坏。每回犯了错,朕都替她遮掩过去,弄得她胆子越来越大,直到萌生弑父之心……朕长久以来对儿辈的教养,终是不足。只知道皇子要耐摔打,皇女却如娇花一样捧在手里,没有好好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暇龄走到今天这步,朕难辞其咎,朕一直以为她会是公主里头过得最幸福的,没想到……”
    太子见他伤怀,宽慰道:“皇父节哀吧,若说父亲疼爱子女有罪,那普天之下岂非人人有罪?皇父育有四子六女,大逆不道者只出了这一个,虽说父精母血,但落地为人性情天定,皇父也不必过于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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