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子桑世为了让子桑予和子修分开,竟然想出了这种方法!
    思及此,他赶紧朝子桑予的房间走去。
    子桑予的房间还亮着灯,子桑璧敲了敲门:“是我。”他和子桑予生分,哪怕现在有些熟识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彼此。
    里面并没有人应答,然后传出了一声有些压抑的呻吟。子桑璧心下一紧,赶忙推门进去:“阿予,你怎么样?”
    打开门时有冷风吹进来,烛火摇曳,朦胧的火光落到子桑予身上。子桑予绊倒了椅子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手紧紧捂住胸口,脸色苍白。
    “怎么了?”子桑璧快步走过去扶起子桑予,隔着衣衫,他都能感受到子桑予身上的冰冷。
    子桑予张开口,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子桑璧赶紧叫来大夫,确定了子桑予没事后去看了子桑世。
    子桑世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到晚间倒是有些清醒了。子桑璧点燃了烛火,外边风吹雨打,子桑世这屋的窗户没关实,烛火有些摇曳。
    子桑世察觉到了子桑璧的到来,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着。他感受到烛火暗了下,那是子桑璧伸手笼住了烛火,然后眼皮隔着的世界就更亮堂了,接着他就听见了子桑璧走过去关紧窗户的声音。
    饶是子桑世当了一辈子的生意人,他也不太看得清这个大儿子。但这并不碍着他们之间关系不好,纵然现在自己算是寄人篱下。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铸的呢?”子桑璧坐在桌边,目光落到子桑世身上,淡淡地问。
    子桑世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子桑璧也不会等着子桑璧的回答。他接着咄咄逼问:“当初我娘亲虽然以不正当的手段爬上了你的床,但你一世精明,会被后院小女子的把戏给偏倒吗?而且你如果实在不待见我的娘亲,知道有我的情况下又怎么会好好留着她呢?还会让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你只是担心子嗣,我娘亲和我都还有利用价值。我娘亲明白这个理,阿予的娘亲也明白这个理,唯有后来出生的阿予不明白。他爱你敬重你,相信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但这只是因为他完全忠于你。”
    “我小时候不懂事,还以为你独宠阿予一人,如今看来,你哪里是宠谁,你就是在取悦你自己。现在你发现阿予不听你使唤了,他长出了独立的人格意识,你就想以这种手段摧毁他。”
    “但他可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生儿子,你宠了爱了这么多年的亲儿子!”
    子桑璧说完这一番话后就转身离开了,开门时冷风迎面刮来,衣衫里都兜着凉意。但他刚刚发泄了憋闷这么多年的情绪,脑袋还有些充血,太阳系“突突”跳动,面上升腾着热气,并没有觉得寒冷。
    大概是都心冷了这么多年吧。
    他回去的时候子桑予就已经醒过来了,他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但看他皱着眉头的样子,似乎在承受着不小的痛苦。
    “醒了?”子桑璧拉开桌边凳子,撩起袖子到了一杯水,“水还温着,要喝吗?”
    子桑予哑着嗓子:“要,多谢。”
    子桑璧在回来的路上就想了要不要告诉子桑予事实,但对于子桑予而言很不能接受吧。从小到大都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因为自己的龙阳之癖,不顾他的安危冒然让他服蛊。
    “我……”子桑予抿了一口水,打破了沉默,“我到底怎么了?”
    “大夫也不清楚,可能是舟车劳顿积出了病吧,好好休养就行了。”子桑璧垂下眸子,以免子桑予看出自己眼中的闪躲。
    “但是我只有在想起……”心脏的疼痛又一下子涌上来,子桑予惨白着脸强行说到,“子……修……的时候,就会特别疼。”
    “你别胡思乱想了,可能是相思成疾吧。你现在身子不好更要养神,坐不住就读读书,你的书柜没人动你的。”
    子桑予看了子桑璧好一会儿,然后才勾起了唇角:“谢谢。”他虽然面色不好,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是亮晶晶的,看上去明亮又纯粹。
    子桑璧心里痒痒的,这还是子桑予第一次因为自己笑。之前在子桑世那里蒙上的阴霾好像都散去了,他也难得露出一点笑意:“那你先休息吧,门口有人守着,你有事就叫他们。”
    “哥……”子桑予犹豫着叫出声,仰着头望子桑璧。
    子桑璧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阿予这是……在叫我?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怎么了?”
    “我想……”子桑予话还没说完,心脏就开始抽痛起来,他抬起手捂住心脏,下意识把身子缩成一团。
    子桑璧明白了子桑予想说什么:“你这样子叫他来有什么用?还是不让他看到白白担心?你放心,我会修书一封告知他境况的,你别胡思乱想!”
    子桑予努力拉平压下的嘴角:“谢,谢谢哥。”
    子桑璧叹了口气,这到底算是谁做的孽呢?
    子桑璧昨夜辗转反侧都没能睡着,到了今早才迷迷糊糊陷入梦乡。子桑家族有很多琐碎事,他当家以来没有一天懒过床,这还是他第一天没能按时起来。
    不过这不代表他能睡个安稳觉,他睡得正安稳的时候有人急匆匆地敲响了门:“家主,不好了!家主,不好了!”
    子桑璧骤然惊醒,脑袋还有些晕乎,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进来说。”
    外边的人推开了门,“扑通”一声跪到了子桑璧的床前:“家主……子桑老爷他,他死了!”
    子桑璧猛然掀开被子站起来,扬高语调问:“你说什么!”
    来报信的人颤着声:“我今早进去送药,就发现叫不醒老爷,然后,然后走近一看,就发现了一床的血。子桑老爷自己割腕自尽了!”
    子桑璧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他恨了子桑世那么多年,但听到他的死讯后却没有一点儿快感。甚至……还有些兔死狐悲般的难过。
    “带我去看看。”
    果然子桑世的死状十分凄惨,失血过多导致他双颊凹陷,浮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床上沾满了鲜血,空气中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儿,闻得子桑璧直皱眉。
    他早就派人把子桑世的尖锐物品给收下去了,不知道子桑世拿什么割破手腕儿的。屋子里跪了一片人,他没来之前都没人敢动子桑世的尸体。他注意到了子桑世手上沾着血的白色陶片,忍不住闭上了眼。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茶壶,他叫人收拾了一地的陶瓷碎片,却没想到子桑世竟然私藏了一块儿。
    “家主……”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上来,递出一张纸。
    薄薄的纸页是一封极其骇人的血书,上面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若子桑予执迷不悟,子桑璧将其剔除出族谱,并让他的牌位永远不得进祠堂。”纸页后面却是*的解蛊方法,看样子子桑世早就明白了子桑予的选择。
    子桑老爷去世这个消息自然是压不住的,何况子桑予还住在子桑府中。他了解到大体情况后,身形一晃差点儿晕倒过去。不过他还是坚强地来见了自己父亲一面,他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通的人,就这样没了。
    子桑璧扶住他的身子:“节哀吧。”
    子桑予侧过脸冲子桑璧眨巴眼:“哥……”也许子桑璧才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处理后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子桑璧虽然让子桑予休息,但奈不住子桑予坚持己见,只好带着他一块儿办大小事宜。当然这样也有好处,忙起来的子桑予都没有时间去思念子修,身子倒是慢慢好起来了。
    子桑璧这段日子更是忙得头昏脑胀,他不但得处理子桑世的后事,还不能搁浅了子桑家族的生意。一来二去,他倒是消瘦了不少。
    他抬起胳膊挡住眼睛,打算放空自己休息一下。没一会儿,他的门又被敲响了:“家主,门口有位自称二少爷故友的人来了,我们要不要把他放进来?”
    子桑璧强打起精神:“是不是叫子修?”
    外边的人道:“就是他。”
    子桑璧不知道怎么想的,话好像没受脑袋控制:“你让他回吧,说二少爷不会再回去了。”外边的人应了句“是”,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又被子桑璧给叫住了。
    “算了,你先带他去外边找家客栈住下,说子桑家族最近办丧事,不便待客。”
    双子篇(九)
    仆人应声下去了,子桑璧有些疲惫地揉揉睛明穴。刚刚那一瞬间疯长起来的占有欲差点儿吞没了他,而真心明明白白地曝露了出来……他不想子桑予再离开子桑家族。
    不过他和子桑予也不过就是有那么一点儿血缘,连关系都算不上好的兄弟罢了。他又有什么权利给子桑予做主呢?
    不知道仆人是怎么给子修说的,反正府里还是一片安静。
    子桑璧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去了子桑予房间。子桑予这段日子的身子都不太好,又因为子桑世头七守夜受了风寒,到现在都卧病在床。
    子桑璧敲了敲门:“阿予,你还在睡吗?”
    不一会儿,门就被随身伺候子桑予的婢女打开了,婢女冲子桑璧行了个礼:“家主。”
    “阿予好些了吗?”
    婢女恭恭敬敬地回答:“高热已经退下了,但还有些咳嗽。”
    子桑璧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是,家主。”
    子桑予已经自己撑坐起来了,倚在床靠上。他本就面色苍白,散着黑发更显几分憔悴。不过子桑予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他冲子桑璧笑了下:“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子桑璧拉了条凳子坐到子桑予面前,面色有些严肃:“我要和你坦白一些事情。”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爹的死没有这么简单,但不论你怎么想的,我也想坦白地告诉你,他的死可能确实和我有些关系。”
    “你之前给我说的病征,其实我调查到了。你中了一种奇蛊,正是江湖中说的专门阻断有情人的*。”子桑璧沉默了一会儿,他看见子桑予的唇角慢慢压了下来,接着说道:“你已经想到了吧,那蛊正是爹给你吃的药丸。”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这种事情瞒也瞒不住。爹留下了一纸遗言,我一直没有拿出来,现在也该给你看了。”子桑璧把血书递了上去,他看到子桑予的脸色“唰”得更白了,眼中的光亮黯淡下来。这对于子桑予而言是个残酷的真相,子桑璧见他这样子,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微微垂下了眸子。
    两人沉默了好久,直到子桑予哑着嗓子说:“哥,让我走吧。”
    子桑璧明明知道子桑予一定会做出这个决定,但亲耳听到时难免有些难受……这里就那么不值得你留下吗?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吗?但最终他还是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不露痕迹地控制住自己面部表情,然后从容地笑着说:“还有一个消息,那人来找你了,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子桑予猛然抬起头,原本黯淡的双眼明亮起来,子桑璧甚至能看出他脸上有些苦涩的笑意。但无边的疼痛很快就席卷了子桑予的每一根神经,他抓住自己的衣襟,蜷缩起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子桑璧心里堵得有点儿慌,起身抖了抖衣裳:“我会让你走的,但是你病养好之前不能离开。”他说完就转身离去了,甚至没等着子桑予缓过来说一句感谢。
    子修还是天天都来子桑府上,子桑璧还是照样把他打发出去。子桑予甚至忍着疼痛苦苦哀求子桑璧,望他不要把*的事告诉子修。他明明知道爱得越深越痛苦,明明知道自己更应该放手,但他却执迷不悟。
    情之一字,从古至今谁又能解呢?
    半月之后,子桑予的身子总算养得差不多了,但他心底积郁,看上去总有些郁郁寡欢。这大概是子桑璧最后一次拦住子修了,他还记得当初子修讲佛的模样。
    当时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英俊的和尚,但现在子修神色憔悴,下巴上青色胡茬有些长了,看上去有点儿潦倒。大约经此一别,子桑璧和他们就再也不想见了吧。眼前这人就要带走自己的弟弟,自己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同的人。
    “这些日子一直没让你见阿予,是因为他在养病。现在他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带他走后也得注意着他的身子。”子桑璧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你最好和他不要有肢体触碰,在能保护他的情况下尽可能离他远一些。”
    子修瞪大了眼,他眼中满布血丝,这么一瞪还有些骇人:“不知道子桑家主是什么意思?”
    “他中了*,你是江湖中人,不会不知道吧?”子桑璧说出口时竟然感受到了一丝痛快,凭什么他不知情就可以什么都不承担呢?凭什么子桑予就把他护得这么周全呢?
    果然子修往后跌了一步:“你说什么?情……蛊?”
    “你后悔来找他了吗?如果你不来找他,我就可以想尽办法抹去他的记忆,让他永远留在子桑府里。而带给他这些痛苦的人,也是你啊。”
    子桑惨白着脸:“我……”
    他刚开口就被子桑璧给打断了:“你现在想反悔了?你既然敢和他在一起,不敢陪他面对吗?他原本就为了你背叛家族,现在还要因为你不要命。子修,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待他。”
    子桑璧说完这席话就往回走了,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此之后,子桑府就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子桑予早就收拾好了东西,他*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他甚至担心自己来不及配出解药就会身亡。现在自己还没有跟子修一起就已经是这样了,不知道见到了子修还会是个什么样。
    但是宁肯死,也不愿意放弃爱。
    子桑璧没有送他出门,只要他走出了这个门,从今往后他就再也不是子桑家族的人了,他的牌位不能进祠堂,他的名字不能写进祖籍。在这个茫茫的世界中……他就只有子修了,哪怕他对子修的爱还会让自己生不如死。
    子修站在门口等他,就这么遥遥相望一眼,子桑予的心脏又忍不住抽痛起来。但他强装着镇定的样子,放慢步伐走向子修。
    他发现子修瘦了很多,受的苦也不比他少多少。当时恰逢子桑世去世,自己都没能给子修写信送去。他还惦记着鱼塘里一天天长大的小鱼,他天天浇水的花草。只可惜自己食言了,还害得子修奔波到了这里。
    “我们,”子桑予的心脏疼得不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回家。”
    子修的双目充血,憋了很久的眼泪已经溢上了眼眶,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要流出来。他就那么盯着子桑予,目光凶狠得像是要把他拆解吞咽进肚子里。
    子桑予本想调侃一句“太想我了吗”,但看到子修这眼神后忍不住沉了沉脸:“你知道了?”
    子修一眨眼,憋了好久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有些哽咽地说:“对不起,我……”
    “阿修,抱抱我吧,我很想你。”子桑予强忍着痛苦说出这话,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上冒出来。
    子修摇头:“你把行李扔过来我给你背,我们离远一些吧。”
    子桑予沉默了一会儿:“阿修,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是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吗?”
    “阿……”子修刚开口就哽咽住了,他明明是个八尺男儿,旁边还有人看着,他的眼泪却止不住流了出来,一时竟然泣不成声。
    子桑予心里也难受,这种难受竟然和他生理上的难受不相上下,他就这么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爱人伤心落泪。
    最后子修还是大步走上前,轻轻搂了子桑予一下。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怀里是什么易碎的东西,轻得让人鼻子发酸,忍不住想掉泪。他说:“阿予,会好的,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子桑予抬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子修伸手去扶,却发现哪怕子桑予已经陷入了昏迷,但当自己触碰他时都会有身体自然的痉挛。
    子修不敢碰子桑予了,今天是个明媚的天气,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下来,世界一片亮堂。但子修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绝望过,他想呼唤周围站着的守卫……我求求你们,你们帮我扶一下他好不好。但巨大的绝望和悲伤让他几乎失声,他拼命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最后还是子桑璧快速走了过来,一把抱起子桑予,怒斥子修:“你就是这么照顾阿予的!你是想眼睁睁看他死在这里吗!”
    子修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随着子桑璧的动作抬起头。他不得不承认,他看着子桑璧把子桑予抱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想放弃子桑予了。
    就让他好好留在子桑府吧,当他衣食无忧的大少爷,有人好好照顾他,祝他一辈子平安顺遂。
    子桑璧把子桑予带回了房,气消了后还是派人安排子修住下。他没有资格替子桑予做抉择,只能看着他不要命,看着他去受苦。
    纵然他是旁观者,但他也会难受啊。
    子桑璧把解*的药方给了子修,子修本想让子桑璧帮忙照顾好子桑予,而自己去收集解药的材料。这样大家都能少受一些苦。
    双子篇(十)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子桑予却坚决不同意。他的身子已经极差了,眼神却明亮而坚定:“不论我能走到哪一步,都要自己去走。”
    子桑壁沉默地看了子桑予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站在门口的子修和坐在床上的子桑予遥遥相望。明明是那么短的距离,两人中间却仿佛隔了万丈深渊,我走不过去,你走不过来。
    子修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阿予,我们从生到死都会在一起。”
    子桑予也想勾出一个笑容,但疼痛像是万斤重,压得子桑予的嘴角的弧度都扭曲了。
    趁着子桑予休养的几天,子修去买了辆马车,自己改造了一下。正常的马车不够长,子修怕自己离子桑予太近会催生他的疼痛,于是刻意加长了一些。
    子桑璧最终还是派人给子桑予收拾好了盘缠,这次离开他一次都没有露面。
    *的解药需要用生死崖的焰花、冻果,再辅以百花谷采情花的蜜蜂所酿的蜂蜜一起炼成。虽然情花一年四季都开不败,但是他们早已错过了蜜蜂采蜜的季节。
    剩下的就只有先去生死崖采焰花和冻果了。
    子修早就打听过了,这焰花冻果不是一般人能采集到的,他武艺不精,子桑予也只会些三脚猫功夫。两人除了自己加强修炼之外,就只能雇佣别人。
    但子修原本是江湖中德高望重的高僧,子桑予原本是富商巨贾的嫡子,但如今一人背叛师门,一人离析家庭,就只为了这场惊世骇俗的感情。这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是极为大逆不道的,没有人愿意祝他们这段龙阳之恋一臂之力。
    最后还是子桑予做了决定:“我们先回小镇吧。”至少那里没有指责非议,没有流言蜚语。
    “好。”
    子桑家族离他们住的小镇并不算太远,但子修顾及着子桑予的身体,放慢了赶路速度。到达小镇的时候天气都已经转凉了,许久没有侍弄的花草竟然还没枯萎,反倒长得郁郁葱葱的。
    子桑予下马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看鱼塘里的鱼,可能是因为之前下雨的缘故,鱼塘的水涨高了一些。子桑予就在鱼塘边呆了那么一会儿,就见到了两条鱼相继跃出水面。
    子修站在阁楼上看着子桑予,露出一丝有些苦涩的笑容。他远远地叫了子桑予一声:“阿予,天凉别受冻了。”
    子桑予转过身冲子修笑了下,子修隔得远,看不清子桑予具体的面部表情,但一定不会太放松。但就这样,他好像能假装子桑予还好好的,现实还有一丝企盼。
    他着手开始寻找武功秘籍,按自子桑予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是不适合练武的。只是自己……这些年来自己也不是没有认真练功,但实在是自己天分有限。
    两人不敢靠得太近,子修得修炼,子桑予便侍弄花草、喂喂鱼。他身子好些的时候还会去街坊四邻处学学做菜,然后自己捣鼓一桌吃的。但两人根本就没有相聚坐在餐桌边吃过饭,都是子桑予送到子修门口,自己再独自吃饭。
    这种日子苦寂又难熬,两人都暗自咬牙承受着。
    子修多日的修炼也并没有见什么效,难免焦灼起来。虽然他和子桑予面对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但他却明显能感受到子桑予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日子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但他极力奔跑,却也追不上。
    无力感让他十分挫败,他正烦躁地打坐,门缝中却悄悄塞进一封信进来。
    子修呆愣了一下,听到子桑予的脚步声远去后才走到门边,拿起这封信。
    信上并不是子桑予的笔迹,看上去有些笨拙,下笔很重,纸背上都能摸到凸起。应该是个刚学写字的孩童写的,他记得自己隐约听到了子桑予去学堂教孩子认字的消息。
    纸上只有一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并不好看的几个字让子修看红了眼,手下不禁用劲捏皱了纸张的角落,然后又仔仔细细地展开,按在了自己胸口上。
    没两天,子桑璧便遣人送来了一本武功秘籍,他没有留只言片语,要不是子桑予认得子桑府中的仆人,两人还真不知道这是子桑璧的一片好意。
    子桑家族不允许孩子习武,他们生意做得大,又和朝廷交往密切。如果他们子弟习武,便会成为朝廷眼中的威胁,所以每个子桑家族的孩子都只会些简单的防身术……因此子修不知道,子桑予曾经被一位江湖大侠称为练武奇才。
    子桑予知道子修习武的缺陷,便辞去了教书先生一职,回到房中潜心钻研秘籍。
    屋子中安安静静的,几乎没有人气。唯有饭点的时候,子桑予会按时给子修送饭,夜晚的时候,子修也会点亮屋子里的烛火。
    半余月过去,子桑予的修为已经突飞猛进了。但自己却卡在了一个关卡,离终点越近的时候就会越心急,他竟然一下子真气窜了道,呛出一口鲜血来。
    他根基不稳,猛涨的内力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子桑予只觉得耳朵嗡鸣,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子修按照平素的时间开门拿饭,却发现门口空空荡荡的,心里顿时一紧。
    他快步走到子桑予的房间,敲了几声门,里面却没有应答。子修皱着眉头推门而入,空气中有浅淡的血腥味儿,他看到子桑予就着盘坐的姿势倒在了床上,地上有一滩血。他看不见子桑予的脸,惶恐地叫了一声:“阿予?”
    子桑予毫无反应,子修甚至听不到他的心跳。他艰难地咽下口水,眼眶却一下子红了,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子桑予七窍流血,素白的脸上全是歪歪扭扭的血痕。
    双腿一软,子修一下子跪在了床前,哽咽道:“阿予?”
    “阿予!”
    子桑予已经没有呼吸了,但心跳还很微弱。子修不受控制地抱起他就往外边跑,镇上的医馆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子修逢人就茫然地喊:“求求你,救救他。”
    “求求你,救救他吧!”
    ……
    路上的人看疯子似的看着人,有些看出点儿真相的人倒是忧愁地皱紧了眉。但这是别人的喜怒哀乐,也是别人的人生,大家也不过就是看看热闹罢了。
    等子修把子桑予送到医馆的时候,大夫沉重地摇摇头:“对不住,就算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子修踉跄了一下,还是旁边的小厮扶了他一把他才得以站住。他的力气已经在之前的狂奔中耗尽了,他所有的信念也在大夫冷漠的告知中坍塌了。
    子修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说着就挣开了小厮的搀扶,扑到了子桑予面前。
    他颤抖着手搂住子桑予:“阿予……阿予!你答应我一声啊,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呢?”
    “子桑予!你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啊,不是说好了要陪伴我一辈子的吗……”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一旁的大夫和小厮早就看傻了眼。
    小厮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青年,大夫忙带着他出去了。
    子修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他强行扭过子桑予的头,想把他脸上的血痕都抹去。半干的血痕被他这样一抹,直接糊满了一张脸,看上去十分狰狞。但子修的目光却异常地温柔,他注视着子桑予,脑海中走马观花地闪现从初遇至今的景象。
    在回小镇的日子中,他无数次后悔自己把子桑予带了回来。自己明明不能保护好他,也不能治好他,但偏偏还要把他带回来受苦。
    就算子桑予固执地坚持着,难道自己就不能拒绝吗?无非也就是自己还有私心罢了,是他不敢去独自面对一切。
    但在此刻,在子修安安静静沉睡过去的时候,子修这些喧嚣的想法全都寂静下来。他甚至露出了些许笑意,因为子桑予脸上终于不再有痛苦了,眉头舒展开,还像当初竹下初遇的那个翩翩少年。
    子修倾身在子桑予唇上覆上一吻,双唇相贴,子修没有动,就感受着子桑予唇上最后一丝余温的散去。他不知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大夫和小厮都没有来赶他,他放空大脑,唯一的感受就是子桑予唇上的温度。
    但这温度终会散去,子修再起身时,差点儿眼前一黑晕倒过去。但他脑海中绷着一根弦,他强行打起精神,将子桑予横抱了起来。他要把自己心爱的人带回家,从此都守着他,再也不让他受苦受难。
    外边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子修把子桑予的脸贴紧自己的胸膛,倾着身子试图给他遮风挡雨。但是这雨实在太大,等两人回到家衣裳早就湿透了。
    子修温柔地说:“阿予,别受寒了,你好好躺着,我给你换身衣裳。”
    他把子桑予小心安放在床上,一个人去翻腾干净衣裳,还烧了壶热水给子桑予擦拭了身子,再仔仔细细地把衣裳给他换上。
    双子篇(十一)
    等到子修把子桑予从头到尾地收拾好,天都破晓了。子修看着子桑予泛着铁青的脸,疲惫汹涌地从心底涌上来,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他几乎难以呼吸,身子无力到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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