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到这些信息,对于吴常侍说基本就可以猜到,这个叫赵果的小宦官就是卜凶的人。
    他觉得有些心惊胆战,这么多年来他居然一点马脚也没有发现,要不是那两个宫女的事情让他露了,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卜凶居然在他们的身边安排了探子。
    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卜凶这人绝对是居心叵测,就算这个小宦官曾经几次救过陛下,但他依然还是觉得卜凶心怀不轨,不然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告诉他们的事情,为何到了现在还要这么瞒着他们?
    到现在吴常侍依然觉得在卜凶的倒戈的背后,肯定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想到这里,他秘密地通知了他们派在卜凶家里的探子,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轻易露出破绽。
    这件事吴常侍并没有告诉华怀允,而是将它暂时压在了心中,准备等到有必要时再拿出来用。
    又一日,卜凶与华怀允批改完奏章便一起的园子中散步,有卜凶跟着,他们自然不需要什么护卫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惬意地欣赏沿途风景,走到一处假山时,华怀允突然将他拉到假山里面,一脸兴奋地对卜凶道:“吻我。”
    华怀允十分喜欢这些充满了趣味的甜蜜举动,对此卜凶也乐在其中,没有多少犹豫,抱着人就啃了上去。
    亲吻间他的眼神扫到了一个人,在华怀允背后的不远处,吴常侍表情十分愤怒地看着他们上演的这一幕。
    尤其是当他明明已经和卜凶对上了视线,他也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希望他们快点停住,但是接收了他信息的卜凶不仅没有收敛一点,反而是更加放肆地和华怀允亲密起来,最后更是想办法挡住了他的视线。
    真是气死了气死了!!
    吴常侍觉得自己的头上都要冒火了。之前他一直能够猜测到陛下和卜凶之间两人可能有什么猫腻,想是一回事,可是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没想到对他来说亲眼看到的冲击力居然可以这么大。
    他感觉很难受,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陛下,就这么就被这混蛋给骗走了?
    吴常侍的内心悲愤交加,原本是想来提醒陛下按时用膳的目的也忘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去,满脑子都在想着到底要怎么才能阻止两人。
    两人亲完便又开始讨论政事了,这几日他们确实只能忙里偷闲了。
    这段时间的奏章一直都是卜凶与华怀允共同处理,这样做之后,效率是提高了,但是其弊端也开始慢慢显现,卜凶明显不适合处理这些繁杂的政事,很多事情他只能勉强做到应付过去,实际上到了最后还是得让华怀允来想办法处理。
    华怀允工作其实也并没有减轻多少,他们两人都意识到,华怀允迫切需要一个擅长处理政事的助手。
    而在卜凶身上的担子也更加重,明面上他只是太尉,暂时兼任御史大夫,实际上三公的担子全部都压在他身上了,凡遇事,九卿几乎都要来找他抉择,他实在忙的焦头烂额,两人相处时候的甜蜜都被这些烦人的政事给冲散了不少。
    “咱们找个丞相吧。”华怀允很自然地对卜凶说道。
    “好。”对于他这句话,卜凶表示深深的赞同。回家之后他就聚集了自己所有的属下,加大力度去寻找民间的世家的,凡是有才能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部都给朝廷招揽过来。
    两日后,突然有一篇策论在儒生的群体中火速传播开来,退出京城的汤家也因此再次出现在大众的眼前。
    卜凶好奇地看了看那篇策论,立刻惊为天人,当即就带着人亲自去见策论的作者,汤逸。
    他内心十分激动地想,他们一直苦苦想要寻找的丞相,今天终于出现了!
    第24章
    卜凶不想太过张扬, 所以便独自一人着便装出发前去见汤逸。
    他敲了敲汤逸别院的门,片刻后就有一书童开门,书童问道:“你是何人?”
    卜凶笑眯眯道:“我无意间得见汤先生策论, 心生仰慕, 所以特来拜见,不知可否能为我通报一声?”
    书童先将他带到会客厅, 过了一会儿,汤逸就来了, 见到卜凶之后笑着对他拱手:“想必阁下便是名扬天下的卜太尉了。”
    卜凶惊讶地站起来回礼:“先生谬赞了, 卜某唐突拜访, 还望莫要见怪。”
    “哪里,我此番回京,便是听闻太尉大人你除掉了为祸天下的鲍鸿轩, 想广招贤才,汤某不才,便故意设此一计,引太尉大人来见我, 此事还望太尉大人别见怪才是。”汤逸话中似乎有试探之意。
    卜凶笑了笑,对他的试探毫不在意:“这都是陛下有上天庇佑,所以我才能帮助陛下除掉贼人, 汤先生方才说错了,并非我招揽贤才,而是我辅佐陛下帮咱们大夏去招揽贤才。既然如此,看来先生是对自己十分有自信了, 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希望您赐教。”
    汤逸请他坐下后自己十分自然地坐到卜凶对面,笑眯眯地说:“如果我答不上来,恐怕太尉大人会转身就走,是也不是?”
    卜凶轻笑着端起旁边的茶杯:“传闻先生无所不知,区区几个小问题,肯定是难不住您的。那么废话不多说,敢问先生,你觉得大夏要如何才能建立一个盛世?”。”
    汤逸并没有立马就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卜凶说:“太尉在问我这个问题之前,恐怕在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了。”
    卜凶摇了摇头:“这问题没有答案,我只是想知道先生是怎么想的。”
    “那我便来说说了,私以为太尉大人说的盛世,还缺了两个字。”
    “哪两个?”
    汤逸故意卖关子顿了顿:“太平。”
    “太平盛世?”
    汤逸道:“正是,天下若想要盛世,就决不能缺了前面这‘太平’而字,只有太平了,才会有盛世,顺序绝不可颠倒。而如今大夏外有叛军作乱,内里混乱不堪,眼下最紧要的问题应当是想如何让天下太平,此时就言谈盛世,还太早了些。”
    对他说的这些话,卜凶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他继续问道:“如今鲍贼已除,大夏又何来的内忧?”
    汤逸呵呵一笑:“这事恐怕没有谁比太尉大人了解得更加清楚了。”
    “此话怎讲?”
    “这五年来,鲍鸿轩如此信任你,让你随时都有机会去除掉他,可是为什么你偏偏要等到五年后的现在?不正是为了减轻他死后对大夏的影响?鲍鸿轩有如此呼风唤雨的权势,他死后再怎么也得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但你却让他死得悄无声息,并且将所有的损失都减少到了最少,无人敢站出来说一句不。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做法,这天下间除了你卜凶,试问还有谁能做到?”
    卜凶挑眉,虽然他说的话都是事实,不过听他这么一说起来,怎么就这么像拍马屁呢:“哦?为什么汤先生不认为我蛰伏这么多年只是为了□□呢。”
    “您决心辅佐陛下就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汤逸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卜凶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
    “这十多年来,鲍鸿轩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而你为了减小大夏的动乱和损失,所以只杀了鲍鸿轩和他的家族,却没有追究多年来和他勾结在一起的世家与大臣,这件事便是为大夏留下了祸端。”
    “你认为我做的不对?”
    “不,太尉大人做的很对,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我只是陈诉一个事实,那些和鲍鸿轩勾结的大部分家族 ,就是大夏的毒瘤之一。”
    卜凶背靠着椅子,语气比较随意:“之一?那么先生觉得大夏还有那些毒瘤?”
    汤逸看的出来,自己说的这些东西不足以打动卜凶,不过没关系,他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25章
    汤逸抿了一口茶, 娓娓道来:“其一,便是大夏流传了数百年以上的各个世家大族。”
    卜凶嘴角勾起:“各个世家大族乃是大夏根基之一,怎么到了先生嘴里, 就变成了大夏毒瘤?”
    汤逸没有否认他的话:“是根基也没错, 可我说的毒瘤也没错,如今世道正乱, 不少家族凭借着自己世代积累下来的财富与名声,四处招兵买马, 南北反叛军之乱, 说白了根源就是在此。再者, 前几日李大人靠着杯酒让众臣转让大部分家产,可是到最后除了您和李泽,其他人恐怕全都敷衍了事了, 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卜凶面上不露声色,内心却已经在逐渐重视起来了。关于这些大臣的事情,他们就只让人传出去了前面的部分,后面的那些事情本就不算什么有面子的事情, 所以便什么也没有说,那些大臣就更不可能乱说了,他们还巴不得别人不知道。所以汤逸就算家中有多少门路, 也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的。
    这个汤逸只知道了传闻,就已经猜出了后续的进展,看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真本事,不是那种只会纸上谈兵的儒生。
    卜凶点点头, 若有所思地道:“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你继续说?”
    汤逸也不客气,继续道:“李大人会做那么件事情,是陛下首先授意,然后太尉大人你默许了的,我说的没错吧。”
    “是,没错。”
    “众位朝中的大臣,便代表了整个大夏最有权势和底蕴的家族,陛下和太尉想先从他们下手,带动一场世家大族的改革,减弱他们的权势,李泽就是一个试探的信号,不过我不得不说,你们的做法实在是过于天真,才会这么轻易就失败。”
    卜凶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哦?卜某愿闻其详。”卜凶对他一拱手,虚心请教。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无缘无故就让人捐出全部家财,这世上恐怕能做到的就只有太尉大人这样的圣人了。”
    卜凶摇头道:“莫要捧杀我了,这事情的结果,其实我一开始猜到了一些,可除了这之外,我也无法想到一个不流血就可以让大夏和平改革的计策,所以这才来请教先生了。”
    “不着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世家大族的危害之处并不仅仅只是这一点而已。你看如今民间四处爆发起义军,其根源便是豪强氏族兼并土地,导致平民无地可种,他们有想去打官司的,可是却连县衙的门都没进去便被人打了出来,官场一片贪污腐败,不堪入目,无辜的百姓走投无路,为了谋生,卖儿卖女,做人奴仆牲口,这些还算是好的,大部分人就只能去起义造反或者占山为王,这么不要命,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卜凶在一边听得连连点头,他也是平民出生,对这些东西自然是知道不少的。
    汤逸说的都是他这些年来游历时的所见所闻,正是因为他亲眼见到过,所以才能这般深切地了解这一切。
    “其三,便是这官位世袭体制,虽说民间可以通过举孝廉入朝为官,然而现如今的举孝廉已经成了官场垄断买卖的一个砝码了,举孝廉几百年来,真正有影响力并且能够为国为民付出奉献的官员又有多少?即便是太尉大人你当年被举荐的时候,不也是凭借了好几层的关系才能当官?还有,官位世袭最大的一个缺点便是只要出身豪门,即便是个傻子,他也照样可以入朝为官,一旦入朝,官位几乎终生不变,这样的制度居然也流传了这么多年,实在是让人发笑。”
    卜凶心中对他敬佩不已。他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他所有的思想和观念可以说就已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他能够根据自己学过的东西,然后再结合这里的实际,总结出一些结论,哪些东西是落后的,需要革新的,然而他也只能做到纸上谈兵,实际的情况比他曾经学过的历史书复杂千万倍,所以他从不敢空口就说改革,更不敢自信满满地说随随便便就要去改变一个国家根深蒂固了几百年的制度。
    挑战权贵和挑战制度,完全是两个概念。
    官场贪污,官位世袭,豪强兼并,哪个他不知道?表面上应对的方法很简单,贪污的话监察严格就好了,世袭的管改革科举制度就好了,豪强兼并的话就抑制豪强好了。
    然而事实哪有这么简单。这一切只要去动,那就是触动了天下所有豪强势力的利益,如果一步做的不好,那便是让这些人全部都成为了他们的敌人,到时候就只能用流血的手段来解决了,战争对一个国家的伤害实在深重,即便是他这般嗜血之人也不愿意见到这个国家年年征战,百姓水深火热。
    卜凶叹了口气:“汤先生的眼光可以说是十分有远见了,卜某心中钦佩不已,然而这些问题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这些人不单单是像鲍鸿轩那样好解决的,轻易杀不得,动不得,好好与他们说又不可能,况且虽然有种种缺陷不提,这个朝廷,到底也是靠着这些人在运转的。”
    汤逸听后大笑,一点面子也没给卜凶留着。
    “你笑什么?”他觉得有些郁闷,难得抒情一次,竟然被人给嘲笑了?
    汤逸倒是一点也不怕得罪面前的这个太尉大人:“我笑太尉大人领兵可决胜千里之外,却在面对朝廷事务时竟这般寸步难行的摸样。”
    “你就直接说我是个粗人吧。”
    汤逸笑着否认:“哪里那里,太尉大人可绝不是粗人,正相反,太尉大人的眼光与手段绝对是世间少有人能比得上的,不然也不会一心想要革新朝廷了,汤某不才,军中事物于我,就正如朝中事务于太尉一样,打仗我帮不了你,不过这政事嘛,遍观天下,除了我,再没谁能够胜任丞相一职。”
    他话音一落,卜凶就立马变了脸色。
    “你不觉得你太过狂妄了吗?”卜凶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浑身杀气凛凛地看着他,声如洪钟,这般气势,他只在战场上对敌人释放,若是普通人见到,必定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了。
    偏偏这个汤逸却还怡然自得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叶,不急不慢地说:“太尉大人不就是想和平革新吗,在我看来,不过小事一桩而已,汤某从不说大话,我想回朝廷做官,比回家还要简单三分,可是若想要做名副其实的丞相,这就不得不请求太尉大人的支持了,太尉大人眼中的难题在我眼中都不算事,我眼中的难题就只有一个,就是你的支持,太尉不让我去试试,怎么就断言我狂妄呢?”
    见到他没有被自己气势压倒,心中对他也越来越满意,他收起杀气,重新坐下,表情看不出喜怒:“你凭几句话就想让我支持你做丞相,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汤逸知道他恐怕是有条件了。
    “想要我信你,那么就要拿出你的本事来,你就先协助陛下处理一个月的奏章,没有任何官职,你也没有任何决定权,做得好不好,到时候由陛下来评判,你要是做得不好,一个月后你别说入朝为官,我立马就将你逐出朝廷,永不录用,若是做得一塌糊涂,那么你这般欺君罔上,唯有死罪。你敢应下此事吗?”
    自己徒弟评判?得了那还评什么,汤逸问:“咱们什么时候进宫?”竟是一点也没有将卜凶的威胁放在眼里。
    卜凶心里想,这个人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要么就是有真本事,要么就是不怕死的赌徒。见他这么自信,卜凶哼了一声:“既然先生这么着急,那么现在就随我入宫见陛下。”
    “好。”说罢就起身,衣服都没换就跟着卜凶进宫了。
    华怀允正处理政务,就有人通报卜凶带了个人前来见他。
    他想到自己师父这几日的活动,心想难不成这么快?
    汤逸见到华怀允之后,便主动行礼自报姓名:“汤逸见过陛下。”
    华怀允眼睛一亮,看向卜凶,无声询问:这就是你带来的人选?
    卜凶眨了眨眼,点点头。两人在汤逸躬身行礼的瞬间便完成了默契的交流。
    华怀允激动地上前扶起汤逸:“久闻汤先生大名,如今终于有幸得见,实在是朕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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