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赃陷害给这个女孩的人,是不是姓陈?”
    老师将车停下,侧头看她,“你也清楚?”
    钟贞注视那段文字,“我以前看过这份报纸,还在电视上看过这个报道,那个姓陈的在镜头前出现过……”
    说着说着,她愣住。
    女孩就读于镇上中学,被陈晖诬陷杀人,入狱,而今沉冤昭雪。
    钟贞中学不在镇上学校念,所以不认识陈晖。
    不认识,也就不会发生梦中被诬陷的事。
    她的母亲也没有像梦中所说的遭遇车祸。
    父亲因为教学出色早几年前被评上职称一路青云直上。
    她的父母都是一线优秀教师,常年忙碌,她自小被爷爷奶奶照看。
    在钟贞将要小升初那会,父母用积攒多年的钱在弇城某处中高档住宅区买下一套房,她初中开始就在市区念,中考发挥失常进了弇高。
    因为那处住宅离弇高远,父母便在弇高附近的小区租房。
    这是个早年的旧小区,因挨着弇高、交通便利、靠近市区,房价居高不下。
    她第一次见到萧珩,是她下楼去开门接父亲回来时,和他在楼梯间打了一个照面。
    梦里的画面一点也没错。
    是八月中旬的盛夏,眉眼如画的清冷少年。
    那个梦,不全是梦。
    那个梦,半真半假。
    只是。
    她梦中痛苦的命运落到了这个女孩身上。
    ———
    周末,钟贞来到以前租住的旧小区,碰见了正好要上楼的江易夕。
    钟贞规规矩矩地问候:“江阿姨。”
    江易夕一见是钟贞,莞尔,“贞贞,你怎么来这了?”
    “我最近在实习,正好今天休息,就走过来看看。”
    “想好以后毕业发展的事吗?”
    江易夕等到电梯,钟贞便跟着走进去。
    “我暂时在弇城报社工作一段时间,积累经验。”
    “不继续读下去?”江易夕从手包里挑出钥匙,说,“萧珩今年九月就要去美国读研了。”
    钟贞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两人走出电梯,江易夕径自去开门,说:“我这次回来是给萧珩收拾一些东西。”
    “这屋子从你们高中毕业后就一直空关……”
    房间是三室一厅精装修过的,她经过萧珩房间往半掩的门缝里望了一眼。
    冷淡极简的风格,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其实也不是空关。
    她突然想起之前有几次假期,萧珩带她来这,说这是没人打扰他们做.爱的地方。
    这房子充满了她和他以前高中时代的回忆。
    那时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父母忙于教育事业,两家是邻居,所以她被江易夕接过来一起住,因为她早上一年学,萧珩比她大一岁,大人们让她喊他哥哥。
    她的房间和他是对门。
    梦里,这一点也没有错。
    书房里,还摆放着那架珠江琴,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仍然关着,她想到梦里那是个黑漆漆光秃秃的空房间,心有余悸。
    但现在不是梦。
    钟贞转动门把手,打开。
    一阵微风拂面,阳光从白色窗帘透进来,明亮温暖。
    里面只是空间较小的另一间书房,这间书柜林立放满了两堵墙,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书、奖状、奖杯,是他一切的荣誉。
    钟贞没有仔细看过这间屋子,她从第一列长柜开始扫过一本本书的名字。
    见到《阴翳礼赞》时,她眸光一顿,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抽出来。
    结果脑袋一痛,有书从上边掉下来,落到她脚边。
    钟贞低头一看。
    一本是加来道雄的《超越时空》,一本是《小王子》。
    她送给他的《小王子》。
    钟贞捡起两本书,一张小纸从《小王子》里掉出来。
    她蹲下一看,怔住。
    是她高中时随手塞到他手里的小纸条,翻开《小王子》,她才发现里面夹着很多她随意几笔给他的纸条,甚至还有他模仿她字迹的那首博尔赫斯的诗,以及她写给他的那封信。
    这已经不是和梦里像了。
    这一切,明明都不是梦了。
    江易夕的声音传来,她恍然回神。
    “贞贞,萧珩今天晚上回弇城。”
    ———
    这天傍晚,钟贞接到江易夕的电话,说萧珩飞机晚点,请她去吃晚饭,顺便等他回来。
    钟贞扫眼时间,便去换身衣服,化好淡妆。
    晚饭地点在弇城市老城区一处僻静难寻的巷子里,一道平常的门推开,里头别有洞天,穿过鸟语花香的小庭院,便是一排雕花镂空高门,格调高雅。
    据说这里是某位民国文人的老宅院。
    服务员引她入座,钟贞注意到江易夕身旁还有另一个人。
    墙上玻璃罩壁灯光线柔和,女人抬头朝她微笑。
    江易夕在旁介绍,“这是秦阿姨,你们之前见过面的。”
    钟贞看清女人的面容,愣住。
    秦淑原语气温和,“是去年,萧珩带你来北京玩。”
    江易夕提醒她,“秦阿姨请你们吃的饭,都忘了?”
    “没事,忘了就忘了,”秦淑原浅笑,“你们结婚,我会准备一个大红包。”
    钟贞如梦初醒,“谢……谢谢秦阿姨。”
    ———
    九点左右,手机来电震动。
    萧珩今晚回不了弇城,北方忽降大雪,一切航班暂停。
    到家后,钟贞洗漱完躺床上,百无聊赖地缩在被窝里,给萧珩发了一条微信。
    ——萧先生,你回来哪天,我们约个会啊?
    ——好。
    他回了一个字,她抱着手机看半天,始终没等到第二个字,直接睡着了。
    ———
    两天后的清晨,钟贞被来电吵醒,朦朦胧胧间,她摸到手机,手指一点,接通。
    那端他嗓音沉冷,“钟贞。”
    瞬时,她完全醒了。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弇城市博物馆。
    前几天,钟贞在报社听说弇城市博物馆最近做了一个新展览,很受欢迎,她早在网上订好票,等着萧珩回来一起去看。
    博物馆入口处张贴着巨大的海报,本次展览的主题是《宇宙的琴弦》1,有关宇宙与前沿的物理学理论,为科普大众的。
    钟贞不懂这些,但想起萧珩似乎挺喜欢的,不由侧头看他。
    为了符合宇宙这一主题,馆内光线昏暗,四周投影浩瀚星河,璀璨无边,令人宛若身在宇宙。
    身前,一整面墙放映出3d立体效果,伴随着一记大爆炸,旁白声音低沉。
    人类,是星尘之子。
    她蓦地问他,“什么是平行时空?”
    他语言简洁地解释一番,她还是不懂。
    萧珩想了想,说:“就像梦。”
    梦。
    她似懂非懂地继续看影片。
    影片即将接近尾声了,旁白从优雅的物理上升到艰涩的哲学。
    ——人类身处无垠宇宙,如何确认自己的存在?
    迷惘、晦涩的哲语。
    每个字,都让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黑暗中,他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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