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凭她的心思难道不明白?
    于是心里难免有一些不满,他冷下声音:“何小姐还不能会意吗?”
    何风晚不语,静静地看他把衣袖的每一折都挽出相同的间距。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匀称,没有突出的骨节,小臂的肌肉线条流畅。
    江鹤繁见她如此沉得住气,不禁涌出轻微的挫败感。
    想他人生过了三分之一,除了南苏丹的事情,哪一回不是胜券在握、所向披靡,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
    可是要了解别人的心,居然这么难。
    “我以为这种问题不需要口头一遍遍的确认,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江鹤繁放软声音,离座走到她身畔半蹲,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低头说,“晚晚,我都要向你投降了……”
    然而何风晚像是听到笑话,掩口失笑:“江先生怎么会输?我们江先生从来不会输。”
    江鹤繁不懂,抬眸看她。
    何风晚的耐心耗到极限,也不跟他打太极了,直说:“从我回国,你就把成珠珠安插.在我身边,对我旁敲侧击。我的弱点你清清楚楚,喜欢谁,讨厌谁,做过的丑事,对什么后悔……”
    她打住,有些犯恶心地皱眉,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
    江鹤繁起身斜倚着她的椅背,抱起手臂,他宽平的肩膀悄悄沉了下去,低叹:“我那时候这么做,因为怀疑你是孙道然的人,你不是也在调查我吗?从这一点来看,我们是公平的。”
    “那后来呢?后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没有告诉我。”何风晚音量渐低,有些痛苦地闭上眼,“其实你查我,我不在意,就像你说的我们很公平。但你不该随便玩弄别人的心意,我从来没有当成珠珠是助理,走哪都说她是我朋友。结果我真心对待的人,到头来是个骗子。”
    她手撑住桌面站起,反身凑近江鹤繁耳后,低喃:“你知道我讨厌被人背叛,那你知不知道我还很讨厌被人欺骗。”
    随后撤离餐桌,何风晚走去取下大衣,一面穿上,有些惋惜地看一眼还未冷掉的牛排。
    却在转身的一刹,手弯被人不由分说地拽扯。
    没有扣上的墨蓝色大衣,衣摆如翅张合,凌空划出一截弧度。
    江鹤繁抱住何风晚,俯在她瘦削的肩头,哀戚地说:“是,我是做得不妥,对撤走成珠珠我也犹豫过。但我后来听你嫂子说,你以前有喜欢的人,也曾遭他背弃,我就忍不住……”
    注意到怀中人有挣脱的意思,他手臂扣紧她的腰,脸埋向她的颈窝,深嗅她的气味,“我一定是嫉妒他,而你多半也不会告诉我,我才想用这种方法了解。”
    “无耻。”
    何风晚冷声冷气地吐出这两个字,双手极力推开他,“你放手。”
    “……晚晚。”
    “放开我!”
    “晚……”
    杂乱的鞋底摩擦声响彻偌大的客厅,一番上肢较量后,何风晚大衣落入江鹤繁手中,她索性衣服和包都不要了,径直冲向房门。
    江鹤繁慌了神,比她更快地压住门,把门反锁,挡在她身前。
    他找了十年的人,不可能轻易放走。
    “江鹤繁,你不开门,我就从窗户跳下去。”这话说得强硬,可何风晚泛红的眼底蓄起泪水,盈盈闪动着,带上一点要哭的意思。
    这神情叫江鹤繁揪心动肠,他伸手去揽她的肩。
    她躲一下,没有躲开,被再次带入他怀中。
    这怀抱温暖结实,她曾想要永远赖在里面不出来,但现在看来,还没到那个时候。
    看何风晚又开始挣扎,江鹤繁有些厌倦这种周而复始的捕猎,一气锢紧了她,沉声说:“你别闹了。”
    他的力气何风晚不是没有领教过,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她干脆蹲下,打算抱住双膝团起来。但江鹤繁没能领会她的意图,拉扯中她摔倒,两个人躺在地板上。
    这时江鹤繁才发现,她在哭。
    “你干嘛非要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有多傻多蠢,知道了会让你有优越感吗?本来我都差不多忘了,你又要挖开……江总真是了不起啊!”
    何风晚五官皱紧吼出这些话,仿佛咬下一大口青柠,任眼泪淌过半张脸。
    “对不起。”江鹤繁低头看着怀里的泪人,伸手揩去她的眼泪。
    何风晚脑袋抵住他的胸膛,抽噎:“你怎么会知道我……我在你面前其实,其实……”
    其实很自卑。
    害怕配不上你。
    对于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抹去黑历史的我,在心里配不上完美的你。
    “别说了。”江鹤繁捏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
    两条舌头钩在一起,缠得难解难分。
    何风晚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够哼出一些破碎的单音,靠两条腿奋力踢蹬着。
    江鹤繁原本还能保持温文尔雅的绅士风度,但她胡乱的踢蹬,膝盖不时蹭过他,让他一下发了狠,将她按在身.下。吻到天昏地暗时,他得以腾出手,探险似地把手伸向她怀里游走。
    随后感到喉结一阵凉意。
    何风晚拿一把切割牛排的餐刀贴上他的脖子,锋利的刃口闪过银光。
    两个人喘着气分开,看向对方的眼中带上不同的情绪。
    江鹤繁笑:“你想动手就动手。”
    何风晚泪痕未干,两眼通红,她嗓音沙哑:“你当我不敢!”
    “我信你敢,反正我的命,也是你哥哥的。”
    何风晚听他提到哥哥,眼泪又汹涌地外溢,餐刀颤抖着向肉.里刺入,“你住口!我从没问过这件事,是因为我本来相信你,但现在我什么都不信了!”
    她哭得厉害,拿不准力度,江鹤繁颈边显出一线浅红色。
    “……我连你喜欢我,都不敢相信了。”何风晚哭到力竭,艰难地开口,“你真的……”
    江鹤繁跨在她上方,弓背贴住她耳朵,低声说:“我对你,何止一句喜欢。”
    随后扔掉她手里的刀,低头吻下。
    这晚不止一场欢.愉,江鹤繁没有放过何风晚。
    而何风晚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一旦破了戒,欲.望像洪水一样发了疯地倾泻,要是不让他停,她能被他活活弄死。
    他们连番来了几次,像连天的山火,烧起来就没个穷尽。
    两人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江鹤繁终于疲累不堪地沉沉睡去。
    何风晚忍着一身不适,迅速掀开被子下.床,手腕冷不防让江鹤繁握住,吓了她一跳。
    回过头才发现他还在梦中,她轻轻掰开他的手,飞快跑去客厅将衣裤围巾依次套齐。
    走前扫过那两块完全冷却的牛排,何风晚没什么眷念地收回视线,关门离去。
    *
    卓蓝清晨六点让一阵敲门声惊醒,她揉着困意深重的睡眼,吃惊地看向门外面色惨白的何风晚。
    “唉,好累。”
    只够说完这一声,何风晚两眼一黑地往前栽倒。
    作者有话要说:  去找我9月20日的围脖,id文案上有。
    第46章 46.
    起先是冷, 而后全身发烫。何风晚单薄的身.体蜷在蚕丝被里, 团成安全防御的姿势, 淡眉拧出阴影。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意识辗转反侧却也不愿醒来,她困兽犹斗地与混乱梦境相缠。
    冷的时候梦到下雪, 发烫时则梦见江鹤繁赤.裸的身.体。
    与他相缠时并没有特别在意, 但那些坚硬到手指无法戳动的胸.肌和腹.肌, 不算遒劲却线条漂亮的手臂, 纹理分明的人鱼.线,在不经意间深深印入她的感知。
    他蒸腾出的温度几乎灼伤她。
    后来梦见养父,也就是哥哥何灏的父亲。
    养父的脸总是暗着,干枯的嘴唇爬满香烟燎焦的痕迹, 喜欢眯着眼打量何风晚干瘦却慢慢成型的样子, 像在盘算该卖个怎样的价钱。
    何风晚脚一蹬, 随即醒了过来。
    她忽然想起在和梁丛月离开家乡前,两人趁清明节一起给哥哥扫墓。
    乡下没有统一规划的墓园,大大小小的坟包布满山头, 每逢祭拜的时候, 山间的羊肠小道特别热闹。那时的何风晚已被孙道然安排去了梁家, 听说养父肯放过她是因为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对于没能在她身上捞到好处始终不甘愿。
    那天梁丛月让何风晚等在山脚, 她先上去探探情况。
    山道泥泞只足两人并排通行,何风晚杵在道旁,被往来扫墓的人群推搡, 差点失足掉下田坎。
    没人注意她,前方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突然撒泼似地嚎啕。
    一家子大人来哄,半天没哄动,直到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
    烂得不成样子的山道上,他皮鞋居然没沾上半点泥污!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女孩子的头,他奇迹般地止住她的哭声。
    凝滞的人群重新流动起来。
    经过何风晚身边时,那人意外地停下,低眸看她。
    这特别的注视让她倍感压抑,拼命祈祷着“你快走”。她高傲的自尊拒绝别人滥施好心,可心里某个角落又异常渴望有人抱抱她,哄哄她。
    她的哥哥没了,养父想卖了她,她要和别人逃离家乡,去往未知的城市。
    每个人都告诉她,从此就是大姑娘,该懂事了。
    所以她羡慕那个任性大哭的女孩,希望停下的这人能像刚才那样,也摸摸她的头。
    很可惜,他被旁人叫了声“先生”,催促着离开。
    *
    卓蓝抱着加湿器进来的时候,看见何风晚睁着眼,一声不吭地流泪,神经蹭着头皮紧张起来。
    她连声音都不敢放亮,憋着气小声问:“你没事吧?”
    何风晚扭头,眼里一片茫然:“啊?”
    卓蓝:“……”
    揩去眼泪,手撑着床沿坐起,何风晚这才觉得浑身哪都酸疼。她手揉着肩膀,转动脖颈,问:“蓝蓝,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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