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猛地想起了他在白安君房间里看到的药瓶。
    原本以为不过是些感冒药,如今想起了,才觉得异样。
    “我们希望她能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而认下你,也能让你不再掺和进那一家的家产之争里——你还小,所以你可能不懂,他们每个人都是心狠手辣的,你若是真的进去,恐怕连自己都没法保全。”
    “但是这样擅自替你做决定,其实也是不对的。”
    白修德猛地站起身来,冲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他声音中的诚恳丝毫没有打折扣,楚辞的双手抚上茶杯,半晌后才道:“不好意思,但是我现在,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
    他的声音中仍然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这是自然的,”白夫人点点头,“这是大事,你自然要好好考虑。”
    她犹豫了下,随后又道:“只是君君那孩子......她是一点也不知道这些真相的——”
    “我不会对她说的,”想起那个看见自己时眼睛都会发亮的小姑娘,楚辞轻声地叹了口气,“无论你们做过什么,君君她——都会是我妹妹。”
    “我知道,”白夫人微微勾了勾唇角,“那孩子也总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了。”
    美好的人宁愿自己承担许多,也不愿意将责任推脱到别人的头上。他们每个人都能怀着一颗不屈的心尽力地发光,想要让身边的人沾染上来自他们的光明和温暖,却又能驱逐自己内心滋生出的所有黑暗。
    所以才永远也学不会怨恨啊。
    这件事情的发展远远比楚辞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荒唐。他在洗手间里将方才的对话都编成短信发给秦陆,很快便收到了秦陆的回音:
    【豪门争家产,哥......这是在演肥皂剧?】
    楚辞哭笑不得回道:【没错,你哥我就是肥皂剧主人公。】
    小孩立刻秒回:【主人公最后的结局一定都会是大团圆哒!我们一定能打倒所有反派哒!↖(^w^)↗】
    楚辞无力:【知道你是想给我打气,但那个语气词哒能去掉了吗,秦小陆同学?这样看起来,简直像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发的,,譬如君君。】
    从自家哥哥的短信里看到了那个冒牌妹妹的名字,秦陆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从头警惕到了脚,微微抿紧了唇,认真发:【我重要还是她重要?】
    【......什么?】
    秦陆干脆放弃短信,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那边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开口问:“哥,我重要还是那个黄毛丫头重要?”
    楚辞被这个词逗笑了:“黄毛丫头?”
    秦陆还以为这是对自己方才那个问题作出的回答,一下子醋意大发,呼啦啦汇聚成了海,委委屈屈地哼了声。
    刚用全醋宴赶走一个江邪,怎么又来一个跟他分宠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他在那头哼哼唧唧地撒娇,“哥之前说过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最重要的!哥不能骗人!!!我这儿还有录音证据呢!”
    楚辞嘴角抽搐:“你说的证据就是你那个起床闹钟?”
    这都多久了,小孩还是锲而不舍地用他当时说的那句话做闹钟,第一次被这个闹钟声唤醒时,楚辞的整个脑袋都是木的,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然怎么会在睡得正沉的时候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
    秦陆理直气壮:“哥当时亲口说的,不行吗?”
    “行行行,”楚辞头疼,转身靠着洗手台,小声地哄,“你最重要了,他们谁也没有办法和你比的。”
    小孩这才心满意足,完全不顾会议室里一众下属惊恐的眼神:“那么么。”
    楚辞无法,只好将嘴唇凑到屏幕上,隔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么么。
    只是经过秦陆这么一番打岔,方才的那点感伤也被彻底地抛在了九霄云外。楚辞低头盯着手机,想,自己已经有了心意相通的小爱人,也有了无比重要的朋友,家中还有那么一群总爱八卦的神仙,身后渐渐汇聚了越来越多真心为他的粉丝......
    他已经比前世幸运太多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他总是要往前走的,不能再因为这样的难过而停留原地了。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楚辞抬起头,看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手的线条清晰分明,几乎能看清上面黛色的、细细蔓延的血管,每一根手指都纤长动人,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也可以直接拿去拍手模照片。
    他不由得愣了愣。
    手的主人冲着他微微点点头:“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听到你们聊天的。这些话,我也绝不会向外说。”
    那张脸实在是太有辨识度,更何况这一段时间的新闻铺天盖地,张张上都印着这个男人。楚辞在看到他的时候,不由得脱口而出:“顾影帝?!”
    男人冲着他伸出手:“叫我顾岷就好。”
    他的身材高大,却并不让人觉着过分健硕,更不会像肌肉男那样沦落到滑稽的地步。他的每一根肌肉线条都是流畅的,两条腿的长度惊人,宽肩窄腰,只看身形便已经是行走的荷尔蒙散发体了,也难怪舔屏网友如此之多。
    可偏偏这样一具皮囊,配的却是一张眉目冷清的脸。
    楚辞想起网友们对他“高岭之花”的称呼,一时间竟然也觉得无比合适,忙擦干了手,与前辈握了握:“您好。”
    顾岷如墨般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眸色莫名:“你......方才是在与你的男朋友打电话?”
    手机里流露出来的分明是男声。
    楚辞郝然,然而这在他身边的圈子里也算不得是个完完全全的秘密了。他也听说过这位刚回国的影帝口风紧、为人正派,既然已经被对方撞破,干脆便点点头应下来:“是。”
    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两片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名字:“江邪?”
    “???!!!”
    楚辞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位顾影帝这才回国多久,居然也受到了那些八卦头条的影响——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写词究竟火到什么程度,估计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他们早就悄悄避着众人去民政局领证儿了,说不定连代孕都找好了,孩子都落地了!
    楚辞连连挥手,解释道:“我和江哥只是好朋友,那些都是他们乱写的,一点也当不得真。江哥对兄弟都比较好,她们只是想的有点多。”
    面前的男人若有所思,微微挑起眉梢来:“这么说,不是?”
    楚辞点头。
    不知为何,他忽然间毫无理由地觉得面前的人心情好了一些,周身的空气也悄无声息地回暖了。顾岷墨一样的眸子垂下来,随即又抬起头,塞给了他一张卡。
    一头雾水的楚辞:“???”
    “这是这家菜馆的vip卡,”男人的表情淡然,简短解释道,“以后来,可以打七折。”
    他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地补了一句:“也可以多多带朋友一起来吃。”
    顾影帝塞完卡,长腿一迈,大踏步地走了。楚辞愣愣地站在原地,瞧了眼手上的贵宾卡,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很是茫然地想,顾影帝来洗手间这一遭儿,既没有洗手,也没有放水,只来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扭头就走了......
    那他当时来洗手间干嘛?观光?居然还揣着卡,难道是为了随时随地当散财童子?
    楚辞摸了摸下巴,只能将这种完全无法用正常人逻辑解释的行为归结为影帝的怪癖。
    毕竟......艺术家嘛。
    当天晚上,他还是打电话和江邪说了说今天这件事。
    江邪彼时正在空荡荡的沿江大道上飙摩托车,接到他电话时一条腿支着地,懒洋洋从头上将头盔取下来:“什么影帝?”
    “......”楚辞简直要给他跪了,“江哥,你怎么了江哥?当时拍节目的时候我们还遇见的,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江邪拂了拂额头上的发丝,拉长了音回答:“哦......那个啊……”
    完全不知道。
    楚辞没听出他的敷衍,还在和他说自己今天察觉到的异常,并认真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很在意你的事。”
    江邪嗤了一声:“这天下在乎我的人多了去了,我难道个个都要知道?”
    楚辞:“......不是那种在乎。”
    “那就是暗恋呗,”江邪继续厚颜无耻往自己脸上贴金,“这天下暗恋我的人多了去了,我难道个个都要回应?”
    就算是一米八三的大总攻,也撑不住这么多滔滔而来的爱意啊!
    楚辞:“......江哥,醒醒。你的脸都掉在地上了你看见了吗?看见了的话,就赶快趁着热乎捡起来吧。”
    在听见对方知道楚辞有男朋友的事之后,江邪终于开始上心了:“小朋友,你是不是傻?喜欢同性这种事很骄傲,你非得宣传的人尽皆知啊?万一这人靠不住怎么办?万一他录音了怎么办?你那就不叫出柜了,你那叫有人扛着火箭炮轰你柜门!”
    楚辞有点心虚:“这个......当时我家那位突然间换成了电话,我也没想,所以......”
    ”所以什么?”江邪简直恨铁不成钢,干脆停稳了重型机车,利落地翻身下来靠着路边的景观树继续和他说话,“得了,这事儿你也别操心,哥哥我找人去查查他,要是他敢把这事儿往外说一句——”
    他猛地一咬牙,半阖着眼睛冷冷笑起来,“哥哥我就好好教教他,花儿为什么会这样红。”
    作者有话要说:  江邪:哥哥我就好好教教他,花儿为什么会这样红。
    顾岷:快来,我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江邪:......
    顾岷:或者我教你?
    江邪:!!!流......流氓!
    第66章 《第六个病人》
    日子仿佛又一下子回到了原点。赶通告、选剧本、在各个不同的地方间来回辗转......有时一天之内要连续奔波在三个城市, 光是耗费在机场的时间都超过了大半。在这样的忙碌之下,仿佛连身世没有完全解开的愁思都淡了些,渐渐像是化作了一缕轻烟散去了。
    只有楚辞自己知道,这是永远也无法散去的。
    再一次去白家看望白安君时, 小姑娘欢天喜地地冲上来吊在他胳膊上, 架势活像是黄鼠狼见了鸡。楚辞陪着她在书房中看完了一本书, 又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生活中的琐碎小事,不知为什么,那些原本不过是平凡的事情在她嘴里,仿佛都绽放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光彩来。
    “那个白玫瑰的花苞原来只有指甲盖这么小, 我一天天去浇水,慢慢就长的大了——等我昨天突然间去看时, 它最外面的一圈花瓣都已经趁着我不注意悄悄张开了!我偷偷闻了闻,觉得比全开的时候还要香!”
    楚辞看着她因为兴奋而微微泛起红的脸颊,完全无法想象这个小姑娘每一天都是在生命的倒计时中。
    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株刚抽芽的植株,生气勃勃的, 仿佛所有的故事都不过才刚刚开始。
    “好了好了,”白夫人端着两杯果汁进来,嗔道,“你的话也太多了,小辞还有他的工作要做, 怎么就抱着人不让走了?”
    她的眼睛并没有看向楚辞,微微垂着头,偶尔余光扫过来时, 眼中都是掩也掩不去的愧疚。听了这话的白安君立刻把楚辞的大腿抱得更紧,像是只考拉似的稳稳坐在他鞋上,仰着小脸眼巴巴地问:“哥真的待会儿还有工作?”
    楚辞摸摸她的头:“下午还有一个电影的试镜。”
    听到电影两个字,白安君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松开了手,“那好吧......”
    白夫人笑话她:“怎么这么说就舍得放手了?”
    “毕竟我也是哥哥粉丝大军中的一员嘛,”小姑娘在这方面异常的懂事,“俗语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也不能总占着辞宝,对吧?”
    她送楚辞到了门口,看着楚辞上了车,到底是忍不住又蹬蹬蹬跑过来敲他的车窗。楚辞将车窗降下来,她鲜妍明媚的小脸就紧跟着探进来,问:“哥,两周后我有个生日宴会,你来吗?”
    怕是生怕楚辞不同意,她又紧跟着加了一句:“你要是来,其他的人我就一个也不请了!就只有我们自己家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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