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刚走到马车前,斜侧忽然窜出一人, 扑通一声跪在了贺青云面前,不住地给他磕头:“贺大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姑娘。”
    “绿衣,你家姑娘怎么啦?”贺青云脸色大变,上前一把攥住绿衣的肩。
    绿衣哭得鼻子红红的,眼睛更是肿得跟核桃差不多,她抽泣了一声,捂住嘴伤心地哭了:“大公子,初九那天,我家姑娘去成衣铺,回来的路上就不见了。奴婢报了官,还是没找到我家姑娘,奴婢没辙,只能来找公子,求求公子,你救救我家姑娘。”
    初九人就不见了,今天已经是十一,也就是说人整整消失了两天。而且对方还是专挑自己进考场的时候下的手,贺青云的脸呈猪肝色,扭头对符其说:“你与绿衣姑娘再去衙门报官。”
    符其为难地看着他:“大公子,夫人他们都还等着你回去呢!”
    会试关乎贺青云的前程,不说贺夫人,便是贺老夫人也极其关心,因而早在家中备了好菜好饭,只等他回去沐浴用餐,再好好休息一天,已应对接下来的两场考试。
    贺青云没理会他,对家里派人接他的赖管事道:“你先回去知会祖母和母亲一声,我有事出去一趟,晚些时候回去。”
    赖管事有些不赞同:“大公子,你已经在考场里呆了两天一夜,正是应该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的时候。有什么事,吩咐小人去吧。”
    贺青云抿紧唇,不应:“不用了,你将车夫和马车留给我便是。”
    说完再不给赖管事说话的机会,踩着马凳爬上了马车。
    眼看马车开走,赖管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他怎么回去向老夫人和夫人交差,还有府上的韩姑娘。
    ***
    贺青云一路直奔,飞快地赶到了谢府。
    谢宁琛正在练武场射箭,听到下人来报,狐疑地扬了扬眉:“这几天不是会试的日子吗?他来做什么?”
    会试一共三场九天,每一场都要在考场里呆上两天一夜,吃喝拉撒都在那方寸之地,尤其是现在是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尤其是到了夜间,天气更是冷得人发抖。
    会试三场,考的不仅是人的学问,还有人的身体素质。身体稍微弱些都熬不过这九天便晕了,更逞论答题。这时候贺青云不好好修养,跑到他这里来做什么?
    谢宁琛将弓丢给了旁边伺候的小厮,又接过白色的汗巾,擦了一把汗,然后连衣服都没换,就大步往待客的花厅而去。
    他匆匆踏入花厅,人未至语先到:“青云,你这时候找我,可是有事?”
    贺青云蹭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谢宁琛:“你应当知道我找你所谓何事才对!”
    这话说得,谢宁琛挑了一下眉,对上他带着质问的眼神,耸耸肩,往旁边铺着绒毯的梳背椅上一靠,翘起二郎腿,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我做了什么,让贺大公子刚下考场就过来兴师问罪?”
    贺青云俊朗的眉目挤做一团,加重了语气:“青云,别玩了,有什么事冲我来,别牵连无辜!”
    啪……
    谢宁琛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险险擦过贺青云的脸颊,顺着他飘扬的那一缕鬓发,飞到地上,碎成几块碎片,溅起的茶水落到贺青云的鞋子上、袍子上,让他更显狼狈。
    “世子……”丰荣惊呼了一声,见没伤到贺青云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劝道:“贺大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家世子这两日一直在府里,哪儿都没去。”
    见丰荣说得诚恳,贺青云有一瞬间的动摇,但他旋即又想到,在这偌大的京城,秦笙笙举目无亲,除了洪家人也没什么仇敌。而现在洪老四尸骨未寒,洪家人便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时候对秦笙笙下手。况且,洪家人都是普通百姓,他们若是对秦笙笙动了手,衙门早找出蛛丝马迹了,不会这时候都还没丝毫的线索。
    除了前几日才放过狠话的谢宁琛,他想不出还能有谁会这么针对秦笙笙。
    他抿紧唇,语气稍缓,劝道:“宁琛,只要你交出秦姑娘,此事我便权当没发生!”
    “秦姑娘?她不是你的相好吗?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谢宁琛这会儿说话是一点都不客气了。
    见贺青云还要说什么,他已经飞快地站了起来,冲旁边的丰荣说:“请贺大公子出去,以后他来也一律不用知会我了!”
    这是要绝交的意思了,贺青云当即变色,蹭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宁琛,咱们是多年的朋友,你这是做什么?”
    谢宁琛回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也说咱们是多年的朋友,可你就是这么做朋友的?一个烟花女子不见了,你二话不说就上门质问我,呵呵,这种纸糊的交情不要也罢!”
    见谢宁琛动了真怒,贺青云面上闪过一抹懊恼之色。
    也是,谢宁琛是何等骄傲的人物,他从不屑说谎,是自己太过担心秦笙笙的安全,乱了手脚。
    贺青云是个知错就改的人,连忙道:“宁琛,是我的错,对不起,你听我……”
    但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谢宁琛给截断了:“不用说对不起,我本来也打算在会试之后将她弄走,不过是有人先我一步,替我做了这事,我还得谢谢他。”
    语毕,也不管贺青云是何反应,飞快地出了花厅,往垂花门里一拐,转眼就走出了贺青云的视线。
    留下丰荣不爽地看着贺青云:“贺大公子,事情既然已经搞清楚了,公子还要急着寻人,咱们就不耽搁你了!”
    名义上是不耽搁,实际上是下了逐客令。
    被个奴仆赶人,贺青云的脸上闪过难堪之色,但此事到底是他理亏。他握紧拳头,颔首道:“丰荣,你替我转告宁琛一声,他日再上门请罪。”
    丰荣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回头便将贺青云这话转告给了谢宁琛,又抱怨道:“贺大公子这是得了失心疯吧,什么证据都没有也好意思跑到咱们府上要人。也就世子爷你好性,依小的说,他这样的就该打出去!”
    谢宁琛不爽地斜了他一眼:“行了,别拐着弯替他说好话,你以为这么说就能让小爷解气?”
    丰荣挠挠头,讪讪地笑了,再不敢说话。
    被人这样冤枉,谢宁琛极其不高兴,他将手指捏得擦擦擦作响。顿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朝丰荣一招手:“你,派人去寻寻那个姓秦的是被谁弄走了。悄悄的,找到了人也别吱声,偷偷回来告诉小爷,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贴心,将那祸害给弄走了。”
    ***
    贺青云一出谢家就后悔了。他不该一时冲动,对宁琛说出那番话的。
    这种后悔到了衙门与小绿和符其汇合后到达了顶点。因为衙门这边还是没有消息,据官差说,他们已经将秦笙笙前日去过的地方都搜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人。
    秦笙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衙门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关闭城门寻人。
    这时候,贺青云又想起谢宁琛的好来。与他不同,谢宁琛自幼是被老奉国公带大的,深得老奉国公喜爱,是老国公看好的继承人,因而老奉国公手里的人马不少都给了谢宁琛。
    谢宁琛手里是要银子有银子,要人有人,若能得他相助,定能事半功倍。只是,估计这段时间,宁琛都不会想见他。
    贺青云的脸皮终究不够厚,没好意思再去谢家碰壁。
    他让符其给衙门使了些银子,希望他们能更尽心尽力的寻人,又将自己的几个人马全派出去寻人。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漆黑了。
    符其担忧地看着他道:“大公子,明日你还要参加第二场考试,先回去吧,不然夫人该担心了。”
    岂止是贺夫人担心,贺老夫人并家里其他女眷都心焦地守在无涯居。
    贺老夫人看着空手而归的赖管事,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片焦急:“大公子呢?怎么没回来?”
    赖管事偷偷瞅了一眼无知无觉,扶着贺夫人,面露担忧的韩月影,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娘,这都什么事。
    他垂着头,硬着头皮撒谎:“大公子遇到几个同窗,还要耽搁一会儿,让老夫人、夫人、姑娘们别担心。”
    闻言,贺老夫人松了口气,嘴上仍担忧地抱怨道:“那就好,只是青云两天没怎么歇着了,什么同窗这么急,明日还要去考试,应该早早回家休息才是。”
    可不是这个理,这时候有什么重要得过会试,但偏偏公子他……赖管事低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行人又在等了许久,眼看暮色降临,贺青云还没回来,贺老夫人与贺夫人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焦躁不安地盯着大门口。
    “怎么耽误这么久,别是遇上什么事了吧?”贺老夫人双手合十,仰头对着苍天,不住地念叨,“菩萨保佑,老天保佑,可别出了岔子!”
    贺夫人的脸色愈显苍白,她让韩月影扶起她来,缓缓走到门口,轻轻叫来管家,对着他吩咐道:“多派些人去找大公子,务必要将人找回来。”
    眼看天都黑了,明日他又要进考场,若是不好好休息,便是铁人也撑不住。
    韩月影见贺夫人担忧得嘴唇干裂,神情恍惚,用力搀着她的胳膊,低声劝慰道:“婶娘,你别担心,青云哥哥做事一直极有分寸,你别担心,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话刚说完,人还真回来了。
    瞧见儿子踏着风霜归来,身上还是进考场那天那身皱巴巴的衣裳,脸上一片疲倦,贺夫人又是开心,又是心疼,忙让人安排他去沐浴,又将这喜讯告诉了守在屋子里的贺老夫人等人。
    “青云没事,只是有些疲惫,母亲不必担心。”
    贺老夫人听了这才放心,她缓缓扶着贺婉婉站了起来:“人平安回来就好,明日还要去考场,咱们也别吵着他了,让厨房将饭菜端上来,他用了饭,早些歇下吧。”
    贺夫人颔首,起身将贺老夫人等人送了出去。
    回来时,正巧看见贺青云披散着还带着水汽的头发从净房里出来。
    她连忙皱眉轻斥道:“你这孩子,得快快将头发擦干,否则万一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说罢,接过婢女手中递来的汗巾亲自给儿子擦头发。
    贺青云这么大的人还被母亲照顾,颇不自在,头一偏说:“娘,我自己来吧。”
    “行了,赶紧吃饭,不饿吗?”贺夫人瞥了他一眼,又对帮忙上碗筷的韩月影笑道,“听说一个人吃饭不香,小月,你陪青云一块儿用饭。”
    韩月影最近的饭量急剧看涨,每日所食,比贺青云这个男孩子都还多。田嬷嬷说,她这是在长身体,贺夫人因而也不限制她,只是未免她吃坏了胃,一直让她少食多餐。
    对此,贺青云也有所耳闻,他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坐吧,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小月你权当帮我的忙。”
    韩月影这才乖乖坐下,接过婢女呈上来的碗筷,开心地吃了起来。
    经过田嬷嬷的教导,她已经能做到食不言,筷子灵巧地在碗里拨动,速度又快又轻灵,竟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若不看她因为吃得太开心而鼓起来的腮帮子,倒真跟婉婉她们这些从小精心教导的大家闺秀没什么区别了。
    贺青云看着她吃得像一只偷食的仓鼠一样,嘴角无意识地往上勾起,跟着用了半碗。
    见儿子放下碗筷,贺夫人很是心疼:“你怎么才吃这一点?再用些吧,明日又要在考场呆两日。”
    贺青云急得嘴上都要冒泡了,哪还有心思吃饭,他揉了一下额头,推脱道:“不用了,娘,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了。”
    “嗯。”看着他眼底的青色,贺夫人只好吩咐无涯居的奴婢好好照顾贺青云,然后才领着韩月影回去了。
    晚上,贺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贺青云今天的情绪实在太低沉了,莫非是没考好?她叹了口气,又不敢问,怕给儿子增加压力,弄得一夜都没睡好。
    同样的,这一晚除了她,还有两个人也没睡好。
    一个是贺青云,他将自己的私房钱拿了出来,安排符其明日多去请些人寻找秦笙笙。
    另一个是谢宁琛。想着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因着一个女子就跟自己闹翻了,谢宁琛心里颇不爽。
    而且更令他不爽的是,他胸口总闷闷的,极其不舒服,哪怕面对着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他最喜欢的各种精良弓箭和利剑,他也开心不起来。
    谢宁琛满心烦躁地在屋子里踱了半天步,忽地拉开了门,冲守在门口的丰荣道:“备马!”
    丰荣头皮发麻,瞅了一眼雾蒙蒙快沉下去的天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天快黑了,咱们去哪儿?”
    是啊,去哪儿?谢宁琛到嘴边的“贺府”两个字又吞了回去,他才刚跟贺青云闹翻,哪好意思再说是去找他的。
    只是他若不去,今晚贺青云回去,万一闹翻了,那笨丫头恐怕要偷偷一个人藏起来哭鼻子了。
    ☆、第三十九章
    丰荣看着贺府门口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心里的郁闷难以言说。昨日他家世子明明才跟贺大公子闹翻了, 怎么今儿又眼巴巴地跑上门。贺大公子与他家世子的交情是好, 但也没好到,贺大公子错怪了他家公子, 兴冲冲的上门问罪, 他家世子还半点都不计较的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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