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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什么祥瑞之兆的。
    情生情灭……花开花谢,就跟命里注定似的,没有人或者任何事可以改变他和乌斯曼的分道扬镳。
    炎觉得自己应该折回去,杀了乌斯曼,这不是对付负心人最好的法子吗?根本没必要听他啰嗦。
    可是炎知道自己下不了手,哪怕是这样的境地,依然还是下不了手。
    他是煜儿的父王……永远都是。
    炎自惩似的把一束仙人掌紧握在右手中,宛如钢针的尖刺猛地扎进炎的手里,血珠子不断冒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疼吗?疼,但这个疼还不够犀利,都不能掩盖过心尖上的疼。
    “不是说十指连心,会很疼的吗?”炎望着自己血淋淋的手,一脸漠然,“都是骗人的。”
    “都是骗人的……”炎喃喃自语,回忆也戛然而止,他拾起桌上的汤碗,看着碗底那残留的少许药汤和药渣。
    哪怕是心丧若死,哀哀欲绝……他还是得吃药,因为他还有煜儿要照顾。
    炎面无表情地把苦涩至极的药渣都吞咽下去。接着他站起身,有条不紊地洗干净脸,见时辰差不多了,就传人进来,宣布启程。
    进来听令的是沈方宇,他看着神色不佳的炎,一度欲言又止。
    “怎么了?”炎抬眼问道。
    “殿下,”沈方宇柔声道,“您若能想开便是最好的,以后我们再也不来西凉就是了。”
    炎没搭腔,长睫微垂,静默极了。
    沈方宇心里很疼,不忍见到这样落寞的亲王,转身出去忙了。
    炎蜷握在衣袖下的手,像怕冷似的微微颤栗着……
    第156章 你回来了!
    血红的斜阳西坠, 大燕的车马在滚滚风沙之中启程。
    乌斯曼立在城墙后, 目光哀伤地望着游龙般的车队蜿蜒行进, 他们走得很快,没有半点迟疑。而列队中间那架大燕制式的篷车,就是炎的车辇。
    “炎炎……”乌斯曼伸出手, 似抚摸着炎的背影,眼里的泪水随之滑落, “别走……”
    自从昨晚与炎“大吵一架”, 不欢而散后, 乌斯曼就像失了魂似的坐在御案后,除了心碎其它什么都感受不到。
    原本他还想把戏演得更彻底一些, 比如亲自去王后殿把婚书交还给炎,可他实在做不到了,他浑身上下痛不欲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炎炎, 我爱你,我是真的很爱你……”他没办法再面对炎,只要一看到他,心中的真实情感便会宣泄而出。
    就像昨夜, 他每对炎说出一句冷酷无情的话, 内心便激烈否认着:“不是的!炎炎,并不是这样……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白首到老, 好不好……”
    这样矛盾的痛苦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乌斯曼,他无法忍受自己对炎撒谎, 更无法忍受炎误解自己的心意,实话一直徘徊在嘴边,看着炎泪流满面的样子,他真的演不下去了!他想要对炎坦白真相,想要解释清楚这一切!
    可这真相对炎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
    乌斯曼生生把话忍下了,他宁可炎记恨自己一辈子,也不能让炎和煜儿留下。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私心了。
    炎不是西凉人,他没必要为西凉陪葬。
    “炎炎……”
    滚滚风沙宛若一拢黄色纱幔,将炎的车辇遮盖起来,越发的看不清了。
    乌斯曼却痴痴地望着,直到夜幕降临,星宿满空。
    “乌斯曼,别看了……”丹尔曼深深叹道,“等炎回到大燕之后,他会过得很好。我听说大燕皇帝很疼他,必不会亏待他和煜儿的。”
    乌斯曼闻言垂下眼帘,接着徐徐转身,望向角落里的那一片星空,乌鸦星座的六颗星灿若银石,这第七颗星虽然还未显现,但想必也用不了太久。
    菲拉斯一直奋战在第一线,他把赤谷七座火山的变化通过飞鹰传信带回丹炀,那些信不止一次用到“难以置信”、“威力十足”等等骇人字眼。
    这提醒着乌斯曼西凉大难当前,他绝不可掉以轻心。
    “君上,原来您在这!”伊利亚气喘吁吁地喊着,他找了许多地方,终于在这处很不起眼的城墙边角上,找到了乌斯曼,他扭头冲着石梯下喊,“将军,君上在这。”
    济纳雅莉和总管雅尔塔先后登上陡峭的石梯,爬了上来。
    “君上万安。”三人一同躬身行礼,表情都是哀伤的,尤其他们见到君上脸面上的泪痕犹在。
    伊利亚很想问君上,既然那么舍不得,为何要伤害王后的心,还赶他走,但是伊利亚不敢开口,君上看上去冷若冰山,那寒气很是瘆人。
    “你们来的正好,传本王令,西凉上下需枕戈待旦,全力备战‘赤焰之火’……”乌斯曼面沉似水,语气坚定,“西凉绝不会亡国,本王不允许!”
    “什么?!”伊利亚惊到面色煞白,“赤焰之火——那是真的?!”
    西凉史书上确切记载过“赤焰之火”毁天灭地,导致生灵涂炭之事,可以说在西凉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它发生在千百年之前,早就成了一个神话传说,很少人相信了。
    伊利亚就从未当真过,但雅尔塔是一早就知内情的,眼下是肃然领命。
    济纳雅莉惊惶的脸色和伊利亚差不多,她瞪着眼,有太多问题想问,一时慌张竟不知从何问起。
    “济纳雅莉,你代本王传令群臣,明日起早午晚三朝,商议如何抵御天灾。还有,西凉即将遭遇赤焰之火的事,谁也不准透露给王后知道。”乌斯曼说完,别有用意地瞥了一眼伊利亚。
    伊利亚正想着炎肯定不知道这事,得赶紧去通知他,被君上这么冷眼一瞧,立刻心虚低头。
    “……末将领旨。”济纳雅莉定了定神,步履匆匆地下去了。
    “君上……”伊利亚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了,“您是因为西凉即将遭遇大难,才逼王后离开的吗?”
    乌斯曼没有回答伊利亚,面无表情的转身下楼。
    伊利亚紧随伺候,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而自那以后的三个月,乌斯曼都没去过王后殿,一直往返在御书房和朝堂之间,没日没夜地筹备着应对大灾难的一切事宜。
    西凉虽然被亡国的阴霾笼罩,但由于乌斯曼事必躬亲、处置得力,民间倒也没掀起骚乱来。
    时间一晃就是半年,炎这一路上走得有些慢,带着刚出生的孩子自然要经常歇脚。
    煜儿天天在车马、骆驼上颠簸很是辛苦,但大约是身子强壮的关系,倒也不见头疼脑热,长得是白白胖胖、很结实。
    今日又是坐马车赶路,景霆瑞忍不住说道:“煜儿到底是有着一半西凉人的血脉,够健壮的。”
    “我那一半也不差啊,至少不会说谎骗人。”炎说着,一个大大的白眼翻给了景霆瑞。
    景霆瑞被呛得无话可说,唯有抱着煜儿哄着。
    煜儿咧嘴笑着,口水滴在景霆瑞的胡须上。
    “你那胡子什么时候能剃了?都扎我儿子脸上了。”
    “他喜欢被扎呢。”景霆瑞说着抱起煜儿,用胡子去搔他的小肚肚。
    煜儿咯咯咯直笑,两条小腿蹬得可带劲了。
    “马上就到大燕边境了。”炎看着前方说道,“一到那儿,我就折返回西凉去。”
    “你舍得就这么撇下煜儿?”
    “煜儿在大燕国境内是安全的,要不然乌斯曼也不会拼命地赶我走。”炎拿起儿子的拨浪鼓,轻轻转动着,“我怕再耽搁下去会出事。”
    “这是天灾……就算你赶回去又有什么用。”景霆瑞看着煜儿道,“要我说,你还是留在大燕照顾煜儿好,也不枉费乌斯曼的一番心意。”
    “那是他的心意,我有我自己的。”炎不爽地说。他这一路上从坐上车辇出发开始就魂不守舍,等到了驿站,抱着儿子歇息时,心中所想的都是乌斯曼美好的笑颜,想着他满眼柔情的说着:“炎炎,我爱你。”
    一个人怎么可能变脸变得这么快,先前还说要杀死丹尔曼,转脸就说共存亡,这实在不像是乌斯曼会做的事情。
    诚然,他是有看到乌斯曼割腕的伤口,说明他是真的想要杀死丹尔曼,可是转念一想,乌斯曼怎么会用这么蠢的方式去杀丹尔曼呢?
    他们共用一个身体,这血放干了,丹尔曼死了,乌斯曼也活不了啊。
    他要赶走丹尔曼,一定有别的、更行之有效的法子,而不是冲动到自杀。
    还有,乌斯曼册封煜儿为西凉太子,可是却不阻拦自己带走煜儿,这不是自相矛盾?
    哪有太子带往别国抚养的,又不是质子交换。
    炎心中的疑点越来越多,而一旦心存质疑后,乌斯曼说和离时的每一个表情,都似乎充满着卓越演技。
    想当初,乌斯曼假扮成鸦灵术士赫连乌罗,不也把他骗得团团转吗?
    眼下,乌斯曼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再扮演一回负心汉也有可能啊。
    还有就是景霆瑞的态度了,他那么顾着大燕、顾着皇兄的面子,怎么会对乌斯曼如此无礼的悔婚无动于衷,依照景霆瑞的脾气,应该直接带兵开打才对。
    所以乌斯曼八成又是在演戏,而景霆瑞就是他这出戏里最大的马脚!
    炎原先还以为要暴揍景霆瑞一顿,才能从他嘴里撬出秘密,但没想自己才开口,景霆瑞就如同竹筒倒豆子般,统统“招”了。
    什么乌斯曼要保护西凉,消灭“赤焰之火”,什么乌鸦星座就剩一颗星……还有乌斯曼做了最坏打算,怕他不能救下西凉,那王后和孩子就没了生路,才想到利用丹尔曼的事,演出一场“负心汉”的戏码……
    炎听完,愣了好久,又狠揍了景霆瑞一拳,这才哭出声来。
    痛哭过后,炎想要直接折返,但看着襁褓中酣睡的煜儿,又不敢拿他冒险,思量再三后,决定把儿子送到大燕边境,再折返回丹炀。
    只是这一路上带着奶娃实在走不快,这都半年才勉强到西凉与大燕的接壤之地,炎心里焦急万分,恨不得插翅飞走。
    “吁!”忽地,马车突然停下。
    煜儿载在景霆瑞的肩头,小鼻子大概撞疼了,哇哇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炎有些恼,一边拍着儿子的脊背,一边问外边道。
    车帘掀起,是沈方宇。
    “殿下,是、是……”沈方宇激动得满面通红,他也晒黑不少,这一激动就更显深色了。
    “不会在这里还有沙匪出没吧?”这路上他们遇到过几次匪徒,全都拿下了。
    “不——是、是皇上!皇上在这儿!”沈方宇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什么?!皇兄!”
    “卿儿?!”两人惊得齐齐起身,倒把煜儿的哭声给止住了。
    炎第一个跳下马车,前面就是大燕的国境,景霆瑞先前便驻扎在这练兵,此时岗哨上站着大燕精兵,旗帜飒飒,很是威武霸气。
    哨岗立在一座山坡前,皇帝专属的金黄仪仗布满山岗。
    “是卿儿!”景霆瑞抱着煜儿迈下马车,“他竟然来这里等我们。”
    “把马给我。”炎直接借过一旁侍卫的马,飞身而上后直奔皇兄的仪仗而去。
    “这小子。”景霆瑞啧一声,抱着丹煜坐回车上,下令马车快些跟上。
    不一会儿,炎就已经飞奔到爱卿的面前。爱卿穿着明黄龙袍,站在山岗上翘首而望,见到炎朝他飞驰而来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炎儿!”爱卿急切地伸出手。
    “皇兄!”炎一把握住爱卿的手,两人相视一眼后,紧紧相拥在一起。
    周围的侍卫统统跪下,还齐齐喊道:“卑职等恭迎永和亲王归来!”
    “皇兄……臣弟……”炎直掉眼泪,“臣弟对不起您。”
    “从小朕都是哭包,怎么今日轮到你掉泪了?”爱卿轻轻擦拭炎的面颊,“不哭,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不,臣弟没有受委屈,”炎深深吸气道,“是臣弟让您操心了才是,竟还跑到这样的荒山僻壤之地……”
    “瑞瑞一早就捎信给朕说,西凉有变,你可能要回来,朕实在坐不住,便让父王和爹爹暂理朝政……炎儿,你瘦了,我就没见你这么瘦过……”
    爱卿一边说,一边眼泪哗哗地掉。
    “皇兄,你别担心,我身子好着呢。”炎心疼地看着爱卿,“我原以为来到西凉,可以为您和父皇、爹爹探寻巫雀族起源,结果……除去零星的线索,我什么都没找到,也没能追溯本源。”
    “傻炎儿,”爱卿轻抚着炎的脸颊道,“或许巫雀族的先祖是有在西凉生活过,但这不重要,这都已经成为了过去,重要的是未来。在未来,我们巫雀族一定会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你就放心吧。”
    “皇上说得对。”不等炎表态,景霆瑞就插话进来。
    “瑞瑞!”爱卿这才瞧见景霆瑞抱着丹煜来了。
    “微臣携西凉太子丹煜,恭请皇上圣安!”景霆瑞一本正经地行礼。
    “快免礼!”爱卿放开炎,两眼放光地盯着景霆瑞怀里的丹煜,“这就是朕的小侄子?”
    “是。”景霆瑞应道,“可惜还不会说话,不然让他给你行礼。”
    “谁家的孩子半岁就能说话了!”炎狠狠瞪了一眼景霆瑞。
    “这娃聪明着,应该开口也早的。”景霆瑞耸耸肩头。
    “让朕抱抱。”爱卿伸手要抱。
    “皇上,他有些怕生。”景霆瑞说着,把丹煜递过去。
    爱卿才拥住小煜儿,想要亲一亲他的小脸蛋,没想丹煜小眉头一皱,开始哭了。
    “真不给大燕皇帝面子啊。”景霆瑞在一旁说道。
    爱卿很舍不得,但还是给景霆瑞抱去哄了。
    “皇兄,煜儿就拜托给您了。”炎说道,“臣弟很想多留一会儿,但更想回丹炀城帮乌斯曼的忙。”
    “有关西凉天灾的事情,景霆瑞有写信告知朕。若可以,朕不想你回去,听说赤焰之火一来,天地都会变色,这太危险了。”爱卿深深叹气道,“但朕也知道你的心在那儿,朕不可能拦得下你。所以炎儿,你去吧,不用担心煜儿,朕会看顾好他的。”
    “臣弟谢皇兄成全……”炎下跪,连磕三个头,爱卿想要拦都拦不住。
    接着,炎充满柔情地看着儿子,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抽身离去。
    景霆瑞一个眼神示意,一支全副武装的精锐兵紧随炎而去。
    爱卿颇为赞许地看了景霆瑞一眼,因为他正想要这么做。
    “卿儿,”景霆瑞左手抱着煜儿,伸出右手道,“来。”
    可是爱卿的目光却追逐着远去的炎,满面的心疼和不舍。
    景霆瑞回想了一下乌斯曼是怎么和炎撒娇的,于是厚着脸皮凑近些道,“卿儿,你知道我在西凉过得有多辛苦吗?整日的提心吊胆。”
    “提心吊胆?”爱卿立刻回头,看着景霆瑞。
    “乌斯曼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日日找我商议,却要我瞒着炎,你说这种事……我说或不说,到最后都是里外不是人。”景霆瑞顺势搂上爱卿的肩头,“再说,炎是那么好哄骗的人吗?乌斯曼那出戏演得再逼真,炎还不是瞧出了破绽。这一路上啊,炎气得天天喊着要杀我……卿儿,你在听我说嘛?”
    “啊?”爱卿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地道,“炎儿要杀你,我听到了,但你放心,他那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动手的。”
    “怎么不动手了?若不是要照顾煜儿,我天天被他打。”景霆瑞注视着他朝思暮想的爱卿,心里有些委屈,这和他幻想中的重逢不一样,爱卿的神情看起来怪怪的,嘴角都在抽搐。
    “炎儿从以前就嚷嚷着要宰了你,但有哪次当真过,而且你们的武功都一样厉害,谁也杀不了谁的。”爱卿安抚般拍了拍景霆瑞僵硬的肩头,然后问道,“你这胡子蓄了多久了?”
    “也就一年……卿儿,你是因为我的大胡子所以一直在走神吗?”景霆瑞眉头皱皱,“真有那么丑?”
    “没、挺好的,煜儿不也在瞧你的胡须。”爱卿笑了笑,而这一笑嘴角就再也绷不住,抽搐得更厉害了,“就是……长得有点像……山羊。”
    说完,爱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霆瑞原是想剃胡子的,但一路上很颠簸,又要照顾煜儿就懒得弄,如今被爱卿一笑,立刻转头道:“剪子呢?让我绞了它!”
    “别,回头我帮你剃。”爱卿连忙道,“你这么乱来,会弄伤自己的。”
    “你总算心疼我一回了。”景霆瑞叹气,“我撒了半天的娇,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光顾着看我的拉碴胡须。”
    “你什么时候撒娇了?”爱卿一脸不解,“我怎么不知道?”
    “在我说提心吊胆的时候。”
    “那是在撒娇?”
    “当然!”
    “啊,抱歉,我没听出来,因为你……”爱卿笑着道,“你说你在西凉吃了不少苦,可我看你的气色那么好,而且这身材看着似乎更壮实了,果真西凉的烤肉和馕饼很合你的胃口吧,所以我想你应当只是夸张了……瑞瑞,你去哪?”
    景霆瑞抱着煜儿,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和你说笑呢,瑞瑞,你不是要撒娇吗?我的肩头给你靠,别走啊!”爱卿快步追在景霆瑞身后,侍卫们想笑不敢笑,全都憋得慌。
    景霆瑞大步流星地走了一阵,叹一口气,忽地停下脚步,爱卿“哎”一声,撞在他的肩头。
    景霆瑞转回身,一掌托住爱卿的后脑,密实地吻上他的唇。
    煜儿好奇地望着,伸手抓扯络腮胡,生生打断了这久逢甘露的一吻。
    “果真是炎的崽。”景霆瑞看着在自己臂弯里咯咯笑的小坏蛋,哭笑不得。
    “他长得真漂亮,不说还以为是女娃呢。”
    “卿儿,你小时候更漂亮,跟小仙女似的。”景霆瑞搂着爱卿的肩头,往后方的营房去了。
    侍卫们这才松口气,展露出了笑脸。
    三个月后。
    大漠里的风暴说来就来,但从没有像这样劈头盖脸地煽下来,整支行走在沙山上的骆驼队被掀翻下去,连人带骆驼的往下翻滚,惨叫声四起。
    这风就跟海上的风暴一样,呼啸着扬起冲天的沙尘浪,卷着他们往下滚动,根本站不起身,大量的沙子如倾盆大雨般浇灌全身,难以吸气不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快!快起来!”有些动作慢的,几乎直接被沙子就地掩埋。
    炎从一堆厚沙里拔拉出一个满面惊恐的侍卫,边上一头摔断腿的骆驼在仰天哀鸣,还有人被骆驼压在底下没了声。
    “快救人!”炎继续去救人,风沙呼呼地卷着,他浑身沉重得像灌了铁水,走一步还被逼退两步,在众人惊惶莫名的时候,风忽然就变小了,洋洋洒洒的黄沙落了一头一身。
    “哎哟!哎呦!救命……”和骆驼一起被埋了大半截的侍卫,有气无力地伸着手。
    少数几个没受伤的赶紧帮忙,炎回头望了一眼,方才的沙丘已经不见,周遭的路都变了,留下一条清晰的风暴划拉而出的深渠。
    头顶是湛蓝如镜的天,要不是满地伤员,谁能相信刚才起过风暴。
    血染红着黄沙地,救人、包扎,重新整顿,出来时共有三十人,如今是二十六人。
    炎记得上一回遇着风暴时,是在夜里。
    篝火呼啦啦地猛窜上天,形成巨大的火龙,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条火龙摧毁了好几座营帐,害他们损失了不少干粮,一路上跋涉得更是艰辛。
    炎遇到过好几回沙尘暴,但没见过今日这么厉害的,他越发担心乌斯曼,觉得这异常的天象和赤焰之火脱不了干系,更是心焦不已。
    眼瞅着再赶一个月的路就到丹炀城了,可这一地的伤患……
    “殿下,有一侍卫肺部受伤严重,怕是……”侍卫长来向炎汇报情况。
    “其他人呢?”
    “大多是皮外伤,有三人腿部骨折。”
    “距离这里十里地有一个小部落,派六人送伤患去部落医治,其余没受伤的留下,原地安营休整两日。”炎恨不得插翅飞往丹炀城,可不能不顾这些侍卫。
    “是。”侍卫长下去了。
    炎往沙丘上爬,站在沙巅眺目远望。烈日炙烤之下热浪滚滚,风沙带来的降温早已不复存在。
    炎望着丹炀城的方向,忧心忡忡地想:“乌斯曼,你可得等着我,千万别做傻事。”
    最远处有个芝麻大的黑点子,在滚滚热浪里飞奔前行着,可能是行脚商,也有可能是盗匪。
    炎朝沙丘下打了手势,让他们戒备起来。
    侍卫立刻把伤员保护起来,并拿上武器。
    炎望着黑点,他走得还挺快,眨眼功夫就能依稀辨清人影,他□□的骆驼在奔跑,显然是在急切赶路。
    等再靠近一些时,炎瞅见骆驼上的人双腿都被颠得上翘,快飞起来了。
    肯定不是商人,但也不是沙匪,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却带着两匹骆驼,一头载人,一头载物。
    这骆驼是可以与汗血宝马媲美的“沙王骆驼”,十分昂贵,它浑身筋肉,腿骨粗长,擅长在沙漠里快速穿行,但它负重小,当不了杀人越货的骆驼。
    “这……”炎眨巴了两下眼,“伊利亚?”
    可不就是伊利亚嘛,整个人像是在浪里翻飞的小艇,颠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他目不斜视,直往前冲,全然没瞧见匍匐在沙丘阴影下的大燕侍卫。
    “伊利亚!”炎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只见伊利亚浑身一跳,吆喝着叫停了骆驼。
    骆驼直喷唾沫,嘴巴咧得老大,火气十足的样子。
    “伊利亚!我在这!”炎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滑下沙丘,屁股烫也顾不上了,看见伊利亚比看见亲人还高兴。
    “——炎!!!”伊利亚终于侧头瞧见了炎,他跳下骆驼,双腿一软,竟然摔趴在地上。
    侍卫们见是认识的,便纷纷起身,拍落身上的沙尘,继续执行炎的指示,送伤员去部落医治。
    “伊利亚!”炎跑到伊利亚身边,把直不起腰的伊利亚扶起来,“你怎么在这?你这么急,是要上哪儿去?”
    “我是……呜呜!”伊利亚喘着粗气,还没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炎,我是来找你的!我想告诉你,因为赤焰之火,君上才突然要赶你走的……”
    “我已经知道了。”炎摸着伊利亚汗湿的脑袋,“辛苦你了。”
    “还有,”伊利亚慌急道,“赤焰之火就要来了,第七颗星亮了,就在我离开丹炀的时候……”
    “什么?!”
    “我出来的时候,丹炀发生了地震……君上说,和古书中记载的一样,七星亮起,地震频发,赤焰之火将降临于世。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找到你,想告诉你君上很想你,他真的很爱你,可是……我告诉你一切,就等于让你去送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一路猛跑,一边想着找你,一边想着就让我死在大漠里吧,也好过死在赤焰之火里……”
    “伊利亚……”炎将痛哭流涕的伊利亚用力抱在怀里,然后道,“别怕,有我在呢。”
    “呜呜!”伊利亚埋首在炎的颈窝,哭得颤抖不止,“我不想你有事,也不想君上有事,我不想西凉就这么完蛋……”
    “我也不想。”炎拍抚着伊利亚的脊背,“这样吧,我这里正好有伤员在,你带领他们去莫克部落疗伤,我去找乌斯曼。”
    “炎?”伊利亚抬起头,“你和君上都不会有事的,对么?”
    “对。”炎微笑着点点头,“我这人天生命好,乌斯曼是我的人,自然不会有事。”
    “嗯。”伊利亚这才缓和下来。
    与侍卫汇合后,炎对他们道,“我一个人走更快一些,你们和伊利亚都去部落吧。”
    “亲王殿下,护送您去丹炀城是君命……”侍卫长肃然道,“而且我们不怕死。”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汉,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炎一笑道,“所以,你们听我的就成。”
    “……是。”侍卫唯有领命,“殿下您多保重。”
    “嗯。”
    “炎,你真得小心些。”伊利亚满脸担忧,“那可不是一般的灾祸。”
    “嗯,我知道。”炎拍了拍伊利亚的肩头,“我的侍卫可都交给你。”
    “你放心,”伊利亚望了望那些灰头土脸又满身伤的侍卫,说道,“那部落里有一位很不错的大夫,我能照顾好他们的。”
    “这就好。”炎微微笑了笑后,利落地登上骆驼,大声吆喝着,奔驰向丹炀城。
    这无比颠簸的一路上,炎有想象过‘赤焰之火’是怎样的,它大概就像巨大的龙卷风或沙尘暴,裹夹着灰蒙蒙的沙尘铺天盖地,让人站都站不住。
    但只要在屋里躲藏起来,说不定就能逃过此劫,他想抓着乌斯曼然后藏身于宫殿某处,玥琅宫这么高大,层层叠叠,宛若巨大屏障,不会连一个人都活不下来吧。
    然而当炎跑死了两匹骆驼,勉强赶到丹炀城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在丹炀城外两千里的地方有一与天幕相连的巨大红色“围墙”,它赤红如火,内里如乌云暗沉,时不时发出可怕的吼叫声,而且它还在不断攀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天地的一切。
    炎看着它把世界活生生的一撕为二,一面炼狱,一面人间。
    但是人间这里也维持不了多久,它正咆哮着奔腾而来,就像遮天蔽日的巨浪,足以毁掉丹炀城!
    炎终于明白伊利亚为何吓得想逃走,玥琅宫在它面前根本微如尘芥,没人可以在这场灾难里活下来。
    炎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他并不怕死,可是面对这做梦都梦不到的可怕场景,身体还是凉透了。
    要怎么做才能从这灾难中逃生,炎根本想不到,或许自尽还能死得痛快一点。
    就在炎愣怔时,有一匹快马从丹炀城内飞驰而出,那一抹银色的华发宛若流星划破一切的晦暗。
    “乌斯曼!”炎吃惊地盯着乌斯曼的背影,他头也不回直朝那吞天食地的“赤焰”疾驰。
    风呼啸着,连马蹄声都掩盖了。
    乌斯曼显然是没有听到炎的喊叫,但他的出现让炎缓过神来,急忙抛弃骆驼,施展轻功飞掠急追上去。
    越靠近“赤焰之火”,炎觉得身体越不听使唤,仿佛被套上绳索抛上了天,绳索的另一头是赤焰之火,它肆意抛甩着炎,让炎的轻功化为无用之物。
    炎几乎是直直坠下来的,乌斯曼像是察觉到什么往后看了一眼,见到摔下来的竟然是炎,竟直接飞身下马,他都忘了自己会鸦灵之力,奋力地飞奔过去,一把接住了炎。
    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撞到石头上,这才停住。
    “咳咳!”炎剧烈咳嗽着,沙粒被呛进喉咙,难受得紧。
    “炎炎!”乌斯曼的左肩撞得不轻,应当是脱臼了,胳膊无力地垂着,可他依然用右手紧紧的拥着炎,“你、你怎么样?”
    “乌……咳咳……乌斯曼……”炎拼命咽着口水,湿润干燥的喉咙,然后拉扯着乌斯曼的衣袖,“你、你跑这么快,是要干什么?”
    “我要用鸦灵之力去驱散它。”乌斯曼又惊又喜地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就去送死了!”炎是又惊又恼,还看向越来越近的风沙,“乌斯曼,这除非天上的王母娘娘显灵,否则单凭你的鸦灵之力又如何驱散得了它。”
    “炎炎,你就是我的王母娘娘。”乌斯曼忽地笑了,“所以,我能赢它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贫嘴!”
    “你别生气,我现在是太高兴了,有些得意忘形。是啊,现在刀口都架脖子上了,可我满心想的都是,炎炎你就在我的面前。这是真的,不是梦,你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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