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虎纸鸢,我要了!”
    声音有些突兀,连朱四五都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实在是他跟着沈秋檀这些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原来在固宁城要什么东西没有,换做谁也想不到小小的辽邑县有人和小公子抢东西。就算他们一行都改了装扮,但这女人开口就要别人已经选了的东西,着实无礼的很。
    他上前半步,魁梧的身躯不敢越过沈秋檀,但也藏不住了。
    何况他手里还握着刀柄。
    大宁的武器都是有定例的,即便乱世之中也是非一般人能用的。若是这抢东西的人知趣,起码应该思量一番。
    谁知那早先开口的女人就像没看见一般,又说了一句“那老虎纸鸢,我要了。”
    她坐在轿子里,叫人无法窥其身形容貌,但这声音,好似有些印象……
    沈秋檀皱眉,一时没有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那卖纸鸢的连个铺面都没有,不过在街边摆了个摊子,谁知往常不很出彩的老虎纸鸢,竟然成了别人争抢的对象。不过他似乎比轿中人更有眼力见儿,不说前面那个五大三粗身配兵器的魁梧汉子,便说那开口挑中纸鸢的小童长得也是白嫩可爱,一身衣裳的用料竟然辽邑县都不曾见过的,更不用说那头戴帷帽的妇人。
    隐隐窥其姿容,就是辽邑县少有的。
    这样的童子和妇人,得多少银子才能堆出来啊。
    他与轿中人赔笑道“连大姑娘光顾,实在是三生有幸,不过这买卖也有个先来后到……小店还有另外……”
    沈秋檀正感叹这纸鸢铺子的主人有些谈吐的时候,就听轿子里发出一阵声响,不一会儿里头的人换了如同滑竿一样的东西,虽然还是被人抬着,但总算是露面了。
    “什么三生有幸?果然是个酸朽秀才,少跟我拽文,本姑娘就看上那老虎纸鸢了,你卖还是不卖!”
    “这……”纸鸢主人恳求的看着沈秋檀,虽然知道他们不好惹,但这位连大姑娘更难缠。见隔着帷帽的妇人不为所动,他又将目光转向那个小童,谁知小童声音稚嫩的道“我哥哥说了,伸冤求公平靠法度,出门在外靠一个礼字,做买卖也讲个诚信。你可以不卖给我,那你就不讲理,也不诚信。”
    “啥?”这是哪家的孩子哟,纸鸢摊主确实是个秀才,虽然在辽邑县免遭战火,但求取功名的路也没了,为了生计,这才做些扎纸鸢、卖字画的事情,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小童拉拉妇人的袖子“娘,我说的对不对?”
    妇人将视线从那滑竿上的“连大姑娘”身上,转移过来,伸出一根如嫩葱一般的手指刮了刮小童的鼻子“小酉说的很对!”
    “你们有完没完?”滑竿被放下,其上的女人满脸横肉,气色倒是红润。
    沈秋檀眼睛微眯,她没想到竟然还有再见到连大姑娘的时候。
    上一回她看上了自己的男人,这一回又看上了儿子喜欢的东西。
    瞧她样子比几年前胖了不少,但这脾气秉性却丝毫不见收敛。
    她招招手,山奈连忙靠过来“去查查她。”
    “是!”山奈忙不迭的走了。
    连大姑娘见了,笑道“莫不是搬救兵去了?我告诉你,在这辽邑县里,你们那些惯用的手段,没用的。”
    “呵呵,看来连大姑娘也是个经过场面的人,但这夺人所好的毛病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你认得我?不过这辽邑县内有谁不认得我?”
    沈秋檀没说话,却将人从头盯到脚,最后落在她的腿上。
    连大姑娘像是被踩到痛处的猫,叫道“看什么看,来人,将她的眼睛给我挖了!”
    立即有四名家丁越众而出,但看到眼神凶悍壮的向一座小丘的朱四五,又退回来“姑娘,好像……打不过啊!”
    “一群废物!”连大姑娘怒道。
    这时,一名年纪大些的婆子劝道“姑娘,不过一只纸鸢,您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跟一些不相干的人闲耗?您这腿……”
    “奶娘住口!”连大姑娘喝道,双手默默的攥紧了裙子。
    她这腿,是那年抢了个俊俏书生才被一伙子给打了,后来身上的伤好了,就是这腿……她成了一个瘸子。
    这是她不能承受的痛,偏偏有不少人看笑话,所以她更要每天出来,叫那些嘲笑的人看看,就算她是个瘸子,也比他们强,她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惜当地人胆小如鼠,收拾了几个刺头之后,便没人敢说什么了。
    这伙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她这才想找找新的乐子。
    那奶娘又劝“若是老爷知道姑娘与一群外人置气,指不定多心疼姑娘呢!”
    这哪里是劝,分明是哄,连大姑娘如今都三十开外了,性子却有些小孩,霸道又不听人劝,家里的男宠不知道多少,偏留着个正房不知道给谁,这哪里是个正经姑娘该做的事情?
    可这么多年,奶娘也看开了,姑娘的名声早就悔了,但因为连家的财力和老爷留下的余威,叫其他人敢怒而不敢言,这便够了,让姑娘顺顺当当的走这一生,比什么都强。
    奶娘是好心,态度也放任,但连大姑娘并不领情“我偏要教训教训他们!”
    沈秋檀本不欲生事,这时却也不想忍了“如此,你也该吃吃别人的教训。你当你是什么身份?于国无功,于民无益,尽做些强抢良善,仗势欺人的勾当,还动不动就要教训别人?谁给你的权利,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连大姑娘愣住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便是那奶娘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土霸王当惯了,忽然来个更霸王的,还真是接受不了。
    不过还有更接受不了的事情在等着,沈秋檀直接命令道“将这些人都给我捆了,再叫吴浦过来连府一趟。”
    吴浦便是辽邑县的县令,沈秋檀虽不管李琋的政务,但李琋走后她却将整个洛野以北的人头都梳理了一遍,没想到还真有用得上的时候。
    “你敢,你敢捆我?”连大姑娘不得不从滑竿的椅子上站起来,挣扎道。
    这等热闹,周围早聚拢的不少围观的人群,大多是幸灾乐祸和叫好的,而那纸鸢摊主悄悄的将老虎纸鸢赛进小酉的手里,也加入了看热闹的行列。
    “放开,放开我!”连大姑娘挣扎。
    “杀人了啊,来了土匪了!”那奶娘跟着喊道。
    沈秋檀笑笑“不光来土匪,土匪还要去你们连府安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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