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琏揽着她,低低道:“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离钲和流汐眨眨眼,愣在原地,他们看到了什么?
    孔嫀突然又挣开了他:“你把我送给了潮幽吗?”无波的语调下,难掩死寂和绝望。
    潮幽?重峨几人都是一愣,那不是上古妖帝?
    玹琏眯了眯眼,接着她的话道:“没有。我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
    “那她呢,你到底有没有娶她?”
    玹琏道:“她是谁?”
    “娑罗心。”
    玹琏道:“没有。我只爱你,怎会娶别人。”娑罗心,他知道这个名字,仙史有记载,这是地母之名,但在她承袭地母神位后,就没有再用过这个名字。
    玹琏眼神冷锐,想起孔嫀之前缠着他问前世,问上古神史。难怪,她当时的反应那样不同寻常。
    离钲和流汐已然懵了,帝尊这样自然地脱口说他爱着小师妹,而且他们在说什么,为何完全听不懂。
    重峨向离钲二人道:“梦魇之境不同于幻境,不能强破,只能化解,否则,有可能让受魇之人伤及心智。”
    两人明白了,帝尊什么都顺着小师妹,是在帮她解开梦境。
    只是,谁让小师妹坠入了梦魇之境?
    孔嫀笑道:“潮幽果然是骗我的,我就知道。”
    笑过之后,她慢慢地,放声大哭起来。
    她先前并不敢哭,怕眼前这人已经移情别恋,现在他告诉她,他没有,她终于才能在他面前落泪。
    她在冰湖里年月累积的,无法倾吐的孤独和煎熬,原本被她深深抑制着,今天终于破开缺口。
    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害怕被爱人抛弃的感觉,原来叫人那般痛入骨髓,曾将她对未来所有的憧憬都摧毁。
    连离钲都看出来,孔嫀现在的情绪极为脆弱不稳。
    她哭够了,又问:“你真没有成婚?那你敢不敢昭告天下,娶我当你的妻子?”
    玹琏道:“当然可以。”这应当就是此魇境的症结所在,只要他给孔嫀一个婚礼,她就能醒过来。
    他并未犹豫:“重峨,立即着执事堂准备婚嫁事宜,同时向五大天域发诏帖,邀各门族仙首参加我与……”他顿了顿,迎着孔嫀期待的目光,轻声道:“西嫘的婚礼。”
    流汐的眼刀飞向重峨,大师兄先前说什么?帝尊为了给小师妹解魇境,才什么都顺着小师妹?所以,帝尊这是连自己都顺出去了?真当她是傻的?
    等等,但是帝尊说的是他和谁成亲?
    ……西嫘?上古女神西嫘?
    流汐与离钲瞪大眼默默对视,帝尊的脑子是不可能坏掉的,那么坏掉的一定是他俩的。
    孔嫀见他立即就答应了,反倒生出了点羞涩:“时间不要太赶了,先准备几天再说吧。”
    玹琏什么都依她:“好。”
    孔嫀先前眼里只有玹琏,现下才看着流汐三人问:“他们是谁?你的新部下吗?”
    “……”新部下三人默默点了点头,然后自报了名号。
    玹琏道:“你们回峰去吧。”
    “是,帝尊。”
    房间只剩孔嫀与玹琏两人,孔嫀立即问:“莲业,你怎么不亲我?”
    这个名字令玹琏的面色微变,他略思索,倾身轻吻了吻她的脸。
    孔嫀满意地下了床,她已被困太久太久,首先就冲到梳妆案上的璃镜前。
    她左右照了照,拍拍自己的脸,还好,还好,脸上未因成日愁苦而生出几道褶子,还是一样光洁漂亮。又摸摸耳际,瞬花铃也还在。
    她不想问莲业是怎样将她带出来的,也不想问他为何要过这样久才救她,她根本不想再提,那一段没有天日的过往。
    月汤湖只有月亮,她迫不及待拉着玹琏的手,来到了庭院里,感受阳光下的天地万物,哪怕只有落日余晖,残霞抹天,仍叫她兴高采烈。
    “唉,真想不到,居然是我对你求亲。”她点点他的胸膛,唉声叹气。
    “……”玹琏听明白了:“那,要不我对你重求一次?”
    孔嫀扶着他要跪下去的身形:“那倒不必。”
    她看一会儿霞色,和玹琏坐在石头上,又要求他:“你吹叶子给我听吧。”
    玹琏目光复杂看她片晌,隔空摘了一片绿叶在手。
    她直接点曲儿:“我要听西嫘的小山蛙。”
    玹琏:“……”
    她问:“怎么了?不想吹给我听?”
    玹琏:“不是。”
    孔嫀咬咬下唇:“还是你已经忘了?你自己为我编的曲儿。”
    玹琏慢慢道:“西嫘,其实你沉睡了许久,我们曾经的战友,都在抗魔中消失,而我的一部分记忆,也受损了。这是个全新的天界。就像你所看到的,我这座邸宫也是新的。”
    “是这样吗?只剩下我和你两个人了?”她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嗯。”他轻抚她的背,安慰她。
    孔嫀过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道:“那你随便吹点什么吧,只要是你吹的,我都喜欢。”
    而她话刚落,就猛地站起来。她看到了远远飞来的轩辕辰绾。
    她看着对方:“娑罗心。”她呼吸变急,看向玹琏:“你不是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她为何在这里?”
    玹琏看轩辕辰绾片刻,站起朝孔嫀道:“我所知的只有我们两人。至于她,那是辰绾天女,你为何叫她娑罗心?”
    孔嫀诧异:“你连娑罗心的容貌都忘了?”
    玹琏:“记不清,我仅记得你的样子。”
    孔嫀微怔,嘴角扬起,笑得明艳动人至极。
    玹琏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地母喉间涌起一股热流,险些呕血,她以为她过来,会看到哭闹不休的孔嫀,最好是她遭受魇境创击,心神溃败,滚离紫上阙。谁知会是这样一幕。
    玹琏……比她想的要难以把握和应付。
    然而她还得佯作轩辕辰绾,问:“师弟,她在说什么胡话?”
    玹琏未答,却是道:“以后你不要再来徵峰。”
    地母一愣:“我是过来找你的。有个伤者中的毒很是奇怪,我听说你在徵峰,就过来看看。”
    玹琏语调稍缓:“你先去演武广场罢,我稍后过来。”
    担心她无事做,玹琏重新将流汐与离钲唤了回来。
    他交代孔嫀:“你帮着他俩,去重炼被魔气污浊的武器可好?”
    她立即道:“好。”
    玹琏又道:“你现在的新名字叫孔嫀,有新的身份,一会儿让他们细细告诉你。”
    孔嫀从来都对他深信,她反应了会儿:“好的。”
    玹琏看向离钲和流汐,两人接下这有一定技巧难度的任务,都直了直腰板。
    玹琏欲离开,却发现袖子被拽住,他看向孔嫀:“怎么了?”
    “你晚些还会来找我吗?”她很久没见着他,根本不想分开。但她知道,他从来都不只属于她一个人。
    玹琏道:“亥时。我到商峰接你。”
    就在紫上阙内,还需要接?这个对小师妹有如护雏般的男人,是把他们扔进奇潭怪穴操练的帝尊?若在一天前,打死他们也不信。
    尽管离钲只是个孩子,流汐的内心也有一半是条汉子,他们依旧感受到了这种由帝尊和小师妹身上发出的,可以闪瞎他们眼睛的光亮。
    玹琏却没有立即去演武广场,他先回了一趟黍梦居书房。
    他站在书架旁,取下《神隐录》重翻,确认了他并未记错。莲业娶的,确实是地母。但关于两人成婚的详细经过,感情如何,并无更多记录。
    而西嫘,一生未嫁。
    她与莲业的关系,似乎仅是正道同伴,并无其他记载。
    但在不主山一役,堕神使曾以西嫘腹有妖胎,要挟潮幽。虽后来证实,西嫘并未有孕,却能说明,潮幽与西嫘有过男女之实。
    玹琏合上书,眸中淬着冰,一片沉寂,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当地母看到玹琏的身影出现时,不免露出淡笑:“师弟,这边。”
    玹琏亲自查看伤者,果然是以前未见过的魔毒。轩辕辰绾并未说谎。他开了药方子,交给角峰弟子。
    他突然开口:“天女跟我来。”
    轩辕辰绾一愣,随他到了令彰殿。
    令彰殿内空无一人,玹琏的目光锁住轩辕辰绾,带着说不明的探究,叫对方头皮发麻,心头猛跳。
    她皱眉道:“师弟,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他居然朝她笑了笑:“没什么。”
    轩辕辰绾从未见玹琏笑过,她骤然红了脸,怔怔失措。
    男子修长伟岸的身姿靠近她,令她抓紧了裙幅,他问:“娑罗心,你既来找我,为何不亮明身份?”
    “以我们的关系,你何需躲藏,难道我会不欢迎你?”他的声音温柔如呓,眼底却一片凌厉。
    轩辕辰绾过了会儿才清醒:“你叫我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躲藏了?师弟,你和孔嫀两个是怎么回事!”
    轩辕辰绾眼里的惊奇和怒气,绝非装出来的。玹琏沉默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地母此刻虽无实体,仍觉心口紧缩,瑟瑟发颤。玹琏太可怕了,他居然这样快就怀疑到是她化成了神魇,还如此蛊惑她。若方才是她在控制轩辕辰绾的反应,那一定会被他识出破绽,施以手段。
    幸而,自玹琏现身演武广场,她的直觉就告诉她,他今晚很危险。故此她及时交回了轩辕辰绾的主导。
    轩辕辰绾还在问:“师弟,你究竟怎么了?”
    玹琏歉然道:“我这两日元神似有异样,还望天女为我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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